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背叛的人
第16章
赵王?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憨厚老实,乖巧怯懦,面对他时总是带着些依赖和崇拜的脸,齐景彦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颈,把一直专注在机关小鸟上的思绪收了回来。
“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他说完先是把只差一点的小鸟翅膀装好,然后才脱掉身上的工作服,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推门出去了,“把门锁好,别让别人进来。”
“欸,我知道的,殿下放心!”福来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着敬仰崇拜的光。
他是贴身伺候齐景彦的人,齐景彦在书房里做的事瞒不过他。而且齐景彦也需要个帮手替他采买工具和材料,或者打打下手之类的,所以一开始齐景彦就把自己“在梦里受了神仙点化,从此以后要潜心学习搞研究”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老实孩子福来一下就被忽悠住了。尤其是这些天亲眼看着齐景彦用那双像是被天工点化过似的巧手,做出一件件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后,他就更是对齐景彦那番话深信不疑了。
他家殿下!出息了!
崇拜!骄傲!
再一想殿下的书房如今除了殿下,就只有自己能进去,福来骄傲的同时也很是得意,做事也更有干劲了。
其实齐景彦不让别人进他的书房,只是不喜欢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入侵,当然也是不想再耗费精力去忽悠其他人——那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神棍。
“六皇兄!”
刚走出房门迈下台阶,就看见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容貌只是平平,但衣着打扮上颇为讲究,看起来很是干净板正的少年。齐景彦步子一顿,学着原主往常的样子懒洋洋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老七?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一直没见着六皇兄,我有些担心,便过来瞧瞧。”
这就是原主同父异母的七弟,赵王齐景恪。他在皇子中行七,生母是容嫔。
容嫔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出身不显,容貌才情也一般,所以在宫里并不受宠。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这些年她一直紧跟在蒋贵妃身后,处处讨好奉承。蒋贵妃被她奉承得高兴,也乐意顺手照拂她一把。
也是因此,比原主小两岁,年初刚被封为赵王的齐景恪,从小就是原主身后的小跟班。
小跟班嘛,免不得要做些跑腿背锅的活儿,原主小时候顽皮,也捉弄嫌弃过这个胆小木讷,不像他母妃那么会讨好人的笨蛋弟弟。但总的来说,他对这个弟弟还是很不错的,因为这个弟弟在他心里属于“自己人”。
原主爱憎分明又护短,对于心里认定的“自己人”向来都是“我可以欺负,别人不可以”的霸道态度。虽然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太子齐景承那样威严靠谱的好哥哥,但这些年他也没少护着齐景恪。有一次齐景恪不慎在皇帝面前犯了禁忌,连累得他母妃容嫔险些被废,也是原主站出来替他背了锅受了罚,他们母子俩才免于遭难。
容嫔因此感激得给蒋贵妃磕了好几个头,齐景恪也在事后哭着对原主说,从此以后他的命就是六皇兄的,六皇兄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绝无二话。
原主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他对“自己人”的应尽之义罢了。但他还挺享受齐景恪感激崇拜中带些依赖的眼神的,那让他很有为人兄长的成就感。又见这弟弟虽然不够机灵,但老实听话,也从不给自己惹麻烦,他就更愿意带他玩了,有什么好事也会想到他。
在他心里,齐景恪是他除了太子三哥之外关系最好的兄弟,所以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弟弟会背叛他。
——是的,齐景恪并不是原主以为的乖巧听话的好弟弟,他其实一直深恨着原主。
因为原主小时候对他的捉弄和嫌弃;因为同是皇子,他却不得不对原主伏低做小的憋屈和不甘;因为他对原主自幼就受到众星捧月的宠爱,自己却只能仰人鼻息,如履薄冰的羡慕和嫉妒。
原着里,他没少在背地里算计原主,甚至最后原主会惨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现实中,齐景恪也在很早之前就开始明里暗里地挑拨原主和太子的关系了。因为他不仅深恨着原主,还是个和原着男主齐景朔沆瀣一气的老六。
