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逐鹿盛会中:十强赛(4)
姜长鸣的眼中战意盎然,他直勾勾盯着温简,仿佛无论温简答不答应,他下一秒都会扑过去。
温简目光温和、淡粉色的唇角自然微翘,他其实没有在笑,只是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温柔,深视时会觉着自己如泡进一方暖池,周身被柔意包裹、恨不得就此溺毙,以致于每每看到他的脸,看他的人就会下意识认为他在对自己笑。
明明该是一双盛气的丹凤眼,却比风流的桃花眼更让人觉着缠绵情意,可这放到温简身上又好似无不合理。
他似乎对待任何事物都有着万般的耐心,对待自己人时更是多了一份理所当然的包容和偏袒。正如此刻面对姜长鸣的要求,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默默持剑,心中有了自己的决断。
看他持剑,姜长鸣大喜,金灵力源源不断从丹田涌出注入兵器,他迫不及待地重新提刀冲向温简。
由金灵力加持后的刀强硬无比,削金断玉都不算什么,它甚至能直接将比持刀者修为低的体修从头到脚一分两半,连专注淬体的体修都挨不住的金刀,可想而知它的威力。
见此,温简无声释放体内的冰灵力加固剑身。
姜长鸣的速度很快,仅仅一瞬,温简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然后大刀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朝面上袭来。温简提剑回挡,“咔——”刀剑相击后,夜白剑上传来清脆的破裂声,包裹着夜白剑身的坚冰被大刀砍入三分之一。
趁着大刀被卡住,温简抬腿就往姜长鸣腰部横劈,一脚将他踹回原本站着的位置,然后提剑反冲向他,接近人后一剑挥下。
“铛——”接住温简的剑时,姜长鸣一脸痞笑。使劲挥开温简,姜长鸣右手放到身后甩出,大刀在背后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落在他的左手,“铛——”蓄力砸下。一击逼退温简,姜长鸣助跑、腾空,在空中蓄力、翻转再次劈向温简,同时左腿攻向温简的下盘。
“铛——”“铛——”“噌——”“锵——”擂台上兵刃相交声不绝于耳,一刀一剑不断相击。这次十强赛到目前为止最朴素的一场比赛,没有绚丽的招式,没有惊心动魄的反转,两人仅仅用灵力加固了兵刃、单纯地比拼着剑法和刀法。
这是一场朴素得不似修道者的比赛,可无论是观赛者,亦或是正在比拼的两人都不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两人的酣畅和尽兴。
与场上两人无关的观众欣赏着至纯的技艺,他们的至亲至爱因他们的喜悦而喜悦。
小柒趴在椅子上,状似慵懒地盯着下方的温简,共生契的符印在识海深处闪烁,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他和她关系更紧密、联系更深厚的存在了。即使相隔一方,她还是清晰地感知到他的一切,他亦然。
正如此刻她穿透他依旧温润平静的表情,深切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澎湃与欢愉。她偏过头轻嗤一声“人类真是无聊”,隐在众多尾巴中的两条自以为隐秘地摇摆。
坐在她身旁的阿白睁开一只眼、扫了一遍她的尾巴,“哼——”重重的鼻气中满满都是对小柒的嘲笑。
在小柒怒瞪他时,他高昂下巴,傲然道:“犬类果真是愚蠢,说话之前不知道管管自己的尾巴。”
那两条尾巴瞬间不动了,小柒狠狠瞪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尾巴,朝阿白反讽道:“说得这么好听,也不知道是谁乖乖认下‘阿白’这种没水准的名字。嘴上说着人类是自己的铲屎官,实际还不是任人家作为,你们猫类也不怎么样嘛。”
“呵,区区七尾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怎么、难道你的脑子长到你的尾巴里了?”
