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跌落泥泞中（九）

“美美姐，我没有故意想死，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活着。”苏时舒悲观的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整个眼睛都是红红的，让李美丫看着心疼。

“不知道怎么活？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话，活着是最美好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美丫想到饥荒的老家，父母是拼了命将她送到李嬷嬷面前闯了一条生路给她，活着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竟然有人说不知道怎么活，简直笑话！

她也不怜香惜玉了，直接将苏时舒从稻草里拉了起来，拖到了后罩房外，扔到太阳下。

“你知道死后感受不到温暖的太阳，只有恶心的苍蝇在你身上的各处围绕，而且是越来越多，知道你的身体开始腐烂，没有人再能认出你，就会被别人一把火烧了，连最后的骨灰都是和别人混在一起，到了阎王爷面前都不是全部的你，下辈子都不知道……”

李美丫越说越激动，眼泪从眼眶里飞奔而出，指着一处空档的地方，好像那里真的能看见一具尸体，从完好无损到破败不堪，那是她父母在她面前消失的过程。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苏时舒顺从李美丫的话语开始想象，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身体变成那么可怕的样子，大叫李美丫住嘴。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这才是哪到哪，我现在说的只是你死后的样子，你可知道活在世上的其他人有多痛苦，永远怀念，永远不能再见面，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你知道活着的人有多么的痛苦……”

李美丫想起来这些年有多么思念家人，多么希望他们还活着，还能和自己说说话啊，哪怕就是一两句，也能让她知道他们在那边是好还是不好，有什么需要啊。

苏时舒想到现在不清楚情况的母亲和兄长，要是知道她在宫里不清不楚就这么没有了，多愁善感的母亲该如何伤心，她怎么对得起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对不起，对不起……”苏时舒由害怕自己死后的状态哆哆嗦嗦的样子变成担心母亲和兄长，还有她不明不白死去的父亲，她要是就这么死了，父亲的冤屈就没有人能替他洗刷了。

李美丫哭了一会儿，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看着苏时舒，对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眼神空洞，似乎陷入了某种情境当中。

她立刻冲上去抱住苏时舒，怀里人的状态有点像乡下人说的发癔症，李美丫不知道怎么将她揪出来，只能抱着她给点温暖。

李嬷嬷见李美丫今天到了时间还没有去洗衣服，担心苏时舒是要不好了，就拿着戒尺过来查看情况。

“嬷嬷！小苏她好像是发了癔症，怎么办？”李美丫看见李嬷嬷就是看见了救星，立刻大声呼唤。

“你放开她，进去找点稻草塞到她的嘴巴里，别让她咬了舌头。”李嬷嬷走近察看苏时舒情况，立刻吩咐李美丫。

李美丫按照李嬷嬷说的做好了，苏时舒这个人都还在地上抽抽搭搭的，没有好转的迹象。

“嬷嬷，她……”李美丫担心是她说的话刺激了苏时舒，心里充满了愧疚。

“别说话！”李嬷嬷观察一会儿，确认苏时舒不是羊癫疯，只是一时迷糊了，拿起手里的戒尺朝着苏时舒的后背就是重重的一下，看的李美丫以为是要送苏时舒一程了。

“嬷嬷，小苏还能……”活着吗，李美丫话没有说完，就听见苏时舒清脆的一声喊叫，她的眼神由浑浊变得清澈，全身的颤抖也停止了。

“嬷嬷？美美姐？”苏时舒不清楚她怎么在院子里，她应该在后罩房啊，是她犯了什么错吗？后背好疼啊。

“神志清明了，不要再和她说些过激的话了。”李嬷嬷刚才一直听苏时舒呓语，什么生啊死啊的，就知道是李美丫说了刺激她的话。“今天上午就不用干活，将她看好吧。”

“好的，谢谢嬷嬷。”李美丫立刻行礼送李嬷嬷回去，在再回来将坐在地上的苏时舒扶了起来，两人一起回到后罩房。

“美美姐，我……”苏时舒只记得一开始李美丫形容人死后的惨状，后面依稀是想到母亲和兄长，再后面她就记不起来了。

“是我的话重了。”李美丫不好意思道了歉。“你现在还要死吗？”

苏时舒摇摇头，世上还有那么多爱她惦记她的人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份带着算计的爱恋将命都赔进去，不值得。

“谢谢美美姐，将我点醒了。”苏时舒惨白的脸挂着最美的笑容，让李美丫一时陷入了美貌当中，也露出了痴笑。

“不死了就好，活着才有可能明天。”李美丫拍拍她的肩膀，感觉很欣慰，第一次安慰人，过程很曲折，但是结果总是好的。

“我能问问那天在院外找你的人是谁啊？”李美丫很好奇，苏时舒在那人出现之前，虽然对杂役房的工作不适应，但情绪还算稳定，那人一出现，就想寻死了。

“我自以为的救星，以为是彼此的唯一，其实就是我一场妄想，连家人的冤屈都没有办法伸冤。”

苏时舒自嘲的说道，金迎露的话让她想起来那些故意忽略的细节，很简单，他要是爱她，怎么会不参加她家的团圆宴，只是身份不合适吗？

“这世上男人是最不可靠的，李嬷嬷别看现在如此严肃，年轻的时候也是痴情之人，现在你看不还是手里有权利才是真的。”李美丫在宫里六七年，也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再联想苏时舒是官家小姐降罪才来到杂役房，就能脑补出一段皇家风流史出来，痴情女子负心汉总是世间常态，只有握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的。

“现在清醒过来还不晚，你家里应该还有人吧，刚才听你说的娘亲什么的。”李美丫立刻转移了话题，人家好不容易想清楚，她别旧事重提了。

“娘亲……”苏时舒无奈的低语，她真是被儿女私情冲昏头脑，连娘亲都忘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