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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兵临城下

阻击联军被一分为二,纷纷夺路而逃。

税狠人部和徐机匠、范石匠两部正规义军会合,声势突然壮大两倍,三千余人围攻永和、福成一千帮众。

阻击联军大败而逃。

徐机匠要挥师乘胜追击,被税狠人出手拦住。

徐机匠诧异:“此时正好杀进城去,税师傅为何要拦着我?”

税狠人喘着粗气:“太饿了,徐首领,也实在是太累了。从早到现在一口气都没歇过,杀到现在,兄弟们都很疲劳了。你们大老远赶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此时追到丰乐场去,就是一场恶仗,恐怕到天亮都收拾不住。”

范石匠战意正浓,不想罢手:“就算战到天亮也无妨啊?只要占领丰乐场,我们拒城而守,想怎么吃饭就怎么吃饭、想怎么歇气就怎么歇气。”

徐机匠道:“对啊?要打就把他打趴下!我们饿,他们也饿!”

税狠人道:“不能!要杀人,我们得先吃饱肚子。”

“二位首领,两天前县城来了靖川营一个姓秦的把总,带了八百官兵来,我们闹了一天,县城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时候进城搞不好就要跟他相遇,拼起来必定两败俱伤。”

“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麻痹他们一下,就在这里埋锅造饭,饭后好好休息,休息够了,再从唐家井进山,从磨嘴一带出去,两军分占龙泉寨和杨家祖坟山。”

说完看着二人,只管微笑。

范石匠在想他的用意。

徐机匠道:“这且不是拱手把丰乐场让给他,然后我们再去硬攻吗?吃力不讨好啊!”

税狠人笑笑:“两位首领再想想?”

徐机匠想的还是硬攻会花很大的代价。范石匠明白了,缓缓点头:“税师傅的意思是……让官兵去等,等到不耐烦,等他憋不住要出城剿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冲出两头合围?”

税狠人竖了一个大拇指:“猜的不错!不过,他是不会等的,我们都造反了,他怎么坐得住呢?他们一定会马不停蹄地来剿灭我们。而且,他们也绝不会走祖坟山,我们要做的是,在祖坟山和龙泉寨之间的夹缝里牵好口袋,请君入瓮!”

范石匠、徐机匠二人大呼妙计。

税狠人遂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于是乎,几千义军就在这方寸之地放下武器,救护伤员的救护伤员,挖灶台的挖灶台,挑水的挑水,毫无顾忌地做起饭来。

阻击联军并未走远,张三爷、宋拐子当然看不懂,只当他们是饿了,等吃了饭又会杀过来。

程亨吉也不是带兵打仗的人,他也是看不懂。不过,他就希望他们这样,只要秦把总领兵进进了丰乐场,这帮乌合之众就休想进城作恶。

想是这样想,现在城里情况不明,贼军的意图不明,秦溶到底来没来不知道!

由于水源较远,义军这一顿饭忙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吃到嘴里。

吃完饭,税狠人留下百十人守营,其余人倒头便睡。

当然,要进山就必须要备足饮水,税狠人早已暗地里派出三百名脚力张罗去了。

……

程亨吉派出的典吏蒋得志及其家眷到达县城时,已至黄昏,蒋得志对站班的衙差如此这般一说,提名求见秦溶。

衙差惊得屁滚尿流,将一干人等全部带进巡检司去见秦溶。

秦溶没听蒋得志说完,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搞得马武和一屋子的官差谁也不敢吭声。

秦溶喝道:“都站着干啥!快去请那两位大爷出来!”

马武也不指派他人,自己出去传唤杨铁山、周乾干。

祁凌致去了府衙,现县中一切事务归杨铁山代理,马武找到杨铁山开口就叫:“了不得!造反啦造反啦!”

杨铁山听得一愣,只以为是何氏兄弟造反了,双手轮流在胸口乱擂,后悔不跌的骂道:“逆贼,逆贼!放过他,放出了祸患!善心办恶事!善心办恶事啊!”

马武也愣了一下,更正道:“大人,你放过谁放出来祸患了?你以为是何老幺?错啦!太平场的税狠人!是顺天教!”

杨铁山惊道:“什么!税狠人?顺天教?多少人?”

马武摇头:“多少人不清楚,已经打到瞿河啦!”

杨铁山气急:“不清楚?谁传来的消息?”

马武道:“程通判的家眷和他的典吏蒋得志!他们带来的也是上午的情况,现在怎么样鬼知道,你快去吧,那位在骂娘呢!”

杨铁山一擂桌子,快步出去。

一进捕快房,秦溶却不见了。

没等杨铁山开口,一个捕快道:“秦大人已经去点兵了。”

杨铁山跺脚:“那快去找周大人呀!”

话未落,周乾干已经进了屋,杨铁山眼睛都红了:“周大人,太平场税狠人造反……”

周乾干也是不等他说完:“知道了,不用着急,我剿他去就是了,多少人?”

