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岳卿,你可知错?
大理寺!
大牢之中阴森异常,冰冷的四周笼罩着恐怖的气氛。
主审官右谏议大夫万俟卨冷冷的望着身着手铐脚镣的岳飞和身后的岳云张宪。
万俟卨,佞臣是也!
此人乃是后世岳王庙中四大跪像之一,依附秦桧,沆瀣一气,遗臭万年!
虽然囚服在身,岳飞依然坦坦荡荡一身正气。
身为曾经的京湖宣抚使和枢密副使,依旧英气逼人,气场过于强大!
“岳鹏举,时至今日你都不肯认罪。十二道金牌令你回京,你却抗旨不遵。你可知拥兵自重和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官家念你有功,只牵涉你的子婿,已是天恩。你不思悔过,执迷不悟,定要顽抗到底否!”
万俟卨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问道。
自从前任主审官御史中丞何铸力挺岳飞无罪,案件便陷入僵局。
秦党众人都骂何铸不识时务,食古不化。
眼下改由自己主审,且此时圣意已定,就算是没有罪名也一样能将岳飞置于死地,宋金议和就没有障碍。
自己也能绑上丞相秦桧这艘大船,前途便是一片光明。想到此万俟卨不由得憧憬着那锦绣前程!
“飞自幼便知精忠报国,天地君亲师,无一不尊,何来谋反一说。这谋反之罪亦是尔等强加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胆,岳鹏举!官家也是你可以议论的吗?何为欲加之罪?拥兵自重是罪否?谋反是罪否?何况本官要治你之罪,以莫须有就能定之。你有何不服?”
岳飞无奈的望着这冷冷清清,阴森恐怖的大理寺,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慨!
从靖康之难算起,自己从军二十载。不知勾心斗角,只知奋勇杀敌;不知溜须拍马,只知埋头苦干。从未有过谋反之念,只有直捣黄龙之心!
万俟卨知道多说无益,想逼着让岳飞招供是不可能的,用岳飞的头颅换金国议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况且官家与秦桧已经商议今日赐死岳飞,所谓审理只是走走过场,只须静等官家旨意即可。
“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沂中奉旨宣诏!”
禁军统领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沂中金甲银靴,威风凛凛的迈入大理寺。
此时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与岳飞同为武将,自己非常钦佩其人品和能力。
以岳飞一心北伐之念,不会相信他会有谋反之心。但此时官家要自己奉旨赐死于他,这个千古骂名也只能背着。
万俟卨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想寒暄一番,杨沂中冷眼一扫,让他自讨没趣的吃了个瘪!
“岳鹏举拥兵自重,不知进退,有违皇命。着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沂中宣示朕旨,赐鸩酒一壶,偕其子婿一并加恩赐领服之。”
杨存中读完诏书,望着阴气逼人的大理寺,与外面艳阳高照有着巨大的反差。
既然不能挽回岳飞的性命,让他死的舒服点还是能够做到的。
“鹏举,不如移步大理寺外风波亭,再行服酒以谢圣恩!”
望着风波亭这很有深意的名字,岳飞长叹一口气。
沉思良久,回想起自幼便怀精忠报国之心,从军更有驱除胡虏之志,到头来却是如此此下场,不禁吟唱起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而如今承受莫须有的罪名,缘由何在?
或许是迎归二圣而逆龙鳞,或许是百战百胜遭人妒忌,或许是生不逢时不遇明主。
或许的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马上皆要归于尘土。
此时已经没有怒发冲冠的豪情,剩下的也许只有空悲切!
“皇命难违,本将实有难为之苦衷!岳帅,可有遗言?”
望着悲悲戚戚的岳飞,杨沂中心存愧疚。虽然面对的是位即将赐死的罪人,但还是希望能够最后尊称之一声岳帅。
“此首满江红乃吾狱中写怀所作,望杨大人成全一二!”
杨沂中会心的点点头,腹诽到这岳鹏举词如其人,气势豪迈,格局高远,如此忠臣良将被冤枉致死,实在是可惜之至。
让这首词流芳后世或许是对他最大的安慰吧!
岳飞望了望身后的岳云和张宪,着实牵连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心中徒增一丝歉疚。
子婿二人亦回望一眼,三人相视而立,目光坚定,视死如归!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可惜北伐之志事未竟,尔等勠力同心,匡扶宋室,王师北定,毋忘告之!”
说完就端起酒杯欲一饮而尽!
“且慢……!”
又是一声鸭公嗓。
“奉,奉官家口谕,着杨沂中留守大理寺,不可,不可妄动!”
只见一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杨沂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命人夺下岳飞手中酒杯。
命令军士看好岳飞等人,而自己则端坐在这风波亭中。此时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倒是蛮应景!
