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口是心非（补完）

八重神子坐在台阶上，手轻抚着夭夭柔顺的毛发。

目光望天时，缅怀惆怅；垂眸向下时，眼底的溺爱还是没忍住流露出来。

触碰耳朵时，手指轻轻一按，将隐蔽在暗处的紫电收回手中，现在的夭夭，不需要她撑腰了。

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

她哼唱着歌谣，缓缓叙述那段未知的过往。

白辰血脉有六人，其中有三人消失在亘古的过去，余下三人帮助雷电真，在这远东的岛屿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

虽说是三人，但那时八重神子还未出生，非要较真来讲，只有狐斋宫与有乐斋是主力。

有乐斋因自身缘故，与深渊链接，这本是祸命之罪，但雷电真看在白辰一族为稻妻所做的贡献上，只将其放逐，永世不得回归稻妻。

同时她还提了一个条件，让狐斋宫担任影向山鸣神大社宫司一职，辅佐雷电真共治稻妻和平。

虽说此刻已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都明白，这是要把白辰一族彻底绑在稻妻的战车上。

雷电真，到底还是以这种做法将白辰血脉留下。

除此之外，还将神樱在影向山种下。

自此，白辰一族彻底与鸣神大社密不可分。

而八重神子，也是在这种因果下，自幼就在鸣神大社研习，同时作为眷属的身份相伴在雷电影身边。

虽被束缚于此，但毕竟是自己的故乡，白辰一脉也还是甘之若饴。

但这一切，都在五百年前发生了变化。

雷电真死在了那场不公平的反扑下，雷电影因为失去了姐姐，变得偏执。

但庆幸的是，狐斋宫活了下来，鸣神大社没有六神无主。

八重神子因其眷属的身份，被派去与雷电影朝夕相伴，这让雷神情绪有所好转。

但在这年间，稻妻并没有和平，前线被深渊入侵，祸乱不断。

雷电影带着自家的将士一同前往前线抵御灾难，狐斋宫留守鸣神岛，防止腹背受敌。

但好景不长，接连不断的战损令狐斋宫也不得不前往战场。

临走前，她委任八重神子为新一代鸣神大社宫司，并悄咪咪的向她承诺

“成为了宫司，你就有吃不完的油豆腐咯。”

八重神子还记得狐斋宫那眨眼调皮的模样，明明是一个大人，却跟小孩子一样，喜欢捉弄人。

她眸间水光波动，但话语仍没停顿。

狐斋宫前往战场之后不久，稻妻反攻，将深渊镇压一隅，获得大胜。

自此，坎瑞亚深渊一役结束。

但代价是，稻妻高层全员覆没，除神明之外，再无战力。

她亲眼见证自己的好友失去了身边近乎拥有的一切后，一心只为永恒，妄念加深，终日将自己封闭在那一心净土中。

只留有人偶执掌一切。

而雷电将军也一直贯彻着影的信念，闭关锁国，雷云风暴将能进入稻妻的海域屏蔽，禁止外人来访，也禁止人们出行。

也就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八重神子一个人撑了下来，将稻妻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一撑，就是几百年。

百年前的一日，她趁着闲暇之日，回到白狐之野闲逛时，遇到了夭夭。

那小小一只白狐正窝在树洞里，不敢与野狗抢食。

蜷缩着，满眼害怕。

神智未开的她，连自己的高贵都不了解。

神子看到了她，一脸不敢置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不信。

她走上前，将野狗驱逐，将树洞里的夭夭小心翼翼抱出，如获至宝

她还记得当初夭夭的眼神，警惕、害怕，还有疑惑。

但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上弥漫的亲近意味，她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水盈。

