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拖着屁股二度内伤的病躯回了宫，在碧云明着关心，暗着鄙视的眼光里，夜悠雪换了衣服，发狂地开始在御书房翻找。
找什么？
当然是找《教你如何接吻》《接吻的一百种姿势》《大家和我学接吻》……
碧云看着被丢了一地，东一本、西一本的书，连忙问：“陛下，您要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夜悠雪踩着梯蹬，正翻七层高的书柜，一边往外抓书籍，一边往地上丢，头也不回的道：“找地图啦！”
“地图？”碧云想了想，从其中一个架子最底层翻出了足有七尺高的绢布，“陛下，地图在这。”
夜悠雪让碧云把绢布摊开，平铺在地上，踢掉鞋子直接趴在绢布上，沿着描绘出的地界来回看。
碧云瞧着她的样子，疑惑问道：“陛下，您到底在看什么？”
“看国界啊。”夜悠雪指了指身后，道：“拿笔给我。”
碧云取了根小豪交给她，就见夜悠雪抓着笔，在南晋与大沉的边界线上左画画、右圈圈，忙得不亦乐乎。她把夜悠雪圈起来的地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惊愕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陛下，你这是要――”
话音未落，御书房门口进了一个内侍，朝夜悠雪施礼道：“陛下，楚王殿下求见。”
“阿然啊，让他进来。”夜悠雪的爪子继续在地图上扒拉着，头也不抬地说。
须臾，宫门一道流苏划过，精致柔美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眉目秀致绝伦，眼眸美若星辰，一身琉璃色的华服晶透莹润，长长的秀发挽起，以一枚玉簪穿过，自玉簪上垂下两条银白纱缎正好落在他肩膀……只是身姿纤细，有蒲柳之弱。
无论看多少次，都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有阴美华丽到了极致的少年亲王――夜子然，是唯一一个。
“阿姐。”少年柔弱的声音传来，夜悠雪抬起头瞧了瞧他，顺便向他招招手，“阿然，过来，过来看看。”
夜子然向夜悠雪走过去，在路过碧云身边时，略微一顿，他不留痕迹地瞟了一眼碧云，见碧云温婉地朝自己俯身施礼，便笑了笑，随即擦身而过。
站在地图旁，夜子然朝她圈起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后，也和碧云一样，略略惊愕，“阿姐，你这是――”
“啊，阿然，你看……”指着被自己圈起来的几个地方，夜悠雪抬起脸，笑眯眯地说：“这几个地方，给你做封地可好？”
“封地？！”夜子然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夜悠雪是打算给他封地吗？
“对啊，阿然是亲王，而且过了年就十八岁了，理应有自己的封地。”夜悠雪两指勾着小豪，朝夜子然眨眨眼，“阿姐不会委屈你，定给你南晋最好的封地，嗯？”
一声“恩”浅淡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可在场的两个人，夜子然、碧云都觉得后背一紧。
南晋王朝一夫一妻制，皇族也不例外，因此才有皇嗣凋零一说……而夜子然，正是这一代中唯一的亲王，也是整个帝国除却夜悠雪外最尊贵的人，依照祖制，年满十八岁的亲王必须离宫前往封地，且不得传召，永不入京――这没错，这都没错，可问题……夜子然他――
夜悠雪看看被自己圈出来的地方，单手托腮，眸光一抬，定定看着夜子然，“怎么，阿然不满意？”
夜子然心里一紧，低头道：“阿姐，你该知道的，我……并没有想过要封地，也不曾想过回离开帝都。”
更何况，他无法离开啊……
染着朱砂墨的小豪轻轻点了点地图，夜悠雪抿唇一笑，“我知道，阿然，其实我都知道。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阿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离开帝都，永远离开。”
她说他所担心的不重要――夜子然秀美的容颜失去血色，她是在暗示……不，简直是明示。
那他呢，要答应吗？
可以答应吗？
这会不会又是夜悠雪的另一场算计？
夜子然的脸色不佳，他已经很懂得隐藏情绪，奈何，面前的人是夜悠雪。
