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决胜庙堂

林玄泽见桓士则登门而来，忙将其迎至正堂，问道：“桓少卿可是为诏书一事而来？”桓士则道：“不错，我想其中的内容你们应已知晓，不知林少主对此有何看法？”林玄泽道：“我和你的心情一样，除了诧异，便是不解！”

桓士则问道：“林少主，你早上可将二张的罪行如实奏禀圣人？”林玄泽道：“我将你给我的罪证拟成奏书，一字不落说与了圣人，此结果亦令我大吃一惊。”

桓士则道：“你奏后圣人是何态度？”林玄泽道：“圣人对二张亦恨之入骨，只是让我先行退下，随后会令婉相拟诏！”

桓士则闻言思虑一番道：“张五郎与上官婉儿串通一气，诸臣上奏的表章看似传入内殿，实则由他们二人代为批复，最终能流入圣人耳目的，少之甚少。恐怕诏书亦经他们修改过了。”林玄泽询问道：“篡改诏书乃是死罪，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桓士则笑道：“你有所不知，张六郎与上官婉儿之前有过一段恋情，不过此事很快被圣人压了下去。”林玄泽疑问道：“圣人为何如此包庇他们？”

桓士则道：“上官婉儿的祖父和父亲曾因谋逆罪被圣人所杀，三岁那年，她与母亲一起没入宫掖为婢。因其聪慧善文，得圣人赏识，提拔她为内舍人，如今已负责制诰多年，诸多军国与裁决大事皆有其参与；张六郎就更不用说，除多才多艺、能说会道外，还为圣人炼制长寿丹，圣人现年老气衰，自然离不开他！”

林玄泽听后气愤道：“张氏兄弟这次犯下的可是谋逆之罪，圣人若还包庇纵容，怕是社稷迟早会落入他们手中！”桓士则道：“若这诏书真的有假，我们必须向圣人说明情况，否则那凶手逍遥法外，恐会对我等进行报复！”

林玄泽顿时想起张汉阳所言，心知此去面圣必会困难重重，甚至被圣人反感，便道：“桓少卿，你怕是找错人了吧！我们幻天堂虽为圣人服务，却也是圣人用时才会想起我们，不用时亦会防着我们。再说，我已将神龙令交出，此去当派一位更合适的人选！”

桓士则理解其处境，思前想后又道：“圣人英明神武，他们若改了诏书，圣人岂会不知？”

林玄泽道：“圣人的病情虽时轻时重，却倒还算清醒，若上官婉儿颁布假诏，必逃不过她的耳目。”

桓士则思虑一番道：“莫是圣人早已知晓此事，在故意试探他们？”

林玄泽沉默未语，桓士则道：“看来圣人是在有意激怒众公卿大臣，好来个借刀杀人，以泄公愤。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言毕，桓士则匆匆辞去，林玄泽则是坐立不安。

桓士则回府后欲将自己与张汉阳的计议告诉老母亲，可到了母亲身旁，却踌躇起来。桓母察言观色，问道：“桓儿，看你心事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桓士则掩饰道：“没什么？”桓母笑了笑道：“你心中有事就说出来，阿娘老了，虽帮不上你，给你提些意见倒是可以的。”

桓士则吞吞吐吐道：“阿娘，最近发生的这场大案孩儿也给您说过，现证据皆指向那张氏兄弟，可圣人一直包庇他们，未曾问罪。孩儿近来与提携我的张相商议，准备借此良机，除掉张氏兄弟，同时逼圣人退位，让江山重归李唐！”

桓母闻言大吃一惊：“阿娘明白你们的用意，此事你要考虑清楚，若无万全准备，莫要意气用事，小心被他人利用！”

桓士则道：“阿娘您这是什么话，昔日若无张相提拔，我又岂能走到今日！再说我们现在的荣华富贵皆是高宗大帝给的，现大帝的儿子，当今的太子受那二张威胁，我若还顾忌个人利益，有何脸面做这个官！”

桓母闻言既忧虑，又欣慰，不禁勉励道：“自古忠孝不两全，你说得在理，应先为国家大事着想，而后为小家！”

桓士则闻言感激涕零，霎时跪了下来：“孩儿不孝，明日一去不知能否全身而退，望您多保重身体！”

桓母忙扶起桓士则：“娘相信你，自古邪不压正，娘在家等你回来！”桓士则伺候母亲睡下后，又去了陶化坊张汉阳府邸。

少时，桓士则会见了张汉阳，对其道：“张相，我已将计划告诉我老娘，她对我们大为支持！”