他之所以挑拨原主和太子的关系,是因为齐景朔一直想利用原主打击太子——原主的母家,长兴伯府蒋家,从前是富商起家,家里资产颇为丰厚。因为蒋贵妃的关系被得封伯爵后,蒋家就更有钱了,如今说一声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而且蒋家人虽然都只有经商的头脑,在朝堂政事上不开窍,可架不住他们家的人都很能生啊。人丁兴旺就意味着裙带关系多,蒋家光是和原主同辈的孩子就足有二三十人。而这些人都是要成亲的,到时仅凭他们的姻缘,就能拉拢不知多少势力。
而这些势力,最后都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因为蒋贵妃和萧皇后亲如姐妹,原主又没有野心的缘故,所以蒋家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
可如果能挑拨原主和太子的关系,让他们兄弟俩反目,蒋家自然不可能再支持太子,到时太子就会失去一条重要的臂膀,齐景朔也就能趁此机会动摇他稳固的东宫之位。所以,齐景朔才会暗中授意深得原主信任的齐景恪来做这件事。
齐景朔的生母只是个异域舞姬,身份比容嫔还要低贱许多,所以他的童年过得比齐景恪更苦更难。齐景恪觉得自己跟这个五哥同病相怜,加上齐景朔曾在他遇难时帮过他,还有齐景朔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和聪明才智也让他信服,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迷弟兼拥趸,同时也开启了潜伏在原主身边暗暗搞事的二五仔人生。
只是原主神经太粗,又从小就是太子的脑残粉,对自家文武双全,厉害能干的太子哥哥有着无人能动摇的信任和八十米厚的加深滤镜,所以面对齐景恪的挑拨,一直没什么感觉。
想到这,齐景彦也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贬他。他暗暗摇头,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人心难测。但面上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一边往寝屋走去,一边随口似的回道:“我没事,就是这几日天有些冷,懒得出门罢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六皇兄是身体不适,或者又不慎惹了什么事,被三皇兄罚抄书卷了呢。”齐景恪松了口气似的,语气亲近又后怕地跟上去说道,“一想起上回三皇兄让你抄的那二十遍《孟子》,我就替六皇兄手疼。”
齐景彦:“……”
看,这就来了。
他有点无语,思忖片刻,没有学着原主平日里的样子假意附和他,而是直接皱起眉头看了过去:“罚我的是父皇,关三哥什么事。”
原主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读书写字。所以每回他犯了错,太子齐景承都会让正好也舍不得重罚他的皇帝罚他抄书。
上次原主把太子太傅气到中风,齐景承主动请皇帝关他禁闭半个月,同时罚抄二十遍《孟子》。
原主抄书抄得手抽筋,没少跟前来看他的齐景恪吐槽抱怨。
但他这个人吧,头脑简单,心胸也开阔,抱怨完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从不会留在心里记恨。
而且,他头脑简单归简单,对错好赖还是分得很清的。比如对于齐景承罚他这事,他虽有些不愿,却很清楚齐景承是为了他好——太子太傅不仅在朝中素有名望,在天下读书人心里也很有地位,若是齐景承不马上主动替他求罚,抢在那些人联合声讨他之前将众怒按下,他最后受的罚肯定会更重。
所以,他从没真的怪过自家三哥,最多就是想起抄书这件让人讨厌的事情,口头抱怨几句,发发牢骚罢了。
齐景恪显然是以己度人,小看了原主的心胸,也过于轻视了原主的脑瓜,所以才会逮着机会就给原主上太子的眼药。
对此齐景彦只想说:不想奉陪了,再见。
“你只是什么?”齐景彦不等他说完就神色不快地打断了他,“只是见不得我和三哥关系好,所以才老想着离间我俩?”
齐景恪心下猛然一惊,老实憨厚的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怎么会!六皇兄怎么会这样想?我、我只是心疼六皇兄,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齐景彦故意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那就不要总在我面前说三哥的不是,免得旁人听见,误会你居心不良。”
齐景恪本来还想解释,可见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要跟他翻脸,又忍住了。他心思飞快地转了几圈,口中讪讪地应声道:“……是,我知道了,我当真没有那样的意思。”
“你今日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睡午觉了。”齐景彦点点头,缓下语气转移了话题,没给他继续打探的机会。
他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身上,所以,自己纠结琢磨去吧,别来烦他了。
正想继续旁敲侧击,看看自己这蠢蛋六哥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的齐景恪:“……”
就很难受。
也有些惊惶不安。
因为从前他也时常在齐景彦面前提起太子对他的严厉和管教,每次齐景彦都会和他一起抱怨,可今日却……
难不成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还是自己不慎在什么地方露了痕迹,让他起疑了?
