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嫁衣

外面起了风，姜大爷让家眷都回了屋子闭门不出，这地上的人皮也拿东西压着，怕被风吹走。

今夜就给它们报仇了。

姜义是第一次见张启灵身边跟了一位小少年，他背着一把桃木剑，穿着灰色大褂，与道士无异。

那凶手还真的来了，光明正大的走的姜家的正门。

苗疆那点脾性姜大爷能不知道，他早在姜家提前撒了药，不明对方身份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凶手穿着斗笠，手中依旧拿着一个尿素袋子，看着像是十分不讲究，袋子上都是血，里面好像有东西，应该就是第二十四张人皮。

姜义摸着胡子也是霸气十足，“就你这个鳖孙偷走了我小孙女，真特么良心被狗吃了，她才刚足月！”

凶手不理会他，一步步朝院里走去，目标就是带走二十三张人皮，就在今晚月圆之夜做成灯笼，他就可以通鬼神。

齐九九跳出来站在院中，语气阴阳怪气，“听闻二十四人皮灯可以通鬼神，可是你知道拔人皮死后有什么下场吗？在第十八层地狱中一遍一遍跳进火海洗涤灵魂。”

这一听，凶手停住了脚步。

他这一停，张启灵忽然不按常理出牌，一刀劈了过去。

一时间姜义也看的热血沸腾。

张启灵身手很好，一招一式都利落狠厉，那凶手不知道什么来头，竟还与小哥能过上两招，而后，斗笠被刀切成两半，露出了男人的面容。

男人长的很难看，一脸黑瘤子，大晚上看见比见鬼还可怕。

齐九九掠身过去打开尿素袋，里面是一张人皮，看着年纪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孩。

齐九九桃花眼忽而一凝，周身散发着威压，飞过去就是一拳，凶手硬生生挨了一拳，直接吐血。

姜义一见小少年出手，也过去看看袋子里，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姜安，给老子宰了他！”

姜大爷这突然喊个人名，夜色中还未看清，一刀客背着刀出现，利落的给了凶手一刀，这一刀就直接没入心脏，一刻没停，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齐九九退到张启灵身后，“大佬，这人身上杀气比你重。”

张启灵默然的收回刀。

那叫姜安的是个刀客，他认为姜大爷的医术了得，便要留下学习，姜义将他收为义子，就留在了姜家。

怪不得姜大爷有恃无恐。

这凶手一闭气，齐九九问，“不查查根源吗？”

姜安抱着刀，冷冰冰道，“他是百虫寨的五大蛊师之一的闻来。”

姜义好像明白了，让姜安收尾，道，“把这些人皮都火烧了，烧完将凶手扔到百虫寨的入口处。”

“是。”

姜安迅速将院子收拾干净。

这前脚走了姜安，后脚来了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头，老头拿着一根桃木棍子，脚下生风，身子骨很好。

“老姜，听说你宝贝孙女被偷走了，又让人给救了，你今晚捉凶手，把人一刀捅死了。”老头进了院子很是自觉，翘着二郎腿就先抠了脚，他的鞋子是绳编的，有缝隙就会爬进去虫子，他抠脚是为了捉虫。

“你自个没看见？”姜大爷反问回去，语气不怎么友善。

无朽道长笑了一声，“五十年到了，该与他们对决了，这苗寨只能留下一个，再忍下去，他们会更加得寸进尺。”

姜大爷“嘁”一声，往自己屋里去。

无朽道长赶紧跟上，临走前看了一眼齐九九，随后收回目光，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这般强大的气息，恐怕是个鬼王。

齐九九也看向无朽，倒是夸了一句，“道术造诣不低。”

张启灵也看了一眼，眸子很是冷淡。

像是个拾破烂的。

这晚过去，清晨齐乐川依旧泡药浴，今日与往日不同，她觉得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针扎着疼。

因为张日山和张启灵在外面守着，她硬撑着没有喊出声，身体虚到了一定程度，最后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感觉是回到了九州，是那冰冷的帝宫将她最后的求生欲吞没。

齐九九在血玉里怪异的看向屋内，他将气息散发萦绕在她周围，忽而，他桃花眼一凝，顾不上男女有别，透明的魂魄穿过竹门进了房间。

药桶内，能看到她白皙的锁骨和直角肩，还有那只抓在药桶边缘的手，手指泛白，指端已经渗出了血。

迷糊间，她眸子有些睁不开，声音软了许多，像是在喃喃自语，很轻，“小九，我疼……”

齐九九眸子一暗，嘴里吐出一个字来，“蠢。”