嘤嘤两声就舔舐她的脸。

像是有人撑腰一般，还对着夹着尾巴远去的两条野狗叫了两声。

这狐假虎威，被她用的淋漓尽致。

但八重神子不在意，面前这小小的白狐，是她的族人，是白辰血脉的延续。

她只有她了。

那娇纵一下，怎么了？

就这样，夭夭被她带回了鸣神大社

被点播灵智后的夭夭，学的很快，也很粘她。

像极了，当年的她。

但也因为这样，她开始害怕。

如果未来自己走了，小家伙怎么办，鸣神大社怎么办，稻妻…怎么办。

虽说她与影地位平等，只是因为职责问题，互不干扰。

但她明白，这是束缚。

是对白辰一脉的束缚，只要神樱在，她们永远离不开。

也舍不得离开。

更别说，还有其他的羁绊在。

所以八重神子耍了个心眼。

夭夭继承影向山脚的狐狸神社，继承狐斋宫大仙之名，由花散里辅佐。

所以她不能让花散里就这么离去。

利用污秽，利用感情，也要将她灵魂留在此地。

至少，至少要到夭夭知晓事理前。

非鸣神大社的夭夭，也被她告知隐藏自身血脉源头。

所以这么多年，夭夭过的很快乐。

一如既往的天真烂漫，就是时不时喜欢学着她耍一些小聪明。

即便全部看破，她总会踩中那么几个，好让她不至于垂头丧气。

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回应那名叫苑璃馨的璃月女子，她也一一应许。

还是那句话，孩子出去玩玩，回来总会收心的。

只是自己的乖宝，好像不是很听话了，甚至出门交朋友都不和她说。

神里家的小姑娘，啧。

好像与苏辰那混蛋有关系。

三年前夭夭被劫一事，还是他在不经意间摆平的。

原本以为夭夭已经忘了。

没想到偷偷和他产生了联系。

啧。

很烦。

自家崽子长大了，那眼中的心心念念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操起一把刀，给他来两下。

但现在稻妻需要他。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有可能利用到的助力，甚至作为旅行者的帮衬。

乃至最后面对影，都需要他。

老实说，她与苏辰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往来，所以构不成更多的关系。

但她自信，苏辰来稻妻，是会看她的。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她在稻妻的地位，他在做什么都绕不开她的耳目。

而夭夭这只小傲娇，似乎是被她惯坏了，什么都喜欢反着说。

明明是自己想，却说别人喜欢。

以苏辰一定会来见她为先提条件，她将夭夭派去八酝岛，去调查奥巴罗斯邪祟一事。

为了防止以前所疏忽的事情发生，她特地在夭夭身上留了一道雷电，方便她随时传送过去。

巧合的是，苏辰找她有要事相商。

区区神之心，给他玩便是，与夭夭相比，根本不及她万分之一。

也就在她的安排下，两人有了后续的交流。

看着自家小狐狸即便被揍得屁股开花，谈到他时仍充满怨念，但眼眸深处一直流露着欣喜。

真是…跟谁学的口是心非。

反正不是她。

本着夭夭既然想，那就找个机会给她吧。

只是八重神子压根没有想到，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原本是打算让她陪伴十年、百年，等苏辰老去之后，让她心安回归，老实呆在她身边。

至于担不担任神社宫司一职，看夭夭意愿吧。

若夭夭不想，她自会重新拿定主意。

只要本命契约不丢，任何事情都有余地。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才没过多久，她就在夭夭额头发现了那道绯樱纹路。

她感到愤怒之余，更多是意外。

没想到，夭夭真的愿意这样付出。

这……

她不知从何说起。

原本静如止水的心，溅起波澜。

原本运筹帷幄的八重神子开始惊慌，夭夭是不是要一直离她而去。

以至于她开始思考很多事情，从白辰一脉，到神樱传承，再到夭夭客死他乡，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白辰一脉，只剩她和她了。

这样的事实，让她不得不应急防备。

甚至病急乱投医。

今晚开口，有一定试探的成分。

当然，也带着内心隐隐约约的期盼。

如果苏辰答应了，后面她就找个借口，让夭夭一直陪着她。

她可以弥补很多。

再造个分身担任宫司一职便是。

她可以带着夭夭游历大江南北，天下之大，哪都可以去得。

若是她自己。

不如就一直窝在这岛屿罢了。

反正——神樱境内，她皆无敌。

只要不是天空那位亲临，她都有一战之力。

这也是稻妻没有额外的高端战力，仍能屹立世界的原因。

擅闯稻妻，将直接面对两位神。

没有一尊神祗愿意面对这个状况。

虽然也有五百年前一役过后，各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以至于安稳生息一事密不可分。

