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渣爹

现如今，完完整整上过小学，都属于文化人。

特别是闹运动之前上过学的那一批，是实打实地学过东西的。

陆佳妮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以为贺炎说话的时候冒出来几个成语还以为他只是耳闻目染的水平，没想到他是实实在在的文化人。

“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提到过你的父母是大学老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几年的文化人日子不好过。

贺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他说：“我妈已经去世了……那个男人现在过得挺好的。”

那个男人？陆佳妮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贺炎说的是他的父亲。

“既然他挺好的，你和你奶奶怎么会回到庆丰村？”陆佳妮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话说出来之后，贺炎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一会儿。

陆佳妮连忙补充说：“如果这个涉及到你的隐私问题，也可以不回答。”

贺炎自嘲地说：“也没什么隐私，就是过去这么多年，第一次开口提到那个人感觉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其实听到这儿的时候，陆佳妮已经忍不住脑补。她曾经听老一辈的人提起过某一段岁月的时候说起过，夫妻之间相互举报，子女迫不及待地和父母划清界限的事情屡见不鲜。

夫妻俩一个死，一个过得很好，很大可能性就是那种情况。

果不其然，贺炎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他的母亲出生于所谓的大资产阶级，还没有运动之前那几年，就已经夹着尾巴做人。

父亲“大义灭亲”和他母亲划清界线，两人就这么离婚了。

贺炎执意要跟母亲在一起，只是没过多久，母亲自杀了。

事情也并没有因为母亲自杀而结束，贺炎执意要找那些害死母亲的人算账，但是15岁的少年能做什么？他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他不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被那些人逼着他举报母亲的相关问题。

贺炎当然不会照做，眼看着他就要倒大霉，他的奶奶站出来，带他一起回了乡下。

贺炎心里很清楚，奶奶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年，父母结婚是父亲高攀，而且还是奶奶努力寻找机会的结果。

明明是当年死皮赖脸求来的姻缘，结果到了女方有难的时候，男方迫不及待地划清关系。奶奶良心不安，但是又不能让儿子不要前程，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无条件地站在儿媳妇这边的大孙子支持。

贺炎心里也很清楚，奶奶跟他回乡下后，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备受折磨，所以才会几年后就撒手人寰。

对于这个奶奶，贺炎心情也很复杂。外人看来他们俩是相依为命，但是贺炎知道奶奶在乡下想得最多的还是城里的儿子，以至于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每次看到奶奶这样，贺炎也会劝她回城。

只是每次老太太都否认自己的内心想法，她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大孙子和儿媳妇。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人心情不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祖孙俩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即便如此，奶奶去世的时候，贺炎还是竭尽全力为她打造一口棺材。

不管怎么说，老太太还是放弃了在城里养尊处优的生活来乡下跟他一起吃苦受罪。

这口棺材就算是还了老太太的恩情。

陆佳妮听着听着，心口隐隐作痛，她突然有些同情贺炎。

过去十年，他应该特别孤独。

“你奶奶去世的时候连棺材都是你给争取的，那个男人这些年也没有寄钱过来给你奶奶吗？”陆佳妮问。

贺炎讥讽道：“怎么可能呢，一方面人家有新的家庭要养，另外一方面都已经划清关系，再和我有什么牵扯，岂不是会影响人家的前途。”

“可那是他亲妈呀？”

“呵。”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陆佳妮越想越生气，这是什么绝世渣男呀！

陆佳妮已经改变主意了，她又觉得以后可以鸡贺炎成为富翁，以后狠狠地打渣爹的脸。

贺炎也转移话题说：“我以前和许静雯真的不熟，大约只是记得她是邻居的关系。一年前，她来到庆丰村当知青。其实一开始我根本就不认得她，还是她自己主动来找我。”

那时，许静雯已经来庆丰村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来庆丰村的第一天其实就已经认出贺炎。

许静雯和贺炎是同龄人，两家住得不远，许静雯的父母都不是什么文化人，就是快解放的时候进城逃荒的农民。

她爸爸无意中给隐蔽战线的同志指了一条路，这位同志在解放之后找到她父亲，帮忙安排了工作，还让她哥哥顺利去当兵。

而那时候的贺炎对于许静雯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她根本够不着他的圈子。

贺炎不仅人长得好看，学习成绩还特别好，脑子也特别聪明。

附近不远的军大院的孩子们都特别淘气，打架也特别凶狠，因为贺炎名声在外，无论是成绩相貌还是人品方面都碾压那些人。

那个年纪的孩子们谁也不服，纠集一大帮人来找贺炎的麻烦。

结果最后贺炎压根没吃亏，他以一敌百，用从书上学来的化学知识，给那些人惨痛的教训。

胜者为王，强者为尊。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找贺炎的麻烦。

许静雯那时也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她默默地暗恋贺炎。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跟不上贺炎的脚步。

她没能考上贺炎同一所初中，就算考上，也不可能和他一个年级，因为他跳级了。

后来听说贺炎的母亲出事，他跟着奶奶去了乡下，彻彻底底成了农民，许静雯在心里替贺炎惋惜过一阵，同时也特别庆幸自己当初没跟贺炎有瓜葛。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许静雯的哥哥突然给她找了一个能够推荐上大学的途径，就是让她到乡下来当知青，这样一来就方便拿到推荐读工农兵大学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