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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辅佐两朝的名门之后,南晋最有才华的女官一跪在地,声音恳切低缓:“相爷,下官不敢有违陛下圣意,更不敢询问家兄身在何方,下官只求相爷能保家兄安全无忧,让他永远就这么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这是下官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君墨染温润的长指反手紧了紧肩头的白狐裘,这等名贵披风自然不是他所有,是夜悠雪知道他畏寒,软磨硬泡给他披上的,他素体虚脱,有了这件衣服,倒确实舒心不少。

那半指长的柔缓貂毛衬着他清雅绝代容貌,当真如华贵的谪仙一般,只是神色微冷,太过锋利。

碧云心知君墨染说一不二的性格,只好声音压低,叙叙说道:“并非下官有意要威胁相爷,是陛下对相爷的身份起了疑惑,下官不敢欺骗陛下,只能告诉她当年相爷被救的经过,陛下对相爷向来关心,她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些事,一定会追查下去,相爷不可不防啊。陛下为人相爷是知道的,一旦她将相爷的底掀开,恐怕……相爷,下官受命先帝,能为相爷打算一定会为相爷打算,至于家兄……是碧云糊涂了,碧云不该自作聪明惹怒相爷,请相爷责罚。”

她拉下身段,叩拜在地,以名门之后的身份对白衣明相恭敬至极,可君墨染只是弯弯唇角,淡雅的声音流泻而出,“本相的身份不需要碧大人关心,陛下若查便让她去查,本相无愧,因而无畏。”

“是。”碧云低下头,心里的躁动因为君墨染浅淡的声音而平缓下来。

这男人,太干净,太纯粹,就连他施展手段都能光明正大……夜悠雪爱的,应该就是他这一点吧。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天塌地陷也无妨,因为这个男人会以病羼的素体,撑起万钧之重,山崩地裂,岿然不动。

白衣明相,天下皆知,公子如玉,陌上无双。

夜悠雪不错,君墨染也不错,这世上应该就是这么两个人存在,一明一暗,一光一影,有夜悠雪的嗜血鬼谋,就该有君墨染的睿智稳重。

四大世家,六部御司,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碧家之亡,亡的不冤。

不冤。

想到这里,碧云叹了一声,“今日是上官鲁莽,下官告退。”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凭窗玉立,白衣广袖的绝代男子,不知是感慨还是艳羡,就当她马上要踏出清凉殿时,一点素雅飘忽而出,“碧霄,安然无虞。”

“……多谢相爷。”她转过身来,对着君墨染,再次一拜,“碧云,感激不尽。”

在碧云离开许久许久后,君墨染才抬手解开肩头的披风。

将那名贵的白狐裘抱在怀里,低下头,把整张脸埋进狐裘里,低低的喃语,“不能再深了……陷得深,伤的深……不能再深了……”

鼻尖是那女子的味道――像极了某种花,也许,是他所没见过的,红艳、明媚、灿烂夺目……她像那种花,这是她独有的味道。

就是因为她的朝气才击溃了他的理智,让他心动而情动,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忘记了自己与她之间逾越不过的鸿沟。

现如今,已经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她的身份,以及,他的身份。

脑海里那个女子张牙舞爪,无赖兮兮地朝他身上扑――她想努力靠近他,再靠近他可他,却不能拥有。

绝对不能。

“来人。”

“相爷。”

“出宫,回相府。”

“……是。”

碧云抱着狐裘来通知夜悠雪的时候,她正趴在美人榻上,左手一个美少年……捧着茶盏,右手一个美少年……端着葡萄,身后两个美少年,捶着肩膀……身前两个美少年,一人奏琴,一人吹箫。

――碧云看着拥这美男,乐得露出八颗牙齿的夜悠雪,突然同情起了牢里的清诀,他没有说错啊,陛下您实在是荒yin无度!!

左拥右抱、左迁右引……这、这完全就是一个后宫啊啊啊!

