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苟着
这一晚上,王荣梅基本都没睡,一直在思考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套老伴的话,套孩子的话,让王荣梅深信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重生了,还是到了1970年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
原来这一天,因为是二月二,王荣梅打算改善一下伙食,想煮一锅红薯,贴一锅纯玉米面的玉米饼子,还特意把珍藏的猪油拿了出来,准备在大锅的锅沿上刷一层油,这样吃起来饼子会更香。
本想让家人们饱饱的吃一顿的王荣梅,结果下地窖时忘了先通风,被活活熏死在红薯地窖里,醒来就换了一个已经经历过一切的九十多岁的老灵魂。
王荣梅的娘家是从清朝开始就信奉天主,所以相当于是传承一样,根本没有什么理念,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一个字——信!受到母亲的亲身影响,王荣梅是对教义深信不疑的。
“四人帮”时期卫兵们对她多次批斗,都没有让她对她信奉的主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可是现在,她对自己的教义产生了深深地动摇。
重新活一回到底是什么鬼?是灵魂的穿越?还是身体的重生?还是再重新来一回?
1970年啊,正是苦难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时有因冻饿而死人的事情时常发生,为什么自己这么命苦,偏偏回到这个受苦的时代来呢?王荣梅哀叹着。
身边7个孩子,前几年大饥荒的时候为了减少家里粮食的消耗,把两个大的闺女都先后嫁了出去,换回来100块钱,暂时自己家里没有发生饿死人的事。
但是家里最小的爱学才5岁啊,担子太重了,哪天因为算计不到,家里没了糊口的粮食,那就离着被饿死不远了。
虽然王荣梅知道,上辈子自己忍饥挨饿终于把这几年的难给度过去了,但是,让自己在重来一回,自己真不敢保证还能像上世一样不被饿死,毕竟自己早就忘了挨饿的滋味了,一个忍不住,再把家里的粮食给吃光了怎么办?
虽然她知道,这个苦难会在七七年停止,整个社会会在那个时候迎来跨时代的改变,可是,可是,距离那个时候还有七年啊,漫长的七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就晚了啊!
所以,她要比以前做的更好才行,以前的她,几乎天天吃不饱,她把每一口省下来粮食分给孩子们吃,所以她落下只要一感觉到饿,就会浑身冒虚汗,全身无力,然后一直咳,一直咳,直到冒着被噎死的风险,咽下一口食物才会缓解。
既然重来,那自己的这个毛病是不是趁机会治一治,发病的感觉太难受了,简直能要了她半条命。
王荣梅默默地想着。
她努力回想着这个时候自己经常干的事情和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最常干的好像是挖野菜,然后把野菜晒干,留着冬天吃,然后是刮榆树榆皮、挖榆树树根,然后在碾子上碾成面,和着玉米面吃,或者和着宝贵的白面吃。
偷队里的菜,抢地里挖番薯后剩下的番薯藤蔓,这些晒干后可以磨面混着玉米面吃,还有,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只要吃不死人,好像都和人抢过、争过、吵过、打过、骂过。
黑暗中,王荣梅努力睁大着眼,听着身旁大炕上传来的三个儿子和老头子的呼噜声,想到了西屋还睡着自己的两个丫头。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至亲,都守在自己的身边,距离自己这么的近,她却觉得好像又那么远,远到这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家里一共是大小九口人,老大张秀娟的文化最高,家里磕磕绊绊地供她念到了高中毕业。其他孩子除了儿子尽力供过他们上学,闺女们则都是顶多念到了2年级就辍学,四丫头甚至一天学都没上过。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为了给家里增加点收入,老大、老二草草就嫁了人,王荣梅想起来就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好好的打听一下对方的家世和人品,仅仅是听对方说条件好,能吃饱饭,就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王荣梅捶着自己的心口,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太草率、太贪财了!
大丫头张丽娟因为是家里的老大,比较受宠,努力供她上学到了高中,成了远近几个村子都没有的高材生,本可以在公社应聘当个老师或者到县里上个班的她,却因为自己一时糊涂,断了她的前程,把她嫁到另一个县里。
哪成想,大女婿爱赌,逼的丽娟天天要死要活的,最后年纪轻轻地,仅仅四十岁就病重不治而撒手人寰,甚至在病中,还要伺候她的那个男人吃喝拉撒。
王荣梅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一丝丝腥味涌进嘴里,蔓延开.....
