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悠雪这个人抽风归抽风,正经起来的样子也确实够吓人的。
但!
请注意!
但,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至少有十一个半时辰抽风,所以她那偶尔的正经在这种落差下,被彻底无视了。
因此,当她趁夜溜出宫,爬上相府后门的院墙时,碧云和夜子然都在哀嚎:为什么我会认识这种彪悍的二货皇帝啊啊啊啊!
尤其是夜子然,简直是追悔莫及,为什么自己会答应陪夜悠雪这个抽风女纸夜闯相府,你说你一个皇帝,直接穿戴整齐往门口一站,他君墨染敢不开门么!
“可是阿然,相爷说了,三天内我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一朵忧伤的女纸无比忧伤地说。
“那你别出现就好了啊!”
“可是阿然。”那朵忧伤的女纸继续忧伤着叹息:“他说我不能见他,那我只要偷偷瞄一眼就好了。”
所以……别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南晋女帝,还是尊贵无双的楚王殿下,亦或者当世的惊才女官,现在都一身黑衣,蹲在相府后门的院墙脚下。
除了跃跃欲试,就差没伸爪子挠墙的夜悠雪,其余两个人都在仰天――无语悔恨到了极点。
“阿然阿然,你说我们怎么才能进得去啊!”夜悠雪兴致勃勃的闪着大眼睛,一墙之隔就是她最爱的相爷了,管他飞天遁地,反正她得想办法进去才行。
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换身衣服,光明正大走进去……夜子然放弃和她讲道理,轻叹一声,道:“阿姐,你想进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零?!为什么!”夜悠雪瞪眼睛,搞搞清楚,她既然来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归,至少要见一眼,就一眼还不行么。
“因为……”夜子然再次叹气:“因为据我所知,相府除了正门、后门之外,没有狗洞。”
“……”夜悠雪咬咬牙,决定大人有大量,不去思索夜子然这句话的引申含义。
她扬起脑袋,往四周看了看,寻找进入相府的第二条路。突然,她眼前一亮:“有办法了!”
碧云和夜子然顺着她的视线,往旁边一看,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就要往回跑。
“站住!”夜悠雪瞪眼睛,双手掐腰,样子要有多凶悍,就有多凶悍,简直就是母夜叉,“别说我不仗义,今天要是见不到相爷,朕就罚你们两个……”
视线在夜子然和碧云之间转了半天,冷冷一哼:“罚你们两个把御花园所有的牡丹都拔出来卖掉。”
说到牡丹,碧云只能用最温柔的目色,翻了个属于她女官大人特有的白眼:夜悠雪大约是穷疯了,四五月间牡丹华贵,她让人把御花园里几百年留下的绝种拔出来,运到花市上圈钱她丢得起这个人,他们丢不起啊。
堂堂楚王殿下,堂堂司墨女官,披头散发,满身污泥,捧着花沿街兜售……噢!只要想想都觉得寒毛直竖。
在丢面子和助纣为虐之间,碧云和夜子然都很聪明地选择了后者,原因也很简单,反正跟在夜悠雪身边,丢人已经丢习惯了……
夜悠雪满意地看着缩回来脚步的两个人,指着旁边一颗巨大榕树,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咱们爬树!”
只能说――所谓彪悍的人生,是不需要解释的。
夜子然与碧云,齐齐叹息,今晚他们要是能活着离开,他们发誓,以后会初一十五烧香祈福,让自己这辈子多积德,这样下辈子,才不会遇见夜悠雪!
相府流云居的书房中坐着三个人,皆是身姿秀拔的人中之龙。
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端起茶杯,看着许久杯中碧茶,终究一声长叹,放下了杯盏,“相爷,陛下此举,怕是对江陵王起了防心。”
灯烛晕黄下,君墨染清雅的眉目犹如勾画,他垂下黑蝶羽翅般的长睫,嗓音清淡:“又何止陛下,在南晋谁不对江陵王紧张戒备呢。”
“紧张戒备?”另一个黑衣人勾了勾薄唇:“她倒是很小心,我还以为她会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
“她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君墨染看着桌子上的密函,那是她今晚颁下的圣旨内容,一字一句,细细看过去后,他淡淡微笑,“声东击西,到底,她还是容不得皇权受限。”
声东击西?
两个男人看了晏君卿一眼:“她想除掉的不是江陵王?”