众人都看着蒋得志,蒋得志道:“据洋溪回来的人说,不少于五百人。不过依我看,肯定不止五百,务本乡巡检司一百多兵勇没回来几个。”

“据说,税狠人抢了驿承司所有银粮,杀了库丁招官,周边的所有商家、店铺,包括洋教堂都没放过,这时候……恐怕就远不止这些了,只怕柳树沱也要遭殃。”

杨铁山垂下头去想了一会儿,抬头道:“想得再严重一点,他大不了抢了整个务本乡、柳树沱,甚至观音阁。这些地方大户不少,所得的粮食和银子就够他受累的。”

“我想,他不过是想抢劫一番就罢手,秦把总的靖川营对付他应该够了。马武,你带捕快房一同去。周大人,你和我守县城。马武!马上开拔!”

马武道了一声是,众官差跟他出屋门。

杨铁山又道:“周大人,马上准备一匹快马,我即刻书写急报,上表府衙,快去,刻不容缓!”

一屋人来得快走得快,把蒋得志程奶奶一帮人丢在捕快房忐忑不安。

所有官差聚集在县衙门口整装待发,须庚,街面上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靖川营数百官兵纷至沓来。

由于清军兵力配置十分混乱,加上四川北道刚刚平息义和团叛乱,军队损员很大,新员填充就没有定数。

故而,秦溶这一个步兵营就有近八百之众,一个百夫长手下就有二百名兵丁。

人数虽多,武器配备却很不整齐,除了刀和缨枪之外,马匹和弓箭之类冲刺射杀利器就根本没有,更别说什么辎重配置了。

马武侧面跟上,对秦溶道:“秦大人,杨大人有令,命捕快房给你领路”

秦溶一刻不停,只顾跑路:“你他妈人鬼不分,老子要你有何用?滚蛋!”

马武追上去:“秦大人,这种时候你怎好叫我滚蛋呢?此去丰乐场两条路可走,一是古道,二是河道,走古道便于隐藏,走河道较为捷径,请大人定夺。”

秦溶劈脸开骂:“屁话!天马上黑了,能走古道吗?”

马武再碰一次钉子,不再说话,只管领军走河床南下。

一边走就一边打肚皮官司,两军对垒是玩命的大事,跟这样一个独夫上战场,不丢了小命才怪。

税狠人占山为王,操刀练拳已有数载,跟义和团余孽一直就有勾结,这人虽然粗鲁,但十分义气,在务本乡、太平镇一带锄强扶弱,有相当的地位,连杨金山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这一次起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搞不好就是一呼百应,怎么可能只有五百人?

丰乐场的城墙都是土垛子,残破不堪,贼人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破城而入,这秦溶除了勇猛,脾气暴躁,并无谋略。

给他当军师,除了挨骂讨不到一点好处,倒不如离他远点,让他去吃些苦头,杀杀他的威风再说。

程亨吉、张三爷这帮人对着几千人的义军,进又不敢进,退又不敢退,一直守到天黑。

天都黑了,这帮贼子还在呼呼大睡,难道他们要在这里睡到天亮?

简直太没底线了,天一黑谁也看不见谁,呆在这里除了危险,还有什么好处?

程亨吉对张三爷道:“这个时候秦把总应该差不多到丰乐场了,我们就让这帮贼军在这里睡,让他们睡舒服,我们回城去等着他来。”

张三爷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一声令下,所有人调头就走,而且是溃不成军。

永和福成这些走卒的想法跟义军的想法完全不同,义军打仗分钱分粮,他们打仗就为财主拼命, 什么好处都得不着,丢了命更是连一条死狗都不如,不跑快点,难道等人来砍脑壳不成?

联军回到丰乐场已到寅时初,程亨吉老远就看见一条火龙围着城绕了一圈,城外的村庄寂静一片,想必是这一片的居民已经逃得一干二净。

来至西城门下,程亨吉叫道:“秦大人何在?”

城门楼子上火把晃了两晃,照出一张人脸来,正是秦溶。

秦溶道:“来的可是程通判?”

程亨吉道:“正是。”

秦溶道:“程大人可以进城,其余人等统统后退,违令者杀!”

他这一声杀,无疑是晴天霹雳,即刻引来城下一片喧哗,都要问为什么。

张三爷开口就骂:“去你大爷的,这个破城墙防得了谁?至于这样装神弄鬼吗?”

程亨吉也问道:“大人,这是为什么?”

秦溶道:“我只认得程大人的声音,其他人等一概不认得,谁知道这群人中有没有混进来的贼子。”

程亨吉哑然,身后一片哗然。

张三爷又叫道:“见鬼咯!我们这帮人倒成了贼了。”

张三爷开了口,后面骂声一片:

“你还是人吗?猪狗不如!”

“他就不是他老汉生的!”

“仙人板板,大山野物!”

……

秦溶一声历喝:“先锋营准备!违令者杀!”

城楼上的火把一阵晃动,不消说,城门内的矛头已经准备好了。

程亨吉道:“大人不必疑心,在场的都是与贼子厮杀过的自己人,那贼子都在睡大觉,没人跟来。”

秦溶不为所动:“程大人好不啰嗦,这是守城最起码的常识,你怎么忘记了?”

