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星河幻梦
“王子殿下,将军!”
待在此处,心中都似有愁肠百结,身后赶来一队侍卫,手中举着火焰,众人望向那火光,又望了望天空,这才意识到夜幕来临。
“殿下,将军,陛下已醒了。”
“母亲现在如何?”
“陛下一切安好,她已命人准备酒宴,请各位壮士、女侠前去赴宴,以表谢意。”
“又来?”云遥皱着眉头。
“请放心,这一次不会再出事了。”皊夜微笑道。
行走在路上,雨蝶来到朔月身旁,微微道:“今后,王子殿下就拜托你了。”
“祝姑娘何出此言?难道......你莫信那蝠妖的话,我对殿下只有主臣之心,并无它意,何况,我长如此多年岁,虽容颜不改,却是一头白发,如何有勇气。”
“我言尽于此,望将军好生思虑,切莫再错过。”
“多谢提点。”
今夜真正的女王少了许多锐气,多了几分祥和,更令人倍感亲切。
“没能请彩翼父亲前来,总觉得少些什么。”女王说道,“原本走了一个,我们剩下的人,更该聚在一起,才能抹去些伤痛,唤起美好的回忆。”
“陛下,他就是个俗人,那模样也不适合前来,您也就别想着了。”洛轻雪道,“其实,我倒是有个疑问。”
“洛姑娘尽管问,在此不必介怀。”
“我就是不明白,那蝠妖为何一直不对你动手,只锁住你,却要你好好活着?”
“你即使不问,我也会说的。请诸位赏光,除这顿晚宴,还有一件宝物要呈上来。”说罢,女王一挥长袖,身后一位仆人转身去往后殿中。
“宝物?什么宝物?”云遥一脸惊奇。
女王答道:“我当年捡到两个孩子时,就放在皊夜身旁,那蝠妖正是想知道宝物下落,才会一直留着我的性命。”
“她很想得到那件宝物?”
皊夜道:“那宝物的灵气,比我还要更胜一筹。”
女王道:“对于蝠妖而言,她也无法真正确信是否存在此物,还是说,所有月华之力皆出自皊夜。而我守口如瓶,誓死不愿说出,才这样拖延数年。”
“究竟何物,能否让我们开开眼?”云遥再也管不住好奇心。
“自然。”女王看着走回大殿的仆从,点头示意,仆人接到谕旨,打开掌上长盒,取出其中之物,缓缓撑开。
一柄黑伞,被举在大殿中央,仔细望去,伞面竟是乌金制成,除了闪耀的光芒,还点缀无数琉璃,伞柄则是柔软白玉雕铸。
“熄灯!”众人正观赏之时,女王又一声令下,大殿里灯火尽数熄灭。
伞上琉璃竟亮起来,一方几十颗聚成一轮明月,另一方数百颗汇成一道天河,而更多的,则是散落于乌金伞面各处,交相辉映。
“天呐,这太美了!”洛轻雪大喊起来。
“此乃我主常仪亲手铸成,想送给羲和大人。”皊夜哀叹,“然而在天界,一封书信尚不可往来,更别提如此无法埋藏之物。最终,主人只能望着它黯然神伤,此番下界,为了我与彩翼食宿无忧,一并交到我身旁。”
“为何你不送给彩翼,也算是了常仪大人一桩心事呀!”洛轻雪道。
“我也是记忆苏醒后才渐渐想起,那时再想交予彩翼也来不及了,何况即使带回天上,也同样无法送到羲和大人手中。主人为这柄伞取名‘星河幻梦’,就像她与羲和大人的故事永远无法再续,伞也难以送到他手中,只是拿来寄托哀思,筑一场梦而已。”
“这应当值很多钱。”云遥道。
皊夜道:“单是这雕成伞柄的几支天穹玉,就抵得上凡间数十座城池,而伞面的夜琉璃,更无法估量。最重要的,还是它的灵气。”
“星河幻梦”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流光溢彩,渐渐地,众人都再不作响,怕自己一句话像火苗般毁掉这璀璨的画卷。
许久,度过不知多远的漫漫长夜,殿里灯火再度点亮。
“祝姑娘!”皊夜道。
雨蝶正看得入神,怎料到自己会被轻唤一声。
“殿下有何吩咐?”