她很喜欢璃月一句俗语：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而她作为战略级武器，没法轻易离开鸣神岛。

但为了夭夭，她可以破例。

反正次数够多了。

可孩子，终究是要离开的。

才百年呢，这才百年呢。

她怎么舍得。

八重神子轻声歌唱，手扶在夭夭背上，目光游离。

高天之上，狐影骤现，带着冷酷无情，俯瞰世间。

夭夭静静趴在八重神子怀里，忍不住仰起头高声质问

“你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八重神子回神，低声笑道

“让你左右为难么？倒不如把一切问题丢给我和他解决，反正你也习惯了听话。”

“乖乖享受我给你安排的生活，不好么。”

闻言，夭夭眼眶瞬间湿润，她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只是垂下脑袋，背对着八重神子不肯开口。

良久，那带着无助迷茫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又被风吹向海的那边

“可这，不是我喜欢的啊。”

“我都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你一直把我当成孩子，什么都要严加看管，连我交的朋友你都要过问，稍微察觉一点不对，就把人逼走。”

“是非对错，我能看得出来，夭夭不笨，夭夭很聪明的。”

“夭夭不是木偶，不应该一直被神子姐你牵着鼻子走。”

“您觉得对我的安排很满意，可……”

几滴泪滴落在八重神子心湖，溅出水花

“您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想过的，是被您取名为夭夭的一生，而不是在您的安排下，按部就班的过一辈子。”

“您说过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夭应如绚烂盛开的桃花，璀璨一生。”

“现在这样，真是您所期望的吗？！”

声声疑惑，如沉重的锤子一般，砸落心头。

八重神子的眼眸剧烈波动，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开始思考，先前所安排的一切，是否正确。

夭夭所经历的一切，是有她的手笔，但遭到这么大的叛逆，她是没有想到的。

我，是不是做错了？

疑问在拷问自己，连她自己也陷入自我怀疑。

高天之上的狐影，开始产生裂纹。

怀中的白狐亮起白光，化作人形，泪珠挂在眼角，倔强的不肯落下。

她强拉着八重神子站起身，指着自己说道

“神子姐你看，我已经和你一样高了。”

“夭夭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手贴在神樱上，漫天绯樱再度盛开，即便清风吹落，也一直陪伴在在夭夭身侧。

身着巫女服的夭夭，在绯樱的相伴下，翩翩起舞，那曼妙的身姿如蝴蝶般优雅。

八重神子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夭夭，恍惚间发现，那只小白狐不再仰仗着她，窝在怀里逞凶，而是作为真正的白辰一脉与她平等对话。

那张开双手，脚步蹒跚朝她走来的羊角辫女孩渐渐模糊，新的风景摄入眼帘。

夭夭不再像她的过去，也不再背负着她独自前行的阴影，

她是自己，是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夭夭。

八重神子骤然转头，不让夭夭看到她模糊的视线。

她为雷神眷属，鸣神大社宫司，白辰一脉的执掌者，不应有这般脆弱情绪。

不该有，也不能有。

风沙太大了，属实有些烦人，明天让她们扫扫地吧。

正当她如此作想时，夭夭有些气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神子姐，你看我。”

脑袋不受控制一般，顺着夭夭的话，就要转头。

对上她的视线，似乎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那个往日脆弱的自己。

一如既往的红着眼，只能躲在小黑屋里一遍遍安慰自己

“没事的，狐斋宫大人很快就会回来，只需要再撑一会，就一会。”

“等她回来，就让她出去买油豆腐，这次一定要她破费。”

“没有十份哄不好的那种。”

夭夭看着八重神子，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感受着她前所未有的脆弱，轻声说道

“夭夭长大了，可以帮神子姐做一些事情的，不会一直躲在背后，只等着您给夭夭带食物回来的。”

“所以，可以稍微跟夭夭说一说心里话么。”

“一点点就好。”

夭夭说着，走上前，轻轻抱住神子那有些颤抖的娇躯，如获至宝。

八重神子内心最深处的脆弱，被层层剥开，有了宣泄口，感受着被人拥在怀里呵护的感觉，闭上双目，任由泪眼决堤。

算了。

这次，就稍微任性一点吧。

自家孩子长大了，偶尔依靠下，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