“啧啧啧,品位和眼神都这么差还好意思自称百兽之王,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来试试啊。”阿白站起身,尾巴高竖,双瞳半眯威胁小柒。
“试试就试试。”小柒也不甘示弱,起身回视。
两只袖珍灵兽隔椅瞪视,属于天级灵兽的威压一瞬间铺开至整座高台。
四大家主和十宗长老第一时间释放自身气息、阻止威压外泄,回头看向两只灵兽,一脸莫名。两只灵兽用的是兽语交流,高台上除了有契约的天亦麟,其他人都听不懂他们刚才在吼什么。
唯一知情的天亦麟苦哈哈地起身朝大佬们赔笑:“没事、没事,他们闹着玩呢、诸位继续观赛。”
转过头看向阿白和小柒,眼中的“幽怨”几近凝成实质:“两位祖宗啊,有什么话好好说,求你们千万别在这里闹啊。等比赛结束之后,我带你们去八珍阁,只要你们乖乖的,想吃什么随便点。阿白、尤其是你!作为前辈多包容包容后辈嘛,别老欺负人家,听到没有。”
伸手揪上老虎耳朵,天亦麟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尾巴似鞭“啪”一下打掉天亦麟不老实的手,阿白无奈看他一眼,转个身躺向另外一边,算是妥协了。
看到阿白吃瘪,小柒发出“呼呼呼”的笑声,无情嘲弄他。
台下感知到小柒愠怒的温简分神看向高台:“小柒?”下一秒他就被姜长鸣踹飞出去了。
“表弟,你干嘛?打架还分神,这可不是好习惯,让表哥帮你好好纠正过来。”
姜长鸣揍人是毫不留情,温简胸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刚站直姜长鸣就挥刀朝他攻来。没办法,温简提剑迎上,思忖着只能等打完之后去问问天亦麟发生什么了。
台上知道自己影响了温简的小柒也不敢闹了,老老实实重新趴下看比赛。
之前两只兽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乖巧。
问饲养者太菜或者太爱朝自己耍脾气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己认下的人自己惯着呗,活了上万年了还能跟幼崽计较吗。一狐一虎此时的心理活动第一次同步:兽生不易,狐狐\/虎虎叹气。
重新把视线转移到温简身上,此时的两人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在经过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之后,姜长鸣远远后跃,盯着温简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单手握刀,另一只手呈爪状遥遥对准夜白:“夜白,过来。”
夜白剑在温简的手中发出轻鸣,剑身突然自发对准姜长鸣,剑身无声轻颤,感觉随时就会抛弃温简朝他奔去。温简握紧手中剑,朝其中注入更多的灵力,这才让夜白重新安静下来。
姜长鸣的金属性灵力能与一切金属器品产生共鸣,在对战时一个不留神自家的兵器就可能被他带跑,因此是兵、器两道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
对于大部分剑修和刀修而言,手中剑和刀就是自己的老婆,这等拐走别人家老婆的行径是何等恶劣,最是能引发众怒。
好在温简脾气好。
稳定住夜白剑,温简提剑杀向姜长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长鸣从温简那张万年温和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杀意,他剑上的寒意也重了些。
果然,即使是温简也不能完全原谅别的男人拐走“自家老婆”这种事。
被姜长鸣挡下一击,温简的剑速又快三分,姜长鸣完全没有还手的时间,场上呈现姜长鸣被单方面压着打的局面。
温简周身散发着寒气,微微靠近姜长鸣,他在外的皮肤上就立起一颗颗小鸡皮。与凡间风雪所带来的寒意不同,修道者的冰灵力能侵入对手的识海,冷意直击灵魂深处。
无法控制住身体轻颤,姜长鸣哈出的气息都成了白雾。温简见状暗道不好,连忙退去控制自己的灵力。
“呼——”温简的退开让姜长鸣松了一口气,原地跳两下活动活动筋骨让身体回暖,姜长鸣战意不减:“再来。”
知道近战敌不过温简,姜长鸣决定干回老本行。右手放开刀柄,大刀悬空在他掌心上。
“去——”
轻呼一声,大刀就像开了智一样对姜长鸣点了点,然后自己飞向温简。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刀,温简目光怪异,感觉就像看到什么小流氓一样,他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握紧了夜白剑剑柄。
果然,在他收紧掌心的后一刻,夜白剑再次发出了轻鸣。剑身在他手中颤动,夜白在无声挣扎,它就像抛弃家族与心上人私奔的闺中小姐,义无反顾地想奔向大刀。
观战的兵修们默默抱住手中的武器,不约而同地可怜起场上的温简。
小柒轻嗤一声,这次她是真的嫌弃。
加大了灵力的注入,温简主动奔向大刀,就像古板不知变通的长辈,手握夜白硬生生朝大刀劈下,誓要拆散这对苦命鸳鸯。