玉髓般的长指慢慢在密函的文字上滑过,君墨染本就狭长而华丽的凤眸,慢慢眯起,唇角的微笑上扬了些许。烛火微暗,他这般人物,如此绝色,轻笑而起的时候落尽繁华,倾城姿容。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同时在心底冷哼,难怪夜悠雪那只狐狸会看上你,君墨染啊君墨染,你长成这样,天下间也只有夜悠雪敢对你下手了。
“她的目标不仅仅是江陵王。”君墨染看着那些文字,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他也能想象出那女子是以何种霸决的姿态,颁下了这道她帝君道路上的第一旨。
“你的意思是?”冷峻的黑衣男子沉吟,突然,他瞪目:“四大世家!她想铲除四大世家的百年势力!”
“四大世家辅佐南晋皇室数百年,盘根错节,各有千秋,她如果想动手的话,只怕会闹得天下动摇……”白衣男子轻叹,他再想想夜悠雪登基时的模样,雨下的话尽数咽下,绝望地闭上眼。
那样一个指天霸地的女子,又岂会轻易罢手,她贵为新帝,独揽江山,哪怕血流成河也绝不会轻易屈服。
因此,这四大世家,只怕……
“你怕了?”君墨染轻轻的地问。
白衣男人一震,而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从四大世家存在的那天起,迟早都会消失,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哪怕功绩再高,也不能高过君,否则……这一天就来得更快了。”
尤其是,还遇到了夜悠雪这样的帝君。
夜悠雪与夜昭不同,夜昭攘外,夜悠雪安内。夜昭为了能扩充帝国版图,不得不依仗四大世家。
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盛世起,谋臣亡。夜悠雪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手段,一点一点的将这个帝国尽数掌控在手。
“朕,南晋女帝,朕,天子之尊!”―这样的夜悠雪,怎能不成就一代霸主。
“你会帮她吗?”黑衣男人冷冷地看着君墨染。
君墨染黑润的凤眸里神采跳动,他慢慢将密函折起,就着身边的烛台点燃。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掉素纸,长指一松,崩开满地灰烬。
“会。”他说。
黑衣男人冷笑不语,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而另一个白衣男子,则是比刚刚更绝望。
如果只有夜悠雪,也许,会有盛世百年。
一旦多了君墨染,这江山何止兴盛……锦绣了山河,埋葬了白骨。
君墨染送走了两个身份神秘的男人,又迎来了六部御司,无一例外的,六部御司开始痛诉今天早朝夜悠雪的种种出格行为。
君墨染脾气极好,耐心听完了,又说了几句违心的话,比如说,女帝陛下刚刚登基,还不习惯,以后会好的(此乃谎话!)。又比如说,女帝陛下还是有治国手段,假以时日定然不负先帝期望(此乃比谎话更谎话的假话!)。
虽然自己都觉得很心虚,也不指望大臣们能相信,好歹也算是为夜悠雪说了几句好话。好不容易安抚了六部御司,他亲自起身,送六位命官出相府。
就在他们一行人刚刚走出流云居,突然,所有人都顿住……哦,不,应该说,呆住――不,确切的说,是吓傻了!
相府外的榕树下,夜子然和碧云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夜悠雪这个四体不勤的笨孩子推上树,夜悠雪四个爪子划啊划啊的,好不容易才爬上去。她往下一看,立时四个爪子狠抱树干,死不松手。
t^t好高,好黑。
“阿然,碧云,你们上来陪陪我吧。”夜悠雪泪目地寻求支援。
此举得到的是两声淡哼,他们还要顾及身份,哪能像她一样――犯二。
夜悠雪人在树上,下是下不去了,只能抱着“偷窥君墨染,看到就算赚到,一会儿掉下去摔成脑残也值了”的念头,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应该说她运气还不错,从这棵树上看去,竟然能看见流云居外的长廊,以及流云居的点点烛光。
“阿姐,你看到了吗?”夜子然见她一副恨不得把脖子抻成油条的架势,随口问了句。
“看不见……好像没人……咦?”夜悠雪眨眨眼,看见原本关闭的两扇房门突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个人影来。
夜色昏暗,加之距离颇远,人影也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得出,是个清隽娴雅的人。
“看见了?”夜子然听她“咦”的一声,猜测着大约是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