碧云抬头看了看天,吐出一口气后,她走到夜悠雪身边,“陛下,相爷……”“走了吗?”夜悠雪爪子挠过一颗葡萄,大门牙卡兹卡兹地咬着。

“……是,刚刚暗卫来报,相爷回了相府。”碧云把怀里的白狐裘往前一送。

“走就走嘛,脱衣服算啥。”夜悠雪瞥了眼狐裘,很严肃的换了语气,“就算脱,也应该当着朕的面前脱嘛!”

“……”陛下,重点不是衣服好吗!

就算习惯夜悠雪的抽风,碧云也忍不住要在心里咆哮。

“啊――”夜悠雪突然惊叫,脸色大变。

“陛下――”碧云心里好受点了,夜悠雪总算知道君墨染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这件事,慌了吧,乱了吧,又慌又乱了吧,求奴婢啊,求奴婢奴婢就告诉你刚刚发生了什么。

碧云还等着夜悠雪泪眼蒙蒙抓着自己的衣服,哀嚎“朕的相爷啊”时,夜悠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认真地说,“碧云,你快去内司查查,我记得阿然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百两银票,回头把阿然那件狐裘拿出去卖,这一百两就应该能回来了。

“……”难道,重点依旧是衣服吗?!

再说,陛下您怎么好意思说,堂堂楚王殿下微服私访,您就给了一百两的“经费”,你说咱皇室再穷也不能穷自家人对不……啊呸!

她为什么会想这个,她现在不是应该想着接下来是怎么肝肠寸断的虐心片段吗?

碧云森森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夜悠雪带进了某个抽风大军中――而且,目前在这条路上狂奔的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因为就在刚刚,丝竹声顿了,捧茶的美少年歪了手,端葡萄的美少年更是直接被呛咳嗽了……可见,女帝抽风这件事,在外人看来,还是比较新鲜的。

默默看了会儿天,碧云放弃等夜悠雪自我觉悟,她把狐裘放在夜悠雪腿上,平稳说:“相爷回了相府,还把衣服留下来,陛下,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夜悠雪摸着狐裘上柔软的细绒,想着这件衣服刚刚在君墨染身上穿过,不由自主地弯唇一笑,“啊……知道呢。他大约是要后退了吧。”

君墨染本就是极为克制的人,对情爱、欲念、名利都是一样,不要便不要,绝对不会放纵自己再沉沦一星半点。

碧云眉心一蹙,“那陛下呢?”

夜悠雪一双大大的眼睛慢慢眯起,手指拂过白毛,轻柔而小心,“我不是说过吗,他退,我进、他躲,我追、他闪,我入……一点一点让他底线后移,后退,直到移无可移,退无可退――”

最后一句她说轻淡,却让碧云脊背一紧,她环顾那几个美少年,压低了声音说:“可相爷要是当真放弃了陛下又该怎么办?”

“他怎么会放弃呢!”她扬起狐裘,整个人窝在里面,隐形的两只耳朵动来动去,整个人当真……是狐狸一样,水蒙蒙的黑眸笑眯眯的看着碧云,“他最喜欢的就是傲娇打脸――碧云,这样更好,他不退又怎么能好好看清楚我,看清楚这段已经由不得他做主的关系呢?”

说完,她狡黠的眼不留痕迹看了周围那尽数面无血色的美少年。

哎呀呀,都知道了呢~

她和君墨染的奸?情――尽人皆知了呢~

真好――

君墨染是可以离开宫闱,却不能不上朝。

与夜悠雪的纠缠,也只能变成一种锯战战,索性,接下来这一个月,夜悠雪很“安分”。

何止安分,简直――简直是安分到了让他气愤的地步!

她到底在想什么!

七天前,传出了宫里的某个侍候公子夜入朝凰殿的传闻――半夜不在自己宫里睡觉,竟然出现在朝凰殿!

当晚,他把暗卫召来,狠狠斥责了一遍。

暗卫也很委屈,几乎要哭出来说,相爷属下用命担保,朝凰殿绝对没有出现过任何“闲杂”人啊。

――所以,这消息就是那只小狐狸故意放出来要让他生气的!

好,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三天前,又传出她在漱玉池“临幸”了某个公子,他当然不信了,这一定又是那只小狐狸的把戏――对,他不信!