“我记得在峡谷洞中,你也是用伞的,所以,请你收下此物。”
“什么!”在场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这是方才,我与皊夜在后殿商议。”女王道,“一来,我们这小小部族只求一方安宁,不想再因它而招来祸患,交到仙家手里更为稳妥。二来,它留给我,留给皊夜的,只有苦痛的记忆。我们都需抛下过往,去迎接更美好的新生。”
雨蝶摇首:“可这实在太贵重了。”
“那就权当先放在姑娘手中,”皊夜道,“将来若有机会见到我主,请你再交还于她。”
洛轻雪道:“祝姐姐,快收下,他们都这样说了,你再不收就是不给面子,不肯成全。”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代为收下。”雨蝶起身走到大殿正中,从仆人手里接过。
此刻,云遥却埋怨道:“那位昭暝大人也真是,既然能窥探凡间,明知你们都已被分开,却不管不问,枉费二十年的大好时辰。”
“不能责怪大人,在天界呆得久了,是会麻木。”皊夜道,“除了昭暝大人,再无谁愿意听我主的故事,因为怕听多了,会生出情。”
“天界果真不能有情?”洛轻雪诧异,“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时运不济,分到这样的苦差事。”
“不能,”皊夜微微摇头,“欲望皆由心生,且彼此相互牵绊。恋一人久了,或许因回报不及付出而生恨。恨一人久了,嘴上念着,心中也不免想起来。故而在天界不能有任何情,至少从律法上,不可出现。”
“可是,我听说也有不少天神,都有子孙后代。”雨蝶问道。
“那是秩序存在之前,或他们封神之前的事。若有缘由,在天界也能结为连理,不过只为传承血脉,血脉一旦出生,二者便要永远分开,不得再见。”
“神,原来这么苦!”云遥呆滞。
“力量越大,责任也越大。拥有至高无上的神通,就要以此来避免私心,让自己能主持公道。”皊夜长叹,“因而当年身为三皇之一的女娲,因与一凡人相恋而永世留在人间,再没有回到天上。世人常说‘太上忘情’,这不只是律法,乃是亘古天道,谁也不可例外。”
这一夜寻仙镇格外热闹,傍晚从山上下来的寻仙之人近乎吵到子时。话语中能听出不少怨气,还有些已在客栈收拾行李,街上更能听闻马蹄声。
三人回到镇上,却已无力再去询问情况如何,打听有多少人拜入瑶山派,待到街市两旁灯火一盏盏熄灭,只有镇上偏僻角落,还有幽暗的光。
屋中灯虽亮着,人却坐在屋外倚门,不时举起手中酒葫芦泯上一口。
“大叔!”云遥高喊。
三人打破这寂静的夜,洛轻雪左手握着两支锤柄,右手于肩头扛起一大缸,走在最前方,与吕长歌擦身而过迈入屋内,放下酒缸一面说着:“你喜欢喝酒,我们从月光城弄来一缸上等葡萄美酒。”
吕长歌毫不言语。
洛轻雪又说道:“大叔,我们商量好了,实在不行,就让云遥给你当干儿子。”
“你坑我!不是说好你当女儿?”云遥道。
“我突然觉得,他有过女儿了,可能想要个儿子。”
“你!”
“别吵了,”吕长歌无奈摇头,“我谢谢你们,不过现在,让我一人静静待着。”
“可是大叔。”
“走!”吕长歌大吼,两人哑口无言。
“你们先回去歇息,”雨蝶走上前轻声对两人说着,“我来劝他。”
“你要小心。”云遥皱着眉头,心里不免担忧,“大半夜里,万一又遇到妖魔鬼怪。”
“放心,那蝠妖不是也说过,这里住着一位高人,没有谁敢在此地造次。”
“好罢。”
夜幕中,眼前之人又少去一半。雨蝶轻拂去地上尘土,坐在另一旁。
“丫头,你想说什么?”吕长歌问道。
“在我小时候,家父前前后后给我请过几位教书先生,其中一位曾在京城里当过太傅,后来放弃荣华富贵,只因他一生宏愿是桃李天下,有三千门生。”
“那为何不留在书院,而是为你一人当夫子?”吕长歌问道,“三千门生,说来轻巧,又需教到何时?”
雨蝶道:“他也曾在书院待过,因嗓子不好,年纪越大越发严重。最后,实在顾不了一屋人,院长念他德高望重,不忍提此事,可一众学子却十分困扰。最后,他自己选择离开,彼时他还不到半百,正是传道授业最好的年纪。”
“所以你认为,如此是天经地义?”
“我没有这样觉得,只是若将来有朝一日,我也要面对如此选择。我想最后,我也会这样做。我曾劝过雪,劝她不要被世俗的约束和流言左右,自己用心想到底是否去和亲。可是我们活在世上,要想活得精彩、无憾,终究是要得到别人承认。”
“我明白,你想劝我别再借酒消愁,她回到天上是神授天命。可世间之事,总需有所取舍,世间之人,总会有所牵挂。她不得不离开我,可我又何尝不想念她?九天之上,无人能将我的思念送到那里,我除了孤身独酌,邀月对饮,还能怎样?”
雨蝶沉默不语,只觉得这繁星点点的夜空,分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