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调解
陈玉香因着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在大队里的人缘很是不错。
她这话一出,很多社员就跟着不满了。
本来老冯家在大队里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做的活计也都是最脏最累的。
一年到头,能挣的工分也有限。
可就是这样,这冯家树也三不五时的不去上工,去干他那些营生。
虽说大队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毕竟不是上头允许的事儿,看不惯他家的人多的是。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更何况,这次受伤的还是个才6岁的孩子。
大队里那些年纪大些的,还记得自己早些年食不果腹,在地主手下做佃农讨生活的日子,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交了公粮交军粮,所剩不多还得给地主交租子,那些年头日子过得艰难啊。
现下,老冯家又来“压榨”劳苦百姓了,这不就感同身受了,纷纷帮着声讨起来。
“冯老财,你家怎么净不干些人事儿呢?那可是你姨妹的亲孙子啊!这怎么干得出来的啊!”
“就是!没了只眼睛,以后还怎么说媳妇啊!这可是毁人一辈子啊!”
“就是,换我身上我非得给他祖坟撅了!”
“要我说啊,这坏了人一辈子,就得养人家一辈子!”
“那可不是!怎么着也得出给三百块吧!你们家不是有钱嘛,那么厚的家底,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随便换一换不就够给赔了?”
“三百块哪里够?怎么也得五百!”
“可这也不是断手断脚啊,那孩子大了不自己也能干吗?赔个三百就尽够了,一年50块,够养活他10年了,大了就好了...”这是稍微还算有些良心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就将老冯家给从头到尾,从早前给批判到这些年。
连带着,解决的办法也提出来了,那就是——赔钱!
社员们一批判起来,冯家树就习惯性地不说话了。
这些年的经历也让他学明白了,唯有沉默,才能应对这些。
他知道,他越是反抗,那些人就越是想要压倒他,他们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只是,该争取的时候,他一定会争取的。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他的孙子还小,他不能让孩子受到更多的非难。
“好了,都行了,说起来就没完了是吧!”刘支书扫视一圈,自带的威严让周围的议论声都自动消音。
“这样,传家的、冯家的,你们既然找到我,我就来给个主意。
先说医药费,不管几个孩子是因何起给弄的,这次小军去医院,按理该多少钱都冯家出。”
陈玉香抬头看着支书,思量片刻,也就点点头。
陈玉香家其实也就是她做主,她同意了,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冯家树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医药费也是该出的。
“那行,医药费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再来说说赔偿的事儿,这惹事儿的受伤的都是孩子,几岁的孩子犯了错你也不能把人拉去牢里吧?
要我说啊,孩子的事儿归根究底还是大人的责任。家树,你得回去仔细管教你家孩子。”支书话虽说这么说,可说这话的时候也抬眼看了一眼传家。
冯家人连连点头称是,传家人却像是炸了毛的刺猬,立时就要嚷嚷,支书却抬了抬拿着烟杆的手,继续道:
“这回,小军这孩子一只眼睛就算不是废了,日常生活里也得受些影响。
我们得为孩子以后的日子着想,他今年也才6岁,以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等长大了,说亲、干活难免差人一等,这都要为孩子考虑着。
方才大家伙儿有的话说得也没错,这赔偿也得考虑着孩子以后...”
“支书,您说得在理。不论怎样起因如何,我家小齐都犯了错,该认的我们得认。可...”冯家树说着说着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可您也知道,我家这样子,哪还能拿出什么钱来。怕是光医药费就要压垮我们了。”
“哼!你家早些年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我们可都还在地里为那点儿租子累死累活呢,这才几年啊,就要被压垮了,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肯信才是!”
这大风凉话说得,一听就是早些年老冯家的佃户。
但实话说,华国都解放好多年了,那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
这些人不就是见着老冯家落了难,比着早些年低到了尘埃里,觉得谁都可以去踩几脚嘛。
过去的事情,只有过去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林文菊没立场去说这些人有什么不对,只是看着这次老冯家怕是要得出不少血。
“支书,这解放都快20年了,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现在是什么光景,哪还有什么底子,要真有我这些年也不会冒险出去...”
话语未尽,可意思很明了了。
林文菊婆媳几个围在一边,准备这看支书怎么处理,二嫂和她周围相熟的媳妇子也低声讨论着。
“要我说啊,这要真赔五百,那老冯家能拿得出来吗?”冯二嫂嘀哩咕噜的,林文菊也听了一嘴。
“我看你这就是想要赖掉不给,我可怜的孙子啊...”传明伟说着就抱着两个孩子哭,手里还掐了一把两个孩子,传正伟和传正花也跟着哭了起来。
陈玉香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不住地抹泪。
身旁的一儿一女搀着伤心的母亲,一双眼睛发狠地盯着冯家的人,像是要将人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这天杀的地主老财不把我孙子当人看啊!
见天的就在院子里伙着其他孩子欺负我家孩子,今天跟不得了,弄瞎了我孙子的眼睛,还想就这样了事!
我告诉你,做梦!你要是不养我小军一辈子,我让你家宅不宁!”又是哭惨又是威胁,竟比村里的泼妇还胜几分。
可惜了贤才不在这里,否则也得震惊,怎么这这大人也是扯起谎来不打草稿啊?不然高低得啐他一口,什么叫传正军被老冯家孩子伙着欺负啊,这院子里挑事儿欺负人的不一直都是他传家人嘛!
“他姨夫,真不是不给...就是那不出那么多...”陈玉梅总算是回了一点神,央求着道。
“支书,我这真不是不给,就是...能不能别那么多...我这家底掏空了也就能拿出50块来...”冯家树面色为难,可这也确实是他当下的全部家底了。
这早些年里,各处都闹饥荒,他老爹给留下来的那点儿薄财早就给拿去换粮食了,要不他们这一家人怎么能撑到如今呢。
这几年年头稍微好些了,可上面的形势变化也快,他家干得都是脏活累活工分也不高,拢共就大儿子能吃得下苦力,累死累活挣个满工分。这一年到头下来,还去欠下的饥荒,队里分的粮食,也就分个三十四来块钱。
这钱他是攒了又攒,前些日子才出了20送儿子去学手艺。
这经年攒下来的钱,除去花用了,也就真只剩80出头了。
别人不知道他家的情况,支书和大队长却是清楚的,大队长顾忌着自己跟冯家树毕竟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也不好讲话,只得看向支书,期望着他能稍微为冯家人着想一分。
“80块?你打发叫花子呢!”传明伟面色一变,跳起来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