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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不卖一粒米

何大爷怒骂一声:“放屁!”继而分析道:“你娃娃了解杨铁山吗?就在老子面前瞎胡扯!杨铁山怎么可能甘心做杨金山的楔子?他们两个祖上就有积怨,杨铁山巴不得杨金山早点垮台,还做他楔子,做梦!他是赵子儒插在祁凌致身边的楔子还差不多。赵子儒抢码头、抢生意,你说他是善?让老子亲善?你不是说杨金山降六百文是怕强盗吗?告诉你娃娃,你还说对了,他是摊上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怕的是江湖蟊贼!”

“江湖蟊贼?不对吧?不是怕穷人饿急了铤而走险?”何老幺反问。

“这有什么区别?潼川这条古道,上至周堆,下至通泉、界宁,沿途有多少山头?有多少蟊贼你不知道?赵子儒经常在这条道上行走,他之所以假惺惺的做善人,还不是因为这个?我希望你们不要做井底之蛙,也不要片面地认为杨金山就完全怕了,他舍了自己亲妹妹下嫁桃树园郑矮子,为的是什么?”

这话让何氏兄弟有些愣神儿,何二狗道:“为什么?桃树园郑家背景很深?”何老幺道:“爸爸说的是郑良才吧?杨家那门客?他那样儿……?”

何大爷冷笑道:“他那样儿怎么了?瞧不起那长相是吗?通泉道上蛇(suo)家没听说过?通泉蛇彪子占山为王多少年了?桃树园郑家祖上是干什么吃的你了解过吗?告诉你,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郑氏后人!虽算不上嫡系子孙,但也算郑家之后,如狼似虎的人家!蛇家当年不过是人家的跟屁虫,要说哥老会大佬,郑家是始祖!赵子儒是什么?啯噜子一个罢了。”

何老幺笑道:“什么始祖,爸爸休要唬人,我们都是啯噜子嘛。郑良才獐头鼠目,丑不可言,高不过五尺,他能是郑家之后?他那个老汉更不用说了,出了名的侏儒,癞蛤蟆一样,他能是郑家之后?杨金山嫁妹怕图的不是这个吧?”

“对啊,杨金山把花儿一样的妹妹嫁给郑良才难道图郑良才长得好?郑家的财力藏而不露,实则深不可测!那些钱财哪里来的?蛇家这些年隐姓埋名,不显山不露水的,你轻视了就是愚蠢!”

“那你还说杨金山怕蟊贼?”

“你不是说他奸吗?这就是他奸的地方!被仓了粮店做缩头乌龟?你信他!几担黄谷算什么?他会放在眼里吗?我们不能跟人家比,这个世道一旦乱起来,你可不要小看了郑家!”

何老幺道:“应该是蛇家,郑家都那样了。”何二狗道:“蛇家在通泉,郑家在桃树园,蛇家既然了不得,那郑良才应该娶蛇家女为妻才对,为什么要娶杨金山的妹妹?”何大爷骂道:“你也蠢得狠了点吧?蛇家跟郑家上三代近亲联姻还不够吗?人种都变了还娶?哪个男人不喜欢好看的女人?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孙相貌堂堂?郑学泰侏儒是侏儒,丑是丑,算计可是不输给任何人,他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再娶蛇家女?赵子儒跟他对门住着,两家勾心斗角多少年了?赵子儒能把他怎么样呢?”

何老幺笑道:“蛇家能跟龙家比吗?撇开撇开,说我们三家的事,怎么转到郑家头上去了?我还是那一句话,不要像陈大爷一样再死磕下去,就算不向赵子儒靠拢,也应该学学杨金山,既然姓祁的靠不住了,就要及时收拢自家堂口的人心,关键时候还得靠堂口的弟兄。”何大爷道:“像杨金山那样收买人心有用吗?现在要收拢人心,得实打实用粮食去夯(打底)!”

何老幺闻言,作揖笑道:“那……爸爸作何打算?反正得把堂口兄弟的心抓住……”何二狗抢话道:“最好是不要放弃三家联盟!蛇家就在通泉,龙家远在成都,远亲不如近邻,真要斗起来,还不是我们人多吗?谁怕谁呀!”何老幺斥道:“能不能不先想着斗?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何二狗愣了片刻,嘻哈状态回避。

何大爷沉吟许久,对二狗道:“仔细想想,用陈桂堂的办法对付赵子儒是退缩,我们应该主动一点,但不能明着跟官府作对。”何二狗回过神来,抢话道:“这就简单了,堂口那么多要死要活的人,一天给一斗玉麦,叫他们出去挖坑也好,投毒也罢,只要让赵子儒的粮食进不了县城就行!”