“锵——”清脆的鸣声就是温简的回答:你们不合适,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大刀被打开也不气馁,继续在温简身边晃悠,时不时“诱惑”一下夜白,温简打的很心累,一边要提防大刀的袭击,一边要注意夜白的“叛变”。
姜长鸣双手控刀遛了温简十多个回合,姜长鸣自己一点事都没有,温简虎口已经被大刀的重击震麻,连手腕关节也开始隐隐作痛,温简的速度逐渐慢下,姜长鸣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闻声温简悠悠转过头看向姜长鸣,他也笑了,笑意非常和善。下一秒他无视了大刀的攻势直奔姜长鸣,身法轻灵迅速,躲过大刀的几波攻击人已到了姜长鸣身前。
“鸣表哥,打架途中分神不好,这可是你教我的。”
姜长鸣被吓了一跳,连忙召回刀,可还是慢了一步,胸口挨了温简一掌,被打退几步。这时大刀赶回,姜长鸣握刀,两人重新战到了一起。
夜白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温简心知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姜长鸣何等了解温简啊,一看温简的动作,他就知道他准备速战速决了。
“锵——”刀剑再次交锋,姜长鸣发现他的刀口处结了层薄薄的冰,手腕一抖将冰震碎,姜长鸣想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必须拖延时间,还差一点,他就能成功了。
目光不自觉瞥向夜白,夜白像是感应到什么,剑身中有不起眼的金光闪过。看到那金光,姜长鸣嘴角微扬,很快又被自己压下去。手中力量更重,他意图把温简逼退然后拉开战线。
可温简会如他愿吗?
顾不得灵力加速消耗,夜白剑上漫开淡淡的白气,属于金灵根的灵力温简无法感应到,同理属于冰灵根的白气姜长鸣也无法感应到,很快白气就包围了两人,温简小心控制着量让白气集中在姜长鸣身上的一处。
寒意从姜长鸣的颈椎处直窜上脑,他下意识浑身一颤,脚步顿住,反应慢了半拍。温简抓住机会闪到姜长鸣身后,夜白横在姜长鸣身前、抵在他的脖子上。
温简语气平淡:“表哥,你输了。”
姜长鸣却道:“那可未必。”
话刚说完,温简手中的夜白彻底“叛变”。握着剑柄的手掌突然像被利刃划下,裂开一道贯穿掌心的伤口,金灵力顺着伤口进入温简体内,霸道地绞割着所过之地的一切筋肉。
擂台周围的观展者清楚看到温简额上不断冒冷汗。金丹期后人体的多种生理现象会逐渐消失,其中便包括排汗。正常出汗不可能,那便只有一种解释,温简只是看着面色如常,实际正经历着莫大的痛苦。
温简感觉体内仿佛有一把利刃在横冲直撞,从右手到胸腹,将自己的皮肉一片片割下。剧痛让他开始灵识涣散,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嘿,我就说你得意的太早了。”
姜长鸣从容夺过温简的夜白,反身一脚将温简踢飞,慢慢走到他身前,用夜白抵住他的额。
高台的小柒不再趴着,她慢悠悠坐起身梳舔着爪子上的毛,俯视下方的姜长鸣,幽蓝色的狐狸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杀意。
体内的剧痛让温简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好不容易稳住身,一抬头就看见了笑得贱嗖嗖的姜长鸣。
“表弟,是我赢了。”
温简神情依旧温和,如果不是他惨白的脸色和额上的汗珠,旁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现在正经历着什么。他慢慢直起身,浅浅一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
温简的平静让姜长鸣心生不妙,念头刚起,他就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了。
“砰——”姜长鸣笔直朝后栽下,与擂台来了个亲密接触。
“怎...么...回事...”不仅是身体,姜长鸣发现自己的意识也在逐渐消失。
温简缓慢抬起左手,纯白的冰灵力在其中涌现:“我暂时封冻住你的感官和行动,过一会就能恢复了。”
意识消失前,姜长鸣不死心地望着他,一字一句:“我...尽...全力...了,表...弟...你、呢?”
温简回望他,眼神柔和、嘴角轻扬:“我也尽力了。”
“那...就...好...”
话音刚落,姜长鸣陷入昏迷。第二场,温简胜。
光柱刚降下,两家的族医迫不及待地冲上擂台,一番检查过后,两位族医的担忧尽退、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不是出问题了,是根本没问题。
黄芪简单引出温简体内的金灵力,灵力一离体,所有痛意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按黄芪的话,温简动动四肢,只觉得浑身轻松。
黄芪拿过徒弟背着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个瓷瓶:“没大碍,就是一些跌打伤,吃两颗复原丹就好了。”
温若随几个一脸狐疑地看向黄芪,温简都痛成那样了还叫没大碍?