她可以轻而易举读出他的心事，因为她知道他的全部秘密，当夜子然开始纠结的时候，她依旧能保持微笑，甚至，笑得更无邪了，“阿然，你知道的，任何一点好处都不能平白拿到手上，总需要付出点代价的。”
夜子然松了一口气……没错，如果夜悠雪有心试探他，他一刻不敢大意，要不停猜测这个高深莫测的姐姐到底在想什么……但，倘若她亮出了底牌，那一切就简单多了。
“阿姐想让我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哦~”夜悠雪放下小豪，在地图上拢着裙摆爬起来，慢慢走到夜子然的身边，轻声笑道：“只要阿然能代我做一件事，我就可以让阿然离开帝都，永远离来。这件事嘛，就是……”
……
夜子然惨白了一张秀美容颜，不自觉地攥紧指中的桐木扇――他在抖，且，抖得十分厉害。他自然是知道夜悠雪的心机深沉，可他从未敢想，夜悠雪的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不要紧，阿然，你可以慢慢考虑。”她微微颔首，笑得温柔和善，“你放心，阿然，就算你不愿意这么做，我也不会逼你……只是觉得，禄宫你住了十七年，应该住够了。每晚睡在那里，当真能安枕吗？”
夜子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甚至不去看夜悠雪，而是低着头，乌黑亮金的秀发垂落胸口，那张精致的脸庞尽数掩盖，只露出了一痕尖细白皙的下颔，此刻，正紧绷着……
“以前我会经常做噩梦，恩……应该是在母皇驾崩前吧，我一直生活在绝望又血腥的世界里，暗无天日的活着。我很怕睡觉，因为睡着了就没有防备，就意味着，破绽和死亡……哪怕真的睡了，也会坠入血一样的梦境……所以阿然，我懂你。”
说到这里，夜悠雪勾起唇角，手指缠上秀美少年玉簪下的发带，一圈一圈的在指尖转着，以最小最小的声音压在他耳畔，“夜子然……你想让这个名字，跟随你一辈子吗？”
“阿姐――”夜子然猛然瞪大眼睛，她竟然知道了！
夜悠雪眉眼弯弯，露出了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缠绕在手指上的缎带轻轻一松，瞬然挣开。
“阿然，风奕已经回了江南。”她突然说了句完全不搭调的话。
可夜子然心里徒然一惊，不止脸色惨白，连唇瓣都褪尽血色。
“所以，阿然，你可要早点决定哦，不然风奕很可能代替你帮我完成这件事~恩，你知道的，这件事非你不可，要是风奕不小心替你出头，我很怕他会有麻烦。我不想看着他惹祸上身，阿然也不想的，对吗？”夜悠雪悠悠地笑着，胸有成竹。
夜子然是以虚浮的脚步离开了御书房，跌跌撞撞，失魂落魄。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碧云沉吟片刻后，问道：“陛下是想让楚王殿下对贺家？”
夜悠雪趴回地图上，重新勾画着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清楚的图样，心里反复推算着整个计划，一心二用地回答碧云：“除了阿然，没有人能扳倒贺家。”“可贺家是陛下的父家……”碧云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贺家确实是夜悠雪的父家，在夜悠雪心里，这父家又算得了什么。
她有心铲除四大世家，就算父家也动摇不了夜悠雪的决心。
夜悠雪从地图上抬起头，朝碧云微微笑着，“不急的，碧云，不急的……阿然还没有答应，不是吗？”
“倘若，楚王殿下不答应呢？”碧云想了想，她对这件事情的推演并不乐观，毕竟夜子然与夜悠雪不同，尤其是和贺家……
若说夜子然是贺家真正的后人，而夜悠雪是贺家的仇人，也不为过。
倘若夜子然当真不肯帮助夜悠雪，那么铲除贺家只怕难上加难。
夜悠雪以笔管戳了戳下巴，顺便看看屋顶，好半晌后，她才展颜一笑，“我有五成把握，阿然会答应。”
“只有五成？”
“五成已经很多了，你要知道，我能活下来的可能性远远低于五成，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能看见‘现在’的我，这种几率可是小得……”她晃了晃笔杆，“近乎于无。”
能重生在此，这已经不是一个“几率”可以解释的。
说完，她继续摇着笔杆，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算个不停。
呐――不耍心机会死人，就是她~
至于阿然……五成吗？
不，应该是十成。
阿然啊，夜子然――惘然，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