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似梦似幻,人生重来
2018年11月17日,王荣梅努力的睁大了眼,看了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们都泪眼婆娑的,但她心里知道,他们中有人并不伤心,而且还在希望自己赶紧死吧,
然后他们就可以解脱了。
王荣梅闭上眼睛,她不甘心啊,自己熬啊熬,终于熬到了孩子们都结婚生子了。
她以为自己能安享晚年,却不想自己竟然能被活活饿死!
王荣梅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喊娘的声音缥缈在耳边,听不真切,也看不清楚了。
她紧紧的闭着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临死前的那口气污染了孩子们,给他们过了死气。
虽然他们耳根子软,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
王荣梅紧紧的抿着嘴,“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
很想大口呼气,但是她仍然紧紧的闭着嘴巴,不行,不能张嘴,不能把死气过给孩子们。
她这样想着,就更努力的闭紧了嘴,只用鼻子来呼吸,可是,憋闷的感觉越来越重。
终于,她忍不住了,张开了嘴,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的衣服,“啊”的一声就喊了出来,然后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
“娘,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身边传来呜呜的哭声和乱七八糟的说话声。
“醒了醒了,没事了”“我娘真的没事了额?”“娘啊,你可吓死我了!”
王荣梅皱着眉头,心想:好吵啊,怎么回事?我还没死吗?
她睁开眼睛,视线有点模糊,她又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黑乎乎的房梁,这是常年被烟熏的,她想。
“娘!”“娘!”“荣梅!”“娘啊”......
乱七八糟的喊声把王荣梅吵的清醒了些,头虽然还是有点蒙。
她扭头看到了一个老头子,正是他已经死了十八年的老头子,年轻了,嗯,都说人死后就会变得年轻,果然是真的。
视线又落在了一个小伙子身上,咦?竟然是他最宠爱的大儿子六斤,他年轻的脸上这回竟然是泪流满面的看着自己。
不对啊,死的时候六斤已经六十多了,没有这么年轻啊,难道儿子也......
不对,不对,旁边怎么还有一个满脸黑色泪痕的小男孩,是......是.....是小儿子啊,天哪,怎么回事,都死了吗?
王荣梅心中一阵难过,闭上了眼睛,儿子们怎么和她一起死了呢?他们还年轻啊,不应该呀!眼泪慢慢的从脸上流了下来。
“娘,你怎么样,还难受不?”耳边传来一个女声,“娘,吃点饭吧,吃了饭就精神了。”
“荣梅,你可真是命大啊,我在晚回来会儿,你非得死在地窖里不可。都说过了,下去前一定要先把盖子掀开一会儿,怎么就记不住啊,你死了,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
身边絮叨的声音传进荣梅的耳朵,她脑袋里“哄”的一声,“什么?地窖?命大?”她可是记得,多年前自己还年轻的时候,有次下地窖吊红薯时差点闷死在地窖里,亏家里老头子回来的及时,发现她晕死在地窖里,把她给背上来的。
“我在哪?我没死?”王荣梅再次睁开眼睛,又看到了黑黢黢的房顶,视线落到旁边孩子的身上,看到两张充满稚气和朝气的脸,年轻了很多的老伴正一脸着急地看着她。
王荣梅硬撑着炕头坐了起来,又看了看周围,没错,是自己住了一辈子、还没翻新前的老房子。屋里除了自己身下的用土坯垒的大炕,和炕边上的一个斑驳落漆的红柜子就什么也没有了。
王荣梅心里非常震惊,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回到了老屋子里,这到底怎么了?王荣梅不由的双手捂住了脸,脑子里乱糟糟的,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手摸到了脸,感觉自己的脸变的光滑了,还有弹性,没有了以往松哒哒、隔着肉皮还硌手的感觉,看看手,也不是松松的肉皮,布满老年斑的手,而是白白的满是皴裂、有着深深裂口的黑乎乎的手,指甲里还满是黑泥。
“娘,吃饭!”稚嫩的童音拉回了王荣梅的思绪,看着这个才是四五岁的小儿子,王荣梅赶紧翻身下了炕,稀罕的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头,这小子长大了可没让她少操心,是个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
刚要出去到外面看看,梳着两条黑辫子的三丫头进来了,对她说,“娘,吃饭吧。”说着搀住了王荣梅的胳膊。
三丫头青春靓丽的脸庞让王荣梅有些愣神,这是自己那个心眼最多、手最巧的三丫头,也是那个早早做了寡妇的三丫头呀,苦命的孩子啊!
王荣梅抓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门口有三级台阶,两侧还垒着台子。台子旁边放着装满水的大瓮。
下了台阶到了院子里,三丫头赶紧来到台阶旁边的大瓮边,熟练地拿起水面上浮着的葫芦瓢,舀了水倒在黑瓷盆里。
“娘,你先洗洗脸吧,脸上都是土。”
王荣梅洗了把脸,坐到了小木桌旁。
看着已经围坐在木桌旁的一群人,王荣梅真是一言难尽,死去的老头子,年轻的两个儿子,漂亮的两个丫头,还有一个流着大鼻涕的小屁孩。
心里满满的,有哭的冲动,真好,年轻真好!
看着他们低着头正大口大口的喝着玉米粥,手里拿着红薯,拿着玉米面饼子,吃的好香,还不时的关切地看她一眼。
王荣梅端起黑瓷大海碗,碗里是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里面还混着几根菜叶。
她喝了一口,口腔里就弥漫开一股涩味,就着大海碗赶紧吐了出来。
拿起筷子,夹了根咸菜放进嘴里,很咸,将就着咽进肚子。
“好难吃啊!”
王荣梅不由得皱起眉头,早年间经常喝的粥,吃的咸菜,感觉味道怪怪的,引不起一点点食欲。
王荣梅放下筷子,说道:“你们吃吧,我进屋再躺会。”
刘老头,这个满脸褶子的老汉看着这个大难不死的老婆子,心里有了一丝丝的怜惜,哎,差点人就没了,没了她,这个家就散了。他赶紧说:“去吧去吧,一会让三丫头给你窝个鸡蛋。”
王荣梅躺在炕上,盯着黑黢黢的房顶,硬邦邦的炕席咯的后背疼。
可王荣梅心里却是犹如翻江倒海般掀起了惊涛骇浪,“我死了,却是活生生的到了这个老屋里, 身边有孩子,有老伴,年轻时吃惯的饭菜成了难以下咽的东西。难道是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变老,然后直至死的一个梦?梦里经历过的事情是那样的真实,而且这个梦也太长了吧。”
玉米粥和咸菜的涩味仍然在口腔中回荡,王荣梅摇摇头,她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这个奇异的现象让她很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她的身上,她只是奇怪,刚刚明明在2018年九十四岁的自己躺在大儿子家的小黑屋里垂垂待死,转眼却到了这个吃糠咽菜的、能饿死人的大动荡时期。
是梦吗?一段很长的,从小一直到老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