黄芪笑呵呵地向他们解释:“长鸣那娃娃下手懂分寸,那一点灵力入体就是小打小闹,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大伤,顶多痛一下。”
温简吞下复原丹,感知自己的情况后、点头同意黄芪的话。温若随他们这才放心,顺便在心里将套姜长鸣一个月麻袋的计划改成一个星期。虽说姜长鸣救了温蓉、也没对温简下重手,但他占温蓉便宜和让温简受苦也是事实,这点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姜家那边也是类似的情况。
姜家族医他们检查之后确定姜长鸣只是被冰灵力冻住了各项感官,把灵力引出来之后人就醒了。另外他们发现,温简的冰灵力还有部分残留在姜长鸣的手腕附近,不像是想攻击他,更像是在保护。保护什么?自然是保护姜长鸣不被夜白剑中储存的雷灵力伤到。
姜长鸣当局者迷,没有发现从头到尾温简都只用冰灵力跟他打。但他们这些场外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无声叹口气,姜家族医向长老们汇报了这事,姜家人知道后看向温简的眼神有欣慰、有惆怅、也有感激,总之是更复杂了。
就此,三强诞生。
在天常明照常宣布“败者稍后决出名次,翌日三强决出排名”时,变故突生。
天临道和天亦晴两人同时走到高台下,单膝跪地高喊:
“天家,天临道\/天亦晴,明日自愿放弃首位,惟愿与温家温简一战。”
决定这件事时,两个人都没有犹豫。他们曾做过假设,如果三强赛首战是他们两兄妹对决,那么其中一人就会失去与温简比斗的机会。如果运气好,首战是他们其中一人对战温简,那么另一人也只有一半的几率能与温简比试。
正如温简所言,他们有傲骨,却不会有傲气。他们自持强大,却从不轻视温简。对战温简取得胜利一事,他们不敢说绝对。可他们都不愿放弃与温简对决的机会。
两人都是天之骄子,闭关十年,一朝出关便迎来金丹雷劫,那时的他们不过五十,在修道界仍是孩童的年纪。一朝出关、踏入金丹的同时,无奈发现与同胞血亲的隔阂已生。他们暗暗自语:修道之路本就该淡薄俗缘,他们不在乎。
过去的他们曾是逐月之光,直至温简出生。如今的世人只记得十六金丹的温简、忘却了五十金丹的天家双星,他们无端沦为陪衬温简的萤火。他们不甘,因此他们比从前更加刻苦修炼。
抛弃种种,只为一朝。如今机会降临,他们要向全逐鹿王朝的人证明,他们才是逐鹿金丹第一人。
他们不在意“盛会第一”的虚名,他们只想堂堂正正与温简一战。
天常明了解自己的孩子,看着两人坚定的目光,他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百万年来有多少人能最终走完这漫漫修仙道?不单是因为天赋,更是因为寂寞。修道者寿元远超常人,修为越高,寿元越长。无力地看着身边亲友对手一个接一个的离世,站在顶峰身边空无一人,这才惊觉高处不胜寒的哀愁。
如今有能令两人激起斗志的对手,这是一件比赢得第一更值得欢喜的事。为修道人,他理解这种与势均力敌者酣战的渴望;为人父,他为自家子女感到欣慰。
因此他只是象征性确认:“汝等确认自愿放弃第一名,只为与温简一战?”
“是!”\/“是!”
“好,”天常明看向温家,“温家、温简。”
温简闻声来到台下,躬身行礼:“温简在。”
“彼之提议,汝可接受?”
除非再次轮空,不然他要拿第一也需要再打两场。对战这两人温简也不敢说能全胜,天临道这个提议不如说还帮了他一把。他自然没有异议。
“我接受。”
“好!”天常明赞许点头,“汝等要求,吾准许!吾宣布,本届逐鹿盛会首位为温家、温简。明日、温简需分别对战与天家天临道、天亦晴,汝等、可以退下了。”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是。”
三人告退回到各自家族,将擂台还给接下来需要比赛的几人。
临走时,温简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上小柒的位置,眼中含笑:小柒,你的储物袋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