“相爷,当晚陛下确实赐了宁公子漱玉池沐浴。”莫名其妙被叫出来的暗卫回忆着答。

长眸一眯,他眼底泄露了森森寒意,“说、清、楚!”

“是,是……”经过严酷训练,还是被君墨染的样子吓得直抖的暗卫连忙招供,“陛下说沐浴太无趣,便找了宁公子吹箫侍候!”

“吹箫!”君墨染齿间蹦出的声音失去优雅,她洗澡也不安分,听什么箫声!

“是啊……那个,宁公子是在漱玉池外的椅子上吹箫……陛下她――”咦,寒气好像弱了好多嘛~

暗卫悄悄抬头,就看见刚刚还冷冰冰的绝世美男融化了一半儿。

以上――就是被君墨染称为“安分”的一个月。

然后,夜悠雪果然真的安分了,因为她没时间胡闹,对她来说,登基近一年,最重要的大事已经摆在眼前,她的天子门生,科举要开始了。

这天朝会,夜悠雪下了圣旨,由六部御司并丞相共研恩科贡试,于三日后承报。下了朝,夜悠雪留下君墨染,就在君墨染考虑着不该这么近……这个月来,他们都没有单独相处过,夜悠雪却堂堂正正的告诉他,朕留下你是正事。

――对你来说,抽风的人生还有“正事”吗?

――对你来说,你确定你的正事不是“抽风”吗?

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信度,夜悠雪挠了挠头,壮士扼腕地语气说:“朕保证,朕不会生扑相爷!朕也没有理由生扑相爷对不对~”

“……”你的保证,其实就是扯淡吧。

君墨染抽了抽唇角,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和她一起进了御书房。

刚刚坐下,一个温热的小身子就贴上来,自动自发坐上他的大腿,自动自动揽着他的脖子,自动自发解释了一遍:“朕没有理由生扑你,朕扑你,还需要毛个理由!”

“……”做人能无耻到这种程度,也确实不需要理由了。

君墨染皱了皱眉,伸手要把她推下去,并且老调重弹地说:“陛下,请自重。

夜悠雪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挂在他胸口,小屁股一动不动,大有“你推我,你揍我,你抽我啊~”的姿态,明知道君墨染重礼,就算再抗拒也不会真的把她推下去,就开始放肆地调戏,“相爷,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忍心把我推下去嘛,让我坐会儿会死么?”

会!

君墨染很想这么答复她,但转念一想,怀里的女子脸皮颇厚,就算他真的这么说,恐怕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弄一套“哎呦呦,生死相随正正好”的借口继续放肆!况且这里是御书房,不是相府,说到底她也是一国之君,再说……整整一个月,他也确实有些……想念她的温度了。

念头仅仅在君墨染脑子里转过一圈,他放弃抵抗,轻叹道:“陛下留臣下来,所为何事。”

夜悠雪见他“默认”自己的行为,心情大好――具体表现形式为,蹭啊蹭,在人家大腿上磨磨蹭蹭,寻找最舒服的地方,一双玉臂勾勾缠,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也许,他就不该退步,因为夜悠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得寸进尺是她与生俱来的!――南晋第一绝色美男君墨染,开始抽搐唇角。

然后,就听夜悠雪软糯糯的笑,“怎么办呢,相爷,我想你了。”

君墨染原本要推她的手顿住,微微一松,改为轻揽她的纤腰,怕她扭来扭去会摔下去,平静说道:“臣每天都上朝。”

“那怎么会一样呢,”小狐狸的下巴抵在他肩膀,脑袋一歪,粉唇正好落在他耳际,“能看到却碰不到,这种想念是不一样的。”

君墨染心里不轻不重的涩了片刻,他和夜悠雪走到今天,多多少少也有他的错,如果一开始就能心如止水,就不会平白泛起波澜,也就不必像今天这样,想推而不能推,想退而不能退……

“啊,好了,我们说正事吧。”

怀里的小狐狸露出头,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相爷,你相信我,我留下你真的是正事哦。”

“……”如果是正事,能不能请你从臣的身上爬下来,这样的姿势能说出什么正事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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