齐景恪心里蚂蚁爬似的,偏又不能继续追问,只能一边用余光小心打量着齐景彦的神色,一边努力佯作无事地回答道:“我就是担心六皇兄,所以来看看。不过确实还有一件事,就是,明日就是重阳节了,每年这个时候,二皇姐都会在九阳山上的温泉庄子里举办登高宴,我想顺道问问六皇兄,今年去不去。”
他口中的二皇姐,就是太子齐景承一母同胞的妹妹长宁公主。
皇帝一共有八子三女,长女已经出嫁多年,幼女还小,唯独二女长宁公主正值妙龄。
长宁公主今年十九,比原主大两岁,已经定亲,但还没出嫁,因为原定的婚期前夕,她未婚夫意外没了爹,得守孝三年,所以这婚期就延后了。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性格不像沉稳端方的亲娘萧皇后,也不像威严冷肃的亲哥齐景承,倒有几分像活泼爱闹的蒋贵妃。
不过和蒋贵妃的天真娇气不同,她的活泼里带着一股万事看淡的潇洒劲儿,为人也非常随和,所以人缘很好,京中权贵们也多以能出席她举办的宴会为荣。
原主跟长宁公主的关系却没有跟太子那么好。因为看起来大方随和的长宁公主,实际上是个性格比他还要叛逆,行事比他还要嚣张的大魔王——被惹怒了能把人按水里反复呛水那种。
原主小时候每次作妖作到她身上,都会反过来被她收拾得鬼哭狼嚎,久而久之,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怂得很。
不过怂归怂,要说原主讨厌这个姐姐,那倒也不至于。毕竟大家从小一起长大,有这么多年情分在。他就是有点怵她,所以在她面前比较乖,不像在太子面前那么能闹腾而已。
“二皇姐的宴会我哪敢不去,不去她又该说我目中无她,要逮着机会掐我脸了。”
齐景彦说是这么说,其实死宅如他,心里是很不想去的——大冷天的出去爬山,哪有躺在被窝里睡懒觉舒服?
可他不能不去。
不是因为长宁公主,而是因为便宜表妹罗玉姝。
——原着里,罗玉姝也会去参加长宁公主的登高宴,但出城去九阳山的半路上,她会受到来自原着男主齐景朔的报复,连人带马车一起摔下山坡。
齐景朔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查出那日在静安长公主寿宴上给叶汐汐下药的人,就是罗玉姝。
虽然原着里这个时候,他对叶汐汐的感情还没到非她不可的程度,但叶汐汐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生出兴趣,想要得到的人,他早已视她为掌中之物,自然无法容忍别人欺辱算计她。
但罗玉姝身份贵重,他不好明着对她下手,便在得知她也要出城参宴后,让人在罗玉姝出行的马车上做了手脚。
罗玉姝因此摔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能下床。她的脸也受了不轻的伤,最后还破相留疤了。
这让向来骄傲爱美的罗玉姝大受打击,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也因此变得敏感多疑,喜怒不定,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越发偏执。所以后来意外得知,她摔下山坡的事是她恋慕多年的齐景朔暗中让人下的手,她的脸抹了那么珍贵的祛疤膏却还是留了疤,也是齐景朔从中作梗时,她才会那么崩溃,最后因爱生恨,彻底陷入了弄死女主让男主后悔的魔障中。
可以说明天的重阳节,是罗玉姝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所以齐景彦再想躲懒也不行,毕竟这是原主的亲表妹,他总不能明知会发生什么,还眼睁睁在一旁看着。
当然,齐景恪是不知道这些事的。见齐景彦说自己会去,他忙心思一转,接了上去:“那明日我来找六皇兄,咱们一道去吧。九阳山在京城南郊,离京城有大半个时辰的车程,咱们一道走,路上也能说说话,不至于无聊。”
知道他是惊讶于自己的改变,想再探一探自己,齐景彦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好啊。”
反正就算一起走,他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