张汉阳道：“你老娘如此深明大义，此行你可要全力以赴！”桓士则道：“张相放心，某定会竭尽全力劝说太子的！”

张汉阳提醒道：“太子常从北门入宫向天子问安，你和敬晖明日一早便去那里值守，我相信必能截到他。太子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关键所在，若无他的支持，我们便是犯上作乱！”

桓士则道：“我们必会将计策告知太子的，尽力得到他的应允。对了张相，您可有听闻上官婉儿颁布诏书一事？”

张汉阳道：“管家已给我说过！”

桓士则道：“林玄泽一早已将张氏兄弟的罪行禀奏圣人，现他们却被圣人庇护起来，逍遥法外，我们当如何处置？”

张汉阳沉思半晌，反问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桓士则道：“我认为可派人暗中杀掉他们兄弟，此二人一除，我们的计划便少一大阻力。”

张汉阳听后摸了摸胡须，摇头道：“此为下策！你不懂圣人，我们若派人杀了他们，圣人必不会饶过我们。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桓士则闻言点了点头，见张汉阳似胸有成竹，便问道：“张相，您有何高见？”

张汉阳道：“我为了今天，已筹划多时。我们不仅要除掉张氏兄弟，还要逼圣人还政太子。今时机已至，我将各路部署告诉于你，不过你们明日切勿全盘告诉太子，毕竟他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必会征求太子妃韦氏意见，那韦氏看似谦和柔顺，实则心机颇深，心狠手辣！”

桓士则道：“您提醒的是！您且说来，我等定会把握好说话分寸的！”

张汉阳喝了口茶水道：“此次政变我计划兵分四路，第一路我会与左羽林大将军段怀义率领部分北衙禁军冲击玄武门，控制入宫的必要通道；第二路是由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率领部分禁军将领去东宫接应你们，迎接太子。

“然后我们两路会合，进入皇宫除掉张氏兄弟；第三路是依靠太平公主的力量，张氏兄弟曾害得她心上人流放岭南，她对二人早已恨之入骨，我们用她手下的宫婢做内应，切断圣人身边那些通风报信之人；第四路是借相王李旦和他的司马元恕己，发兵控制政事堂，并将张氏兄弟的亲信和党羽一并缉捕！”

桓士则闻言大为吃惊，激动道：“此计甚妙！若能依此顺利进行，我们必将功成！”

张汉阳道：“此次计划的主要人物我已联络好，到时我会派人暗中发出信号，他们自会行动。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这边，太子胆小怯懦，无有主见，一旦劝说失败，我们便会功亏一篑！”

桓士则忽灵机一动道：“我认为只要借来一人，便有很大把握说服太子！”

张汉阳好奇问道：“何人？”

桓士则道：“林玄泽！”

张汉阳道：“这小子前不久来找过我，我给他说了我们的计划，他权衡利弊后，一时难下决心。”

桓士则道：“这小子足智多谋，会施展幻术，若能得他相助，可谓如虎添翼。”

张汉阳略一思虑，道：“听闻他阿爷为圣人办事，至今下落不明，我们可借此发挥，告诉他林元丰已被圣人杀害，他得知此事，必将恨从心生，转变念头，助我们一臂之力。”

桓士则闻言担心道：“这有点过了吧，那小子若得知他阿爷遇难，必会一蹶不振。”

张汉阳道：“那小子我见过多次，他比同龄人早熟许多，此次夜宴一案，他能顶着如此大的压力，短短几日便让真凶原形毕露，心智必然超群。”

桓士则道：“那我去试试，我想他定能有所动摇，为我们所用！”

张汉阳阻道：“你若去劝怕是难成，还是我来吧！”言毕，二人再度商议起计划细节，不在话下。

次日，林玄泽正与崔乾下棋，忽门徒来报道：“少主，有人送来一份书信！”

林玄泽接过信笺，拆阅后叹道：“这张汉阳好端端约我去云影楼干嘛？”

一旁崔乾闻言道：“张汉阳乃大器晚成之人，听闻此人一直在暗中联络各方势力，此去找您恐来者不善，您切要当心，莫被他利用！”

林玄泽道：“我前不久去过他那儿，他劝我帮他诛除二张，逼退圣人，还政太子，我觉得风险太大，并未答应他！”

崔乾闻言一惊，提醒道：“少主，您可要考虑清楚，圣人一旦传位太子，便会大权旁落，我们幻天堂为圣人服务，到时恐怕地位不保！”

林玄泽道：“这点我清楚，可诏书颁下，二张安然无恙，那些大臣对圣人追求长寿的执念和对男宠的偏袒已失望无比。如今我们如履薄冰，一旦走错，必会连累我堂上下！”