何大爷不以为然,何老幺鄙视道:“还是老一套,有什么用?馊主意,赵子儒现在的姿态比以前高了不知多少倍,再用老一套的招数人家尿都不尿你。特别要提醒你的是,赵子儒不尿你,不等于祁凌致不尿你,他可是瞪眼看着我们的,你用的这些人一旦做出了格,祁凌致第一个跳出来捏死你!”

“放心吧大哥,一般人我也不用,要用就用死士。”

“死士?一斗玉麦能换来一个死士?我给你一斗铜钱,你给我做一个死士看看?”……

何大爷制止道:“不要吵。我不管杨金山和陈桂堂作何打算、也不管赵子儒的姿态有多高,但是姓祁的有把柄在我手里攥得死死的,他没那么可怕。拦不住朝廷赈灾,也不能让赵子儒同情心泛滥祸害到我何家,想要老子归心伏法不吭一声就就范,门儿都没有!老幺,去找你二叔三叔,就说我要设坛求雨!”

“设坛求雨?……”何老幺无厘头。

何大爷吼一声道:“快去!”何老幺无奈,敢情这一番苦口婆心全白搭了,疑惑道:“爸爸,你待怎样啊?”何大爷招招手,何老幺起身挪步,附耳过去,何大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

何老幺听得眉头紧锁,迟疑半天才道:“爸爸,告示上说得很清楚,妨碍赈灾可是要砍头的,你这样做虽然不是明里对着干,可也会招来祸事,兹事体大,你想好了?”何大爷怒道:“他做他的,我做我的,都是为民请愿,谁碍着谁了?”

“都是为民请愿?爸爸,你不是糊涂人……”

何大爷伸手打断:“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关闭粮店,再不卖一粒米行了吧?老子敢说,过不了几天,杨金山也会关了所有粮店!我们大家都关了粮店,再不碍他的事,难道不是成全他吗?二狗,马上叫人照办!”

何老幺愣着,何二狗口吃道:“真真真……真关啊?”何大爷叹气道:“听我的,关!”何二狗啊一声,看向何老幺,何老幺无可奈何。

这老头太犟了!

何大爷一声令下,何家在各处粮店全部关闭,芝兰大小堂口的管事三百余人同一天聚集到上方寺,何家按人头每人秘密下发杂粮五斗,分文不取,至于芝兰名下走卒们的饥荒问题,何大爷另有授意安排,怎么安排,三天后由各管事前来听消息。

何家粮店突然关闭让杨铁山非常意外,若说杨金山降价是向衙门示好,那何中槐关店又是为何?就算杨金山的降价从某种角度看等于没降,但至少可以说他这是一种屈服,屈服于谁?肯定不是祁凌致,更不可能是他杨铁山,唯一的解释可能是当前的形势。可何中槐关店怕就不那么简单了,明显是负气而为之,搞不好后面就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骚操作,这不可不防。

何中槐是出了名的牛脾气,祁凌致对此十分了解,因为三联盟之中,他跟何中槐的交往是最密切的,平时的“礼常往来”也比较多,这个牛脾气负气关了粮店,打赏帮众,意欲何为?

这让祁凌致很是郁闷,虽说大清朝无官不贪,他祁凌致的贪墨也不足以丢了项上头,但若在这个关口揭露出来,对仕途将会大大不利。见杨铁山在这个问题面前也处在沉思状态,祁凌致避实就虚地问道:“这个税狠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杨金山会怕他?”杨铁山摇头道:“这个人好像出道没几年,身份还是个谜,据说在茅针山修道,有几分武艺,身边有一帮弟子,常在观音阁和东山寺行走,喜欢打抱不平,在乡民中间有一定的威望。杨金山怕不怕他不知道,但杨家几家粮店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杨金山明说降价,又对内不对外,惹恼这个假道士是必然,仓他的粮店就很自然了。”

祁凌致大悟,笑眯眯道:“机关原来在这里。看来呀,民间的力量也是一把利刃,我之前忽略了这一点,跟他们枉费了许多唇舌。”杨铁山正色道:“大人不要太乐观,我感觉何中槐关店不是好事。”祁凌致道:“这个我知道,他不比杨金山,正因为他看出杨金山在归避,所以才赌气关了店。杨金山这个人的确奸狡了些,就算他不是真降价,这么一带头,倒也的确帮了我们一个小忙。杨大人,我估计这跟你还是有些关系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做。”

