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不怕
安阳霁端着酒杯,视线直直地落到阮陵身上,大声问道:“方才听皇叔说,小夫人是村姑。不是哪个村子的?姓甚名啥,今年几岁?家中有几口人?现在都在何处?”
“咦,二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安阳唐看向了安阳霁,不解地问道:“怎么穷追猛问的啊。”
“我现在掌管东督军,奉命监察皇族。皇族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入档,哪怕是一个小婢女都需记录在册!当然要知道小夫人从何而来。”安阳霁阴冷地说道。
“大水村。”阮陵抿唇笑笑,慢悠悠地说道:“我叫十一娘。排行十一。”
安阳霁的身子猛地一震:“你叫十一娘?”
“我自打出生就不知亲生父亲是何人,我娘在怀我之时,就嫁给了下一任丈夫,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后来她病逝了,继父不愿养我,把我逐出来。多亏殿下捡我回去,给我饭吃,留我住下。”阮陵慢吞吞地说着,眼角余光瞟着安阳骁,趁他不备,飞快抓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
这酒果然就是她亲手埋在花园果树下的珍珠酿!也是她亲手给自己备的嫁妆之一。
取南山八千八百颗珍珠碾磨成粉,与各种珍果一同酿入酒坛。方才进来时她就闻到了酒香,但一直没机会品到。当初埋酒的时候,还是赵怡和她一块儿埋的呢!
“小夫人确实是苦命之人。”安阳唐看着阮陵,摇着扇子感叹。
“可不是吗,苦命得很。”阮陵附和着,又想倒上一杯。
“你的手不想要了,就再碰那杯子。”安阳骁盯着她的手,语气森冷。这酒极烈,一杯下去,就够她受的了!她还想喝第二杯?
“就一杯。”她转过头来,一双水般的眸子亮亮的,像有两块琥珀浸于那水泽之中。
正在安阳骁想夺走杯子时,两泡晶莹的眼泪突然从她的双眸中涌了出来。
她一路上都爱哭,但这时候哭起来的模样,竟是一种安阳骁从未见过的悲怆之色。他不禁拧眉,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在乱坟岗见到她的时候,她像个枯瘦的小疯婆子,这才几日,她给他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宛如脱胎换骨!
“我再喝一杯。”阮陵趁他入神,握着杯子又饮了满满一杯。
珍珠酿犹在,亲人们死的死,亡的亡,不知有哪些人活了下来,现在又在何处!
全部都是她的错,她认贼为爱,引狼入室,害了鬼医宫的人……
“本王带她回去歇着了,你们兄弟自便吧。”安阳骁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水榭外走去。
安阳霁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阮陵。
“二哥,你到底怎么了?”安阳唐脸色一沉,拽住了安阳霁:“你失态了!”
“哼。”安阳霁瞪了安阳唐一阳,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开。
“喂,二哥,等等我啊。”安阳唐犹豫了一下,抄起了桌上还未开封的一坛珍珠酿往外跑。
这酒太好喝了,他得顺一坛回去。
安阳骁抱着阮陵一路回到房间,把她往贵妃榻上一丢,嫌弃地抖着被眼泪沾上的衣裳,说道:“本王衣服都弄脏了。是真不怕本王杀了你?”
“你杀呗,反正活得比狗还难受。”她翻了个身,双手胡乱在脸上抹。
“狗可没你过得舒服。”安阳骁冷笑:“狗敢咬本王,本王早就剁了狗头。”
“你剁不了我的头,我的头只有我自己能剁。”她眯了眯泪眸,转头看安阳骁:“你也不必总用剁脑袋来威胁我,我不怕。”
酒壮人胆,她比醉前胆大得多。
“那你既然不怕,告诉我,你是谁?”他俯到她耳边,低低地问道。
“我是索命的鬼。”阮陵眯了眯湿漉漉的眸子,一只玉白的手慢慢摁在了他心口上:“要怕,也该是你们这些狗男人怕我。”
就在安阳骁以为她要像其余的侧夫人一样,讨他欢心时,阮陵一口咬到了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叼着他的肉,像要把他吃掉一样的狠!
不过,她也没能狠多久。这酒太烈了,她已不是以往的鬼医宫小宫主,可以千杯不醉。如今这副躯壳,顶多两杯便能沉睡一整天。
看着她醉倒后,安阳骁拿出一只药瓶,拇指抵开了瓶盖儿,将里面的膏体抹到了她心口的罪妇烙印上。转眼间,那烙印就看不到了。
京城之中处处是眼线,这烙印太容易暴露她的身份。这药膏可以维持一个月,要用特制的药液才能擦除。
说好的一个月,他就等她一个月。
……
一大早,阮陵就抱着小公子出门了。安阳骁给她一个月期限,让她解千绝蛊,所以不禁止她出入。她顺便去找可以解活人偶术的药材,先把九师姐救过来,问明白她离开鬼医宫后发生的事。
管家给她派了辆小马车,让奶娘和那两名侍卫跟着她,一行四人出了王府,直奔长乐大街。
阮陵以前一天能把长乐大街踏个八遍,从戏楼到酒馆,再到书画铺子,一一逛够,拿走她订下的那些货物,再下订另一些新鲜玩意。那时候的她就是长乐街的财神爷!有鬼医宫为后盾,她银子使不完,还不必像公主小姐那样恪守规矩,活得恣意潇洒。
马车在布匹铺子前吱呀停下,阮陵把孩子给了奶娘,下了马车。
“我随便逛逛,奶娘你抱着他在大堂坐着等我。”三两步进了铺子,她匆匆叮嘱完,直奔华裳展示区。
就这些,还是她当初给店铺掌柜的设计稿呢。她都死了,她设计的衣裳还在大卖特卖。
正中间是一身大红的衣衫,是她亲自设计的婚服。现在这衣裳挂在这里,裙摆上面缀满了珍珠流苏,腰间是美玉环佩。
“夫人,这衣裳不卖。”掌柜走过来,打量她一眼,小声说道。
“为何不卖?”阮陵转头看向他,问道。
“这是老夫的一位小故友的,她人已逝去,这衣裳,是老夫对她的追思。”掌柜拧拧眉,拿着拂尘上前,轻轻打落了衣裳上的灰尘。
“是那个妖女吧?”阮陵故意说道。
掌柜面色一沉,不悦地说道:“这位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阮宫主是老夫见过的最纯善的女孩子!行了,今日本店不做生意,夫人请自便。”
阮陵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你这个老头儿真可爱。”
掌柜顿时楞住,他错愕地看着阮陵,刚要说话,门口进来了一群贵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