崔乾思虑一番道：“幻天堂是堂主一手创建的，在他未回来前，我们的职责便是看好家门。若真到了张汉阳说的那一天，为保全起见，我们也只能另觅新主了！”

林玄泽闻言疑虑道：“我先去会会这个张汉阳，回来再做计议！”崔乾道：“也好！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林玄泽道：“不必了，那张汉阳乃一儒臣，为人较为正直，应不会加害于我。”

林玄泽欲要动身，崔乾又提醒道：“人心险恶，切勿大意！”

林玄泽道：“知道了，卢坤行事鬼祟，常与外人往来，切要对他多加留意！”

少时，林玄泽来至云影楼外，张汉阳近前迎道：“林公子，真是麻烦你跑一趟！”

林玄泽问道：“不知张相约我来这云影楼，所为何事？”

张汉阳道：“这云影楼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就不过多介绍了，我约你来此，是因获悉了一件对你来说极为重要的消息。”

林玄泽闻言好奇道：“和我有关？是什么事？”张汉阳道：“进去后自会有人告诉你！”

林玄泽敬重其德高望重，便顺其意进了云影楼。是时，一中年男子走来道：“张相您来了，快里边请！”

林玄泽见二人相熟，便好奇问道：“想不到张相您也是这里的常客！”

张汉阳笑道：“这入朝为官多年，少不了遇见一些麻烦事，这种地方自然常来。”

林玄泽点头道：“原来如此！”

张汉阳向男子使了个眼色，有意道：“林公子，我近日打听到了你阿爷的行踪，只是……”

林玄泽连忙问道：“只是什么？”张汉阳压重话音道：“只是他已遇害！”

林玄泽闻言当场愣住，只道：“不可能，我阿爷幻术高超，常人岂会是他的对手？”

张汉阳道：“这世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林玄泽质问道：“我阿爷现在何处？是何人杀了他？”

男子递给林玄泽一张纸条，林玄泽看后顿时愣住，过了半晌方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阿爷对她忠心耿耿，她为何要杀我阿爷？”

张汉阳见林玄泽一脸不相信，便道：“云影楼的消息岂会有假？事已至此，希望你能节哀！”

林玄泽冷静下来，疑问道：“圣人杀害我阿爷的动机是什么？这上面为什么没写我阿爷现在何处？”

张汉阳道：“圣人从尸山血海走过来，所杀之人，有几个能找到尸首？你若不信我的话，大可以自己去问圣人。不过你要清楚，你阿爷为圣人寻找的是太宗留下的《推背图》，此图非比寻常，它上面预演着整个大唐的国运，拿到此图就获悉了国运的机密，即使你阿爷有能力找到此书，你认为他呈给圣人后，圣人会让他活下来吗？”

林玄泽一时语塞，张汉阳又道：“我念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才愿意帮你。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处境危险，需同舟共济。待除去张氏兄弟后，你大可在当面质问她，以证你阿爷去向真伪！”

林玄泽心知二张已是众矢之的，女皇一味纵容，到头来只会身陷火坑，一旦太子当政，自己非但无功，幻天堂亦难保住。

倘若堂主真是为圣人所害，那自己不就在认贼作父，为了能替父报仇，查明真相，自己别无选择，只见他道：“您要我如何帮您？”

张汉阳道：“很简单，你跟桓少卿打过不少交道吧！”

林玄泽点头应允，张汉阳又道：“我需要你配合桓少卿，去劝服太子出来主持大局。”

林玄泽疑问道：“这岂不是造反？”

张汉阳道：“妖后杀君弑子，残害忠良，重用酷吏，滥杀无辜，她坐上的王位，与造反有甚分别？”

林玄泽心知女皇功过参半，不好评议，心下暗道：“剪除二张，改周复唐，已是大势所趋。无论如何，都得保住幻天堂，毕竟那是阿爷的一切啊！”

张汉阳见林玄泽已有动摇，便道：“放心，只要计划顺利，太子李显能坐上皇位，你便是大功一件，到时我们这些老臣会向天子进言，让你们幻天堂继续为李唐王朝效力。”

林玄泽点头默许了张汉阳的提议，张汉阳又低声道：“三日后清晨，待到应天门鼓声响起，我们便开始行动，到时你与桓少卿一道，前往东宫劝说太子，事成之后，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林玄泽见张汉阳对他信任有加，便道：“我会如约与桓少卿汇合的，希望您不要食言！”

言毕，林玄泽将纸条交给那男子，拜辞张汉阳后，径回了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