他抠开她紧握浴桶的手，然后紧紧握住，随之他闭上了眸，一股子奇异的气息萦绕在她周身，她这才慢慢舒展眉头。

这最后一次的药效全在这了，她撑不住就该说的，可是她偏偏又是个硬骨头，什么事都要忍着，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九门这些老一辈儿的前面想要推着她走，后来她有什么麻烦事又都想伸手帮一把，又矛盾又可爱。

齐乐川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手心的力度让她清醒，她睁开了杏目，看见小少年背对着她。

良久，小少年好像知道她没事了，低声骂道，“笨蛋，疼不知道喊人，下次直接死了算了。”

她低吟一声，“我喊你了，你没听到。”

小少年握着她的手，觉得她手心的温度很舒服，嘴上倒是依旧不留情，“让你喊人，不是喊鬼！”

齐乐川虚弱的闭上眼，没再继续与他互怼。

齐九九竖着耳朵听她不反驳，心中有些忐忑，难道把她怼哭了？怎么不说话了？

他僵硬的转过头想看一眼，齐乐川的声音随即而至，“还有一个时辰，你安静一会儿。”

她说完像是睡着了一样。

齐九九握住她的手，心中思绪无限。

门外，张启灵眸子如同幽深的潭水。

姜义拿着银针匆匆赶来，见他们还在外面守着，便问，“她没喊疼吧？”

张日山摇头。

姜大爷停住脚步，时辰还没到，他夸道，“这小子的身子骨是真好，这最后一剂药会渗入骨髓，她居然也没喊疼，看来先天条件很好。”

这话一落，张启灵转身看向房门。

张日山眸子一凝，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血玉，少了一丝力量的游动。

张启灵抬手想去推开门，张日山开口阻拦，“没事，有他在。”

张启灵对上他的眸子，知道他口中的他是那小鬼，才堪堪放下了手，若是此刻他知道齐乐川是女儿身，定一巴掌拍飞那只鬼。

一个时辰一过，齐乐川觉得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一丝，这药浴虽黑黢黢的，但确实有用。

她抬眸看他一眼，齐九九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一点没有眼力见儿。

她抬手一挥，小纸人拉着小手捂上了齐九九的眼睛，眼前一黑，齐九九低声控诉道，“你这是在卸磨杀驴！”

齐乐川披上浴巾，渣女语气，“那又怎样？你已经没用了。”

齐九九伸手要去抓眼前的纸人。

“你若是撕烂了它们，我就把血玉扔进茅坑。”她阴森森的留下这句，去浴室洗澡去了。

小少年又收了手，“不看就不看，你那身材跟男人有什么区别？”

随即身后一阵风，齐乐川一脚想将他踹进了药浴里泡泡脑子，他随即一躲。

论速度，齐乐川还阴不了他。

齐乐川咬牙切齿的关上了浴室的门，操！

这一忙活，姜义将用银针逼出了蛊毒，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看的十分清晰，有一条黑色的虫子在皮肤底下，不过看样子已经死透了。

齐乐川默默转过头，剩下的她还真不想看下去了。

张日山贴心的替她问问，“这不会是要划开皮肤取出来吧？”

姜大爷点头，将手术刀放在蜡烛上烤着，“当然，这虫子不能排出体内，要挑出来，小子，你不怕疼吧？”

齐乐川深吸一口气，“不怕，您下手快准狠一点。”

姜大爷哈哈大笑，他老了，下手哪有这么快的速度，然后他看了看张启灵，将刀递给了他。

张日山一旁看着都惊了一下，这老头真是有眼光，递给她哥下手了。

齐乐川并不知道已经换人了，但那手法真够快准狠的。

她咬着银牙，转头看时，与她哥对上了眼，她鼻子一酸，眼看要哭。

张启灵拿着刀的手顿了一下。

张日山揉揉她的发丝，赶紧打断她的委屈，“不错不错，这次没哭。”

这一打断，她酝酿的情绪又没了。

“还有最后一个步骤，不过，要靠你们自己了，她身体的余毒需要去百虫寨找医婆，那位老太太脾气倔的很，只见有缘人。”姜大爷提醒道。

齐乐川点点头，看着张启灵不太熟练的给她包扎伤口，包成了一个粽子一样，这熟悉的场景，她嘴角抽了抽，小时候给哥包扎也是一样的手法。

他们临走前，姜大爷抱着暖暖给他们告别，送到了桃花林。

“百虫寨就在这座山后面，因为千户苗寨与百虫寨向来不和睦，我不便出面，剩下的靠缘分吧。”姜义朝他们挥手。

他怀里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学会了摇手手，一笑眉眼弯弯，萌萌的十分可爱。

他们三人朝姜大爷摆手，继续深入山林。

齐乐川手中拎着一个黑釉瓷瓶，她有些无奈，“日山爷爷，这东西真的要带着吗？”