杨铁山呵呵道:“他也许只是把我当成了棋子在用。”、“也许吧。那你说说,何中槐想干什么?”、“很难说。不过,何中槐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无论他想干什么,始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大人,这些人每一节肠子都有几个弯拐,对付他们,必须摆正立场,让他们没有空子可钻,才能让他们服帖。有钱人在某些时候怕穷人胜过怕官府,官府只要站在穷人这边,始终都是不会错的。”

祁凌致嗯一声,顿了顿又道:“明天赵家粮船就该到了,不知会不会又跟上次一样被截胡,我们是真的等不起了。”杨铁山道:“真被截胡也没办法,我想过了,如果真被截胡,就先把粮道的粮借过来,缓过气来再还。”祁凌致道:“借粮道的粮多了一道脚步钱,如果在粮道设一个点的话,又要分散巡防营兵力去维护秩序,这样更容易出差错。”

“我看这样可行。大人尽管放心,赈灾期间,那帮人老老实实呆着最好,谁要敢冒头生事,我们必须一棍子打死!打死他们,就算赈灾不怎么及时,也能稳住穷人。”祁凌致眯着双眼,细看杨铁山,当前局势,自己已经到了何陈杨三家对立面,此人加上周乾干倒不失为稳住局面的一口好刀,因而道:“他们没有那么听话的,那假如杨金山第一个跳出来,你敢动他吗?”杨铁山虎着脸道:“我不敢动,大清的王法敢动!道上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税狠人就是例子。”祁凌致笑了笑,特别提醒道:“那可是你的本家哥哥啊杨大人,你最好还是跟他通个气,别让他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杨铁山自嘲地回应着笑了一笑道:“我杨铁山就是一个跑腿的,他想要的利益自然大于我,要是有所顾忌就绝不会参合,要掺合就是不把我当本家,更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他都不在乎我们了,我们又何必在乎他呢?”

祁凌致道:“杨金山这人究竟怎么样我不是很清楚,有你在衙门,就应该把他争取过来,我相信他也是看得清局势的。他这一次假降价也算是在配合我们,你再去说和说和,说不一定他就会把假降变成真降。”、“他这个人就是犯贱,你真要去求他,他指不定就会跟你讲条件,反正我们赈灾的架势已经做好了,谁谁谁爱降不降,大不了赈灾的期限拖得长一点。”祁凌致道:“说的也是,我们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卖粮,所有人都看得见,有多少粮食,能救多少人,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取决于赵子儒,灾民饿急了有可能不理解我,但绝对理解赵子儒。但是,在县衙卖赵家的粮食,到时候谁会最先跳出来作怪,我不说,杨大人心里自然是有数的,要枪打出头鸟,我已经做好了一剑封喉的准备,杨大人也要磨快刀才行啊。”

杨铁山当然知道他说会跳出来闹事的是谁,垂下眼皮子道:“大人尽管放心,最近这段时间他们把人心都散尽了,只要穷人不参与,个别人闹也闹不起来的,闹起来他也讨不了好。所以,大人不便出面的事统统交给我和周大人来办好了,我们就睁眼看着哪只癞蛤蟆要跳,只要它跳出来,就狠狠给他一刀!”祁凌致道:“好!肯定交给你俩去办。不过,你得跟周大人好好相处,他这人是头顺毛驴。”杨铁山浅浅一笑道:“这个请大人放心。”

次日一早,太阳一出来就十分火辣,杨铁山和周乾干骑着两匹老得掉了毛的枣红马往富谷寺去。俩人刚走,袁掌柜就领着一帮脚夫送来二百十担粮食,并说,还有二百余担已经从成都出发,两天后准到。祁凌致大喜,着令黄福生安排招房库子接收这批粮食,一边下令布置放粮场地,只等赵子儒下一批粮食到来,一并售发。

招房的小吏是个童生,姓褚名唤臣,人唤褚招官,有那认白眼字的把褚字唤作猪字,所以褚招官又名猪招官。猪招官此人的前胸后背虽然背着一个库字,却是精于写算,有一手很好的宋体字,故而兼顾着衙门登记收发公函信件、书写状榜等事宜,他先命库子二人将库房的外围门墙用石灰粉刷了一遍,用上好的白纸写上斗大的几个字备好,余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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