程亨吉无言以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在这护城河上陪着大家了,大人只管安歇,贼子今晚一定不敢来。”

秦溶傲视墙头,自古以来,守城者尽皆如此,岂能为这帮乌合之众乱了章法。

张三爷又叫了一声去哟,对身后的永和帮众喊道:“永和的弟兄,散了吧!”

一阵脚步声,人走了一半。

宋拐子也喊道:“这位将军说得有道理,有他守城,我们放心。福成的,我们也撤!”

又一阵脚步声,又走了一半。

几走几不走,走了个精光。

城门口剩下来的,就只有十来个巡检司的兵勇和程亨吉。

秦溶确信城下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对城下的程亨吉道:“程大人要想进来就叫一声,不想进来就在外面睡也可以,这大热天的,哪里都可以睡,我也是在这城墙上睡。”

“天快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天一早开城迎敌。”

程亨吉哭笑不得,心想,你这样伤人的心,再要想支使谁,恐怕就难了。

天一亮,秦溶看清城下的程亨吉和巡检司兵勇,下令打开城门,请程大人进城。

程亨吉也不生气,登上城楼一抱拳道:“大人,贼军来势凶猛,本可以一鼓作气杀到丰乐场来,突然畏缩不前是什么意思?”

秦溶道:“没什么意思,这帮贼子又想发财又想保命,他知道我靖川营到了县城,不敢来丰乐场送死,干完一票,想要去别的乡镇祸害一番,然后作鸟兽散。”

“待用过早饭,你召集人守城,我带兵去剿他就是。”

程亨吉感觉他这话有点让人不踏实,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这时,亲兵打着掌盘把早饭传到城墙垛子上,秦溶直催吃饭,程享吉就把这事儿盖过去了。

秦溶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马武,问亲兵:“马武呢?”

亲兵道:“他好像昨晚刚到就回了家,一直没见着。”

秦溶就不再相问,埋头扒饭。

程亨吉道:“大人,马武倒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怎么让他回去了?”

秦溶不屑:“他有悖时的主意。”

程亨吉刚要说话,旁边的兵丁叫了一声:“大人快看!城外来了一群脚夫!”

秦溶端着碗转身面向城外,扒着饭看着。

程亨吉回头,果然有百十个脚夫挑着担子在那田间小路上走,看样子肩上的担子不轻,而且是要往西门来。

恰在此时,祖坟山上居然有人唱起山歌来:“我从石头河上过,滩上石头好多个,不见石头缝流水哎,只听河岸鬼唱歌。”

歌声一落,那领头的脚夫放下担子不走了。

他一放下,后面的统统都放下。

领头的脚夫对着山上望了望,然后把扁担搭在两只箩筐上坐了下来,他也唱道:“此去丰乐柳家镇,瞿河十里有我哥,哥在石头山上座哟,山上古坟洞洞多。”

歌唱完,那脚夫站起身来,担子上肩,调过头去往祖坟山去了。

程亨吉是江南人,他只听说四川人喜欢对山歌,这一大早两个男人对山歌还对得很好听,只是这山歌的歌词有点古怪,都跟那鬼扯上关系了,一点都没有情调。

而且,本是要进城的,一对上山歌就改变了方向,这又是为何?他就问秦溶:“将军也是四川人,听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了吗?”

秦溶并不认得何家兄弟,他吃饭吃得很是粗鲁,就这一会儿就吃了两碗,听程亨吉问他,一抹嘴说道:“我管他唱的是什么,这帮人指定是有问题,搞不好就是贼军。”

“程大人,你在这里看住城门,我带人去把他们捉回来!”

说完对城墙上正在用早饭的一声令下:“城上的守好城门,城下的跟我出城拿贼!”

边说边就提了腰刀往城楼下跑。

程亨吉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城上吃饭的兵丁也都相继站了起来,看秦溶时,秦溶已经跑下城楼了。

西门是秦溶重点防御地段,在这里拥有五百重兵,负责城上守城的不过百人,城内的伏兵就有整整四百之众,秦溶这一下去,这些兵正在吃饭。

要打仗你也得让人把饭吃饱吧,秦溶只得等他们吃完。

等士兵吃完饭,再磨磨蹭蹭的穿戴列队出城时,那队脚夫早都走得没影儿了。

税狠人之所以不乘胜追击攻进丰乐场,一是因为情况不明,二是怕打夜战,三是因为自己这帮农人饿了很久的饭,如果不给足时间让他们吃饱恢复体力,追到丰乐场也成了一堆烂泥,哪里还能打仗。

由于联络何老幺失败,起事之前没想过要搞这么大,只想把洋溪那帮恶霸杀了抢点粮食分了就算了。

没想到,人越来越多,不想搞大都不行,更没想到徐机匠、范石匠等义和团会参与进来。

要不然,依照他的阅历,攻取丰乐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将所有人聚集到城外突然发作,拿下这个镇岂不既省力又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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