现在,估摸着丽娟的老二已经出生几个月了吧,因为年前丽娟婆婆的去世,家里没人管事,到如今都没人来通知她这个亲娘,大闺女生产的事。
王荣梅现在很想去看看,得想办法赶紧过去看看。
二丫头张秀娟脾气倔,前年嫁给城里一个在外地上班的铁路工人。
这个二女婿爱喝酒,脾气暴,喝醉后就像是前后变了一个人,秀娟被这个男人家暴了一辈子,直到最后打不动了,还得天天受着他的辱骂。
二丫头受了一辈子的苦啊!
二女婿在外地工作,平时不在家。丈夫一走,秀娟就从婆家回来接着种地挣工分,结婚的人愣是没结婚的样子,个人过个人的,女婿的工资更是一分见不着。
活过一世王荣梅现在才明白,这样的过活,完全是亲家那边看不起自家农村人。
哪怕正常一点,做为自己媳妇,都应该把闺女的户口迁到城里去,但是人家半声都不吭,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恰恰王荣梅一个村妇,她哪里懂那些啊,还自以为是亲家那边粮食不够吃的原因。
七十年代,城里的居民都是国家定额分配粮食,当然是没户口就没得粮食吃。
人家看不上,当然连同秀娟的孩也同样看不上,所以秀娟的老大闺女出生婆婆不给上户口,最后不得不在姥姥家上了农村户口。
表面看起来,秀娟嫁的挺好,是城里的工人,可是人家开始就没按着好心,白白的骗走了自家的闺女啊!
要想让人看得起,就得自己站起来!
王荣梅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让孩子们站起来!
再说这个三丫头张招娣,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在兄弟姐妹中心眼儿最多,也最会讨人喜欢。
她去年才刚刚订了亲,是本村一个小伙子,在部队上是个营长,前途一片大好。
在那个年代,军人是最吃香,最体面的那类人。
多少人都羡慕嫉妒恨这个三丫头的福气,将来会是个标准的官太太。
可是,王荣梅知道,这个准三女婿虽然是村里公认的好条件,但是过不了几年就会退伍,并且还是个不长命的。
“唉!”黑暗中,王荣梅叹了口气,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情绪涌上心头。
儿女都是债啊!
老四张安来,小名“六斤”,是家里的长子,是自己和他三个姐姐宠大的,现在已经十七,几乎没让他受过什么苦,也没怎么下过地,前几年求人安排他去学木工,只是为了能让这个儿子有一技之长来傍身。
但这个孩子不争气,天天在师傅那里混,也不好好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五闺女张爱娣十五了,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想到这儿,王荣梅心中感慨,真是苦了这个孩子啊,为了帮补这个穷家,为了将爹娘因大儿子结婚欠下的债早日还清,攒钱给弟弟娶媳妇,近三十了才结婚,耽误了大好青春,却还不落好,让家里的兄弟们嫌弃。
家里的其他孩子好歹都上过一两年的学,只有她,没有上过一天,小的时候照顾两个弟弟,大了成了家里干活的一把手,她是给这个家贡献最大。
最后却不得不随便找了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
自己对不住这个孩子呀!
六儿子张安立是家里最憨的也是最笨的,较黑的皮肤,十二岁,上学上了几天学不明白,宁可跟着五姐下地干活,打死也不去上学了,一天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就知道跟着五姐往地里跑,沉稳的不像个孩子,只有在累了或生气的时候吼几嗓子来反驳,以表达他的不满。
小儿子张爱学今年才五岁,整天在村里上窜下跳的疯玩,天不黑,肚子不饿绝不回家。
说起自己的老伴,王荣梅真是一言难尽。
老伴张集生整整比自己大10岁,是个慢脾气,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是整个村子里的唯一文化人。
但他为人刻板,不爱说笑,满身的书呆子气,被村里人叫做“傻子”。
建立公社的时候,因老伴能写会算,算盘打的又快有准,成了村里的会计。
会计在队里能挣满分,分配的粮食多一点。孩子小的时候,家里的粮食还够吃,但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日子过的就越来越艰难。
家里人口多,口粮不够,得算计着吃饭,每天定量,王荣梅吃的最多的就是涮锅水,稠的归孩子们,自己能喝上刷锅水已经算不错了,有时候刷锅水都得归孩子喝。
家里是真穷啊,即便是衣服,也是大的穿了,小的穿,破了补个补丁接着穿,所以衣服一般都是补丁摞补丁。
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把日子过得好一些?
想起前世自己看过的电视节目,里面有很多讲述现在这个时代的故事,她努力去回想,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自己能借鉴一下。
凭着过去的经验,王荣梅坚信自己能过的比上一世要好的多。
在想不到好办法之前,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俗话说祸从口出,自己这张嘴巴必须闭紧,该说的不该说的绝对不要瞎突突,万一说漏嘴,自己可就成怪物了。
苟着,一定要苟着,绝对要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