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凄凉世间

“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于是，一下子就勾起来了我的好奇与兴致。

我把椅子往他那儿近靠了靠，身体前倾，翘起脑袋，黑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脸地期待！

“呵呵，也没啥大不了的，说起来让人心烦不已……”

小陈淡淡地笑着，一副慢吞吞的样子。

“别磨叽呀，你倒是快说，快说啊！”

小陈的开场白还没有说完，我就干脆地打断了他，催促他快讲。

“好好好，咱们言归正传，我给你细细道来……”

这时，小陈便打开了话匣子，娓娓而又动情地诉说着，时而哀伤，又时而欢快；时而浅笑，又时而忧郁……

“我的家，住在乌城的长江路上，是单亲家庭。

在我三岁的那年，父亲母亲离婚了。

狠心的母亲抛弃了我，不要我了，跟别人走了。

直至我长到12岁时，我才再次见到了我的亲生母亲。

这中间她一次都没有来看望过我，是那么地绝情！

多少回夜里，我做梦梦见她，都是哭着醒来的！

可她总是不来看看她那可伶的孩子，任凭我是如此地思念她，想她啊！”

说到这里，小陈凄然一笑，是那么地悲怆！

好像有千百只利爪从他的心上划过，痛苦地眼眶发红，盈满了泪水！

而我的心头，则泛起了一阵阵地酸楚难过！

接着，他又继续低沉嘶哑地讲述道：

“而我的父亲整日在外奔忙飘荡，顾不上照料我。

我便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艰辛地生活在一起。”

而此时，他却噙着泪水灿烂地笑了，感到了莫大的幸福，说道：

“这是我最开心快乐的年少时光，我最最喜欢吃奶奶给我做的红枣糕，好像永远也吃不烦吃不够似的！

特享受她刮着我的小鼻子，说我是小馋猫的那种疼爱！

也最喜欢爷爷细心地给我打造的，那些各种各样漂亮的玩具。

那时候，压根就没有钱去买玩具。

我拿着它们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们，尽情地嬉戏玩闹！

而他们却没有自己爷爷悉心制作的精美玩具，是多么地羡慕和眼馋啊！

甭提我这心里是多么地欢喜、自豪与神气！

于是，我便暗暗地发誓，等我长大的时候，一定要对爷爷奶奶好，孝敬他们，给他们买好多好多他们最喜爱的礼物！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等我长大，苍老的爷爷奶奶，就相继离我而去阖然长逝了！

撇下了我这个他们多么宠爱，却又放心不下的孙儿，剩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时，他脸上喜悦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浓的忧伤，和深深的思念！

我突然一下子也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可是我从小都没有见过他们。

我的父亲和大姑，总是流着泪，在我们的姊妹三个面前，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她们。

我的爷爷，是在解放前被枪杀的。

而我的奶奶，则是在我的大姐和大堂哥出生后不久，便与世长辞了。

如果，小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也在我的身边，不知会不会也像那样地疼爱我么？

“会的，一定会的！”

我痴迷地这样想着。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在我的世界里温暖地出现过，让我永远心痛地遗憾！

不过，我从小倒是和我的外婆时常呆在一起。

我永远都记得，我那年老、包着小脚的外婆，颤颤巍巍地忙来忙去，给我做我最爱吃的清煮小洋芋。

我的外婆是抽烟的，而我没有钱去买烟，就上山去打野麻，把野麻皮剥下来晒干。

然后，去跟邻居偷偷地换来一包烟，欢天喜地地送给她。

看着凄苦酸楚的外婆，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许下诺言，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买很多很多好吃的给她；她想抽什么牌子的香烟，我都给她买，让她高兴地合不拢嘴，溺爱地抚摸着我的脑袋，无限欣慰地说道：

“还是我的轩儿好啊，孝敬我！”

可是，她还是终究没有等到我长大，没有等到我给她买许许多多好吃的，没有等到我给她买最贵最好的烟抽，没有……

就这样，在一个黑暗绝望的日子，我的外婆服毒自尽了。

她走了，带着满心的不舍与伤痕，走完了她短暂而又悲苦的一生！

她不知道她的轩儿有多么伤心，给他留下了无尽地想念与！

许多年以后，我看到了史铁生的小说《奶奶的星星》，我就总在满天繁星的夜晚，抬头仰望星空，亦寻找着我的外婆，是哪一颗星星呢？

她会看到我么？

她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想她吗？

就在我泪眼朦胧悲伤不已的时候，我的耳畔又响起了小陈的话语：

“我就是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勉勉强强地上完了高中，就辍学了。

然后，找到了一份辛苦的差事，再自学大专。

有一天，无意中检查得知，我患上了一种慢性病——糖尿病！

于是，为了繁多的药费和花销，我不得不努力赚钱。

便再找到了这个相对来说还轻松，又可以休息的夜班。

白天仍旧继续上班，只是为了多挣一点钱！

唉，真难啊！”

说到最后，小陈由衷地一叹，仿佛有千愁万绪！

我默默地无言以对，只有在心底悲愤地呐喊道：

“像我们这样艰难地挣扎求存在社会最底层的苦命人，有哪个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