张日山斩断前面的树藤，继续开路，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东西，还把我的屋子当仓库用吗？”

这话一出，齐九九在血玉里笑的幸灾乐祸。

齐乐川小脸一垮，失算，张副官还真记仇。

后来，她软磨硬泡将黑釉瓷瓶放在山洞角落，说什么回去再带上。

就这样走了四个小时才看到了百虫寨。

远远就看到寨子入口处有人在把守。

他们三人刚到就被拦在了门外，说不是本族不让入内。

没办法，三人在不远处等到了天黑，里面一阵吹锣打鼓，喜气洋洋的还放烟花爆竹。

门口守门的也去看热闹了，听说是寨主嫁女儿。

齐乐川他们光明正大进了百虫寨，路上没什么人，好像都去寨主家看热闹去了。

“日山爷爷，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晚上嫁人的？”她问了一句。

张日山道，“自古成婚都是图吉利，大晚上的倒是没见过。”

张启灵淡漠摇头。

就没有这种规矩。

本是在寨子里转了一圈，找不着医婆的住处，只能随大流去见见苗寨娶妻的规矩。

一路上，齐乐川给了他们两张符箓，道，“这时候嫁人有些奇怪。”

到了寨主家，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没人在意他们三人，里面喜气洋洋的做着准备。

人群中不乏有些议论纷纷。

“哎，老王我听说寨主家的小姐看上的那少年已经死了，她这是要嫁给谁？”

“你们可是不知道，哎呦说起来真够吓人的，那少年出了意外，寨主女儿也非他不嫁，死也要在一起，不然哪能这个点出嫁。”

“寨主同意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若是不让她满意，她就自杀下去陪那少年。”

她准时出嫁，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纸嫁衣，一旁的媒婆也穿着正红色，还用了古时嫁人的规矩，抬着花轿送新娘。

齐乐川远远在人群中就看到了新娘，脸上带着喜色，双手交叠，脸上的妆容化的色彩艳丽。

忽而她的眸子对上了她，嘴角微勾，像是扫视一圈恰巧看到了而已。

齐乐川心底发寒，“哥，走，这女人要死了。”

她这一回头，身后没了人，热闹的人群也消失不见了。

她转头环视四周，只有花轿上的新娘直视着她，眼尾往上瞧，生了个狐狸眼，一直看着，会让人背后冒冷汗。

新娘身上的嫁衣很特殊，一颦一笑都带着诡异的气息。

是幻觉。

齐乐川猛的回神，花轿已经走远了。

“哥，副官？”她转过去身后没了人，只能随着人群散开。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一旁的巷子走。

齐乐川低头一看见着了那一串夜明珠便放下了心。

巷子里，张日山见他们过来道，“已经寻到药婆了，此地不宜久留，清除余毒就离开。”

齐乐川跟上脚步，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张启灵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身后，“苗疆新娘，蛊惑人心。”

刚刚齐乐川慌神的那一会儿，人群中像是被下了咒一样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启灵与张日山却没有受到影响，人群一散，该在身旁的齐乐川却就不见了，还好还在原处没走远。

百虫寨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像是民国之前，到处都是精怪的气息。

药婆就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子里是晒的草药，门口放着一块牌子，狗和男人不许入内。

门口站着的两位张家人一脸懵，药婆这是跟男人多大仇？

齐乐川自己进了门，张启灵有些不明白，“她是我弟弟？”

张日山背着手站在门口，“对，是你弟弟。”

那怎么就进去了？

张启灵沉默。

药婆拿着一根长拐杖，站在大厅，浑浊的眸子扫视她一圈，“把你的血玉丢在门外。”

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齐乐川抿唇，可谓是高手在人间，她只能将齐九九这只男鬼也丢在了门外。

齐九九从血玉里出来，看见那个牌子一字一顿念道，“狗和男人不许入内。”他又在后面反驳，“我不是男人，我是小孩子。”

药婆脾气古怪，一般人跪在门外药婆都不会见，今日倒是顺利让齐乐川进了门。

刚入门，药婆打量她一圈，少年打扮，面容出众，身高在女生中是高的，穿着藏蓝色大褂，一身气度就像是个算命的。

“从哪来的？”药婆在架子上拿了几味药。

她道，“长砂城。”