岳飞也是心存疑惑,官家此为何意?既然赐了鸩酒又怎么收回成命,这是唱的哪一出?
风波亭!
赵构望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心里不禁长吁一口气。
还好及时,不然折损一员大将,那所谓北定中原就没那么容易了。
万俟卨圆珠子乱转,心想这官家是怎么回事?
不是和秦相已经达成默契,赐死岳飞后就可以和金议和。此后就能免于兵戈相向,纳贡称臣便是。看来自己要出手了。
“官家,臣已经审理清楚。岳鹏举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按律乃死罪!”
“哦,你这主审官审案可是神速啊!可有证据,可有事实?”
赵构望着这贼眉鼠眼的万俟卨,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后世这货不就是杭州岳王庙里跪着的那几个人之一嘛。充其量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万俟卨听赵构叫他主审官,不免一惊,这可不是调侃啊,心中暗道不好。一时间不知圣意如何,难以揣测,不好应答。
“臣查无实据,但察看出端倪!”
“查无实据,看出端倪?此乃主审官审案之依据?如今大理寺断案就是如此做派?”
“臣罪该万死!臣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万俟卨此时已经感觉大事不妙,不停的磕头认错!
赵构不禁觉得,这万俟卨不过是个溜须小人,一点政治智慧都没有,官家亲临大理寺,叫停赐死岳飞,这就是一种态度。这样的人既没人品又没能力,留有何用。
“你确实罪该万死,无凭无据凭空捏造,诬陷朝廷重臣,陷害忠良,不将你法办不足以平民愤。来人,将万俟卨下台狱,着御史中丞何铸审理查明此案。”
赵构语气中透着皇帝的威严和浓浓的杀气,那种九五之尊的威严感是众人好久都不曾见过的。
韩世忠还好,毕竟在殿前经历过这种转变,有过一些感悟,慢慢习惯就好!
杨沂中就凌乱了,自己作为禁军统领一直跟随官家左右,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自己,怎么今天官家像换了个人。
按道理秦相的人,官家都是以礼待之,且杀岳飞换议和是定下来的策略啊!
岳飞此时已经彻底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剧情如此反转?
从自己在武昌前线被解除兵权,再到临安官居闲职,尔后赐旨下狱。
如此步步为营的棋局真是官家所下,为何到收官落子之时又悔棋?
望着疑惑的岳飞,赵构说道:“众人暂且退下,我与岳卿在这风波亭清谈一番!”
风波亭中,君臣二人相视而坐。
经历了生死的岳飞此时如抽丝一般放松,而赵构也卸下了君王的面孔,君臣之间到了多了一份信任与放松。
“岳卿,你可知错?”
赵构的用了知错一词,基本上把这个事情就定了性。
很明确的告诉岳飞,他犯得是错而不是罪,虽然一字之差,结果差之千里。
“官家,罪臣知错了!”
“何错之有?”
“罪臣不受十二道金牌所令,拥兵自重,不受节制,刚愎自用,有违皇命!”
“岳卿,你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兵权之事,朕能予之亦能取之!卿只须领兵打仗即可,切不可有非分之念,而冒天下之大不韪!”
“朕知你当日抗命是为大局计,其心可嘉。然朝廷皆有法度,自有章程,切莫自以为是!”
赵构虽然知道岳飞是忠臣,但对于拥有重兵的将领来说,适时地敲打和约束是很有必要的。
“罪臣谨记于心!”
“既然你已知错,那继续去武昌,续任京湖宣抚使,暂且防范金人不可冒进。切不可再犯拥兵自重之错,凡事皆听从朝廷调度,不可擅作主张。朕已有北伐之志,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中国既安,群夷自服。届时卿且随朕北定中原,直捣黄龙!”
赵构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岳飞热血沸腾,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官家。
从主张议和到北定中原,这是个巨大的反差,是什么让官家有如此转变?
并且半个时辰之内,自己由罪臣反转为重臣,由阶下之囚反转为一路元帅,着实让他目瞪口呆!
赵构望着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岳飞,亲自拿着公道杯为他续茶,缓缓说道:“公道杯中有公道,风波亭里无风波!”
“臣感激涕零,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官家亲自为他倒茶,且隐喻的为他平反冤屈,让岳飞感动得无以为报!
“朕闻你次子岳雷文韬武略,擢殿前司金枪班指挥使,为朕宿卫亲军!”
如果说刚才让岳飞官复原职和平反冤屈是把错误纠正过来,现在将岳飞次子提拔到负责官家安危的亲卫首领,那既是天大的恩情也是天大的信任。
赵构的恩威并施,让岳飞只有誓死效命,别无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