“齐八爷是你什么人？”

齐乐川一顿，药婆的年纪也有八九十岁，看来是与她爷爷是同一代的。

“是我爷爷。”她回答。

药婆点头，倒是没多大反应，她将药材捣碎，浑浊的眸子眯着。

都说齐八爷有个孙子十分出众，没想到今日一见是个女娃娃。

“长砂城的齐八爷是一代神算，他面若潘安，你倒是继承了他的绝色。”药婆就像是在唠家常。

齐乐川嘴角上扬，露出两个酒窝。

心中祈祷，还好不是齐八爷伤了医婆的心，不然今天很难从这个门走出去。

最后，药婆用自己的血为药引，齐乐川不解。

药婆道，“我从小便泡药浴，我的血是用药材堆的，百毒不侵。”

说着药婆看向窗外，门口有两个高大的背影一直站着。

“那两位是张家人吧。”

药婆说的是肯定句，齐乐川知道瞒不过老一辈，更何况这位好像还很了解九门。

她点点头。

“张家人的麒麟血脉，倒是神奇，只是这辈子老婆子我是研究不了了。”她说着，将药包好，递给她，“当中药煮了喝，两日就能清理余毒。”

齐乐川刚接住，药婆又继续道，“罗兰浮的蛊毒也不过如此。”

这老人之间的圈圈绕绕，齐乐川不掺和，笑着与她道别。

风掀起少年的大褂衣角，面容如玉，精致绝色。

药婆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启唇，“与他太像了。”

她说的是齐八爷，齐乐川的气质与八爷很像，往那一站就是个算命的。

拿完药，竟已经快到子时，这百虫寨可留不得，三人连夜要下山。

眼看着要出寨子，一旁的大门上绑着红布，新娘就是被送进了这个门。

而新郎是一具骸骨。

“哥，副官，别看，快走。”她着急开口，一转眼又留了她一人。

操，齐乐川暗骂。

不想与新娘子撞上是因为过于晦气，而这新娘子倒是不长眼非要困住齐乐川。

一转眼，起身站在院子里，身材姣好，嘴角勾着看着她。

齐乐川深吸一口气，“找死呢你。”

里面的新娘子面色无异，殷红的唇瓣吐出两个字，“留下。”

齐乐川纳闷了，“我哥不比我好看？你怎么不留下他？”

新娘子依旧笑吟吟的看着她。

齐乐川“啧”一声，忘记了，张家人的血脉这新娘子还下不了手，恰好她这个倒霉蛋体质特殊，简直一下一个准。

既然如此，齐乐川反倒笑的比那新娘更甜，只有召唤鬼王，“齐九九，出来吧。”

血玉里没动静，良久齐九九在里面翻个身，埋怨道，“这种低级小鬼自己解决，我不管。”

妥，还在为齐乐川不让他偷看洗澡而耿耿于怀。

“你出来吓唬她一下，我们就离开了，我这一击下去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齐乐川解释道。

小九磨磨唧唧飘出来，眼瞧着那鬼新娘瞬间转移目标，就像是发现了比齐乐川更惊艳的男子。

新娘这一眼可谓是看走眼了，齐九九最讨厌别人对他犯花痴。

鬼王的威压随即而至，鬼新娘脸色一僵，硬生生的跪倒在地，头都垂下了。

齐乐川抬脚往外走，临走还说了一句，“这不就轻松解决了。”

齐九九背着神木跟上她，“又不是你解决的。”

她反驳，“此言差矣，你就是我的，分什么你我。”

齐九九“嘁”一声。

幻觉消失，他们三人一鬼连夜下山。

之后，听闻千户苗寨接受了百虫寨的挑战，之间对抗了五年之久，后来偌大的苗疆只留了一个叫千户苗寨的地方。

终是回到了长砂，眼看着天气又要入夏了。

这个燥热的夏季，按照往年的惯例，张日山住在了齐家老宅。

张启灵说自己要去寻找一个东西，一个星期后回来，齐乐川知道留不住，就让他去了。

天气逐渐热了，榕树下树影斑驳，不时有风，还可以吹散热气。

这次，江为非从爬墙进的齐家老宅，他不想再看见纸人开门。

“小八爷，无邪要来长砂。”他拎来一个大西瓜给她放在桌子上。

齐乐川眯着眼，“什么时候？”

“明日上午，是要来吴家老宅住上几天，跟随着的还有一个胖子。”江为非说完赶紧溜，就怕这少年再搞玄学刷新他三观。

消息到了，齐乐川也不在意，继续磕上眸，不知道有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