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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白衣卿相26

顾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温柔的母亲,博学的父亲,还有顾家人,樊家人,他们其乐融融,笑着朝他招手。

他努力朝他们奔去,想抱住他们。

可是刹那间,所有人带笑的脸庞都变得支离破碎,像一片被打碎的镜面,扭曲而锐利。

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手指,指尖流出的血,染上了光洁的镜面,映出一片凄艳的红色。

在每一片支离破碎里,他看见了每一次的悲剧。

有顾爻的,也有顾乐安的。

他看见父母用身躯在车祸发生时把他护在了身下,温热的血流过他的脸颊,流入脊背,浸透了白色的衬衫。

他知道,那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恨,他的仇。

他看见顾家上下百余口人,被羽林军就地格杀,血流了满地,染红了青石台阶。

上到二房的老祖母,下到三房不过出生百日的稚童,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他看到了顾乐安一杯毒酒的死去,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不甘而扭曲。

还有樊家,死的死,伤的伤,软糯糯的,跟在他后边喊着表哥的小表妹被恶霸抓去,欺辱至死。

肮脏污秽的床上满是那少女的鲜血,而她才不过及笄之年。

那是顾乐安的恨。

每一片碎片,都是一场悲剧。

……

顾爻旁观了一切,却怎么都阻止不了。

“不要!”

顾爻被梦中情景吓醒,心脏还在狂跳,那里弥漫着无力的绝望,顾爻抬手按着胸口,呼吸急促。

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顾爻仰面,任由泪水滑落在锦被上,洇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是他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过的惨状。

顾家百年清正,历代顾家子嗣都以济世安国为己任。

百年清流名门,却因为帝王猜忌毁于一旦,还要在死后蒙羞。

樊家百年书香门第,出了多位大儒,济世之师,只求保全自身,从不参与党争。

甚至樊家子嗣都很少有入朝为官的。

却受到牵连。

百年门第,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怎么能不恨呢?

顾爻感觉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原主所有的绝望,一生清正,却因为爱错了人,连累了家人。

悔恨吗?

应该会的。

顾爻缓了缓,才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顾爻觉得他还是太温柔了,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为什么不能是顾乐安呢?

顾乐安的仇,应该那个死去的顾乐安自己来报,不是吗?

顾爻抬手掩面,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

0529抱紧自己,把自己蜷在角落瑟瑟发抖,掏出通讯器,颤抖着给66拨打电话寻求安慰。

他觉得这样疯批的顾爻实在太可怕了。

青竹给顾爻穿戴好朝服,眼底满是笑意,“小少爷穿着丞相的朝服,真真是丰神俊朗,出去不知要迷死多少闺阁小姐。”

青竹脸上笑容一僵,忘记自家少爷不喜欢女子了。

顾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好似没有意识到青竹的失言,转头朝他一笑,“你也就会哄我了。”

拿上玉板,顾爻面色沉凝,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往里蜷了蜷。

只有不到三年了啊……

袭越觉得自己的小丞相有些不大对劲,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怎的今日就这般生疏了。

整场早朝都没有和自己有半分对视,将克己复礼做到极致。

往日总会偷偷抬眼看自己的人,如今倒是变得这般冷漠。

早朝时人多眼杂,袭越也不便多说。

下朝后却把人留了下来,屏退其他人,他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俯瞰着低眉顺眼的顾爻,倒觉得越发看不透了。

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袭越缓步走下台阶到顾爻面前,温声问道,“乐安今日怎么了?”

顾爻死死掐着手心,听到午夜梦回都会回荡在耳边的熟悉声音,心底的恨意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以为他再次见到这个人,他能控制好情绪的。

毕竟,这辈子,他们只是君臣,也只会是君臣。

他眼眶酸涩,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顾家满门?

既然给了永远相信他的承诺,为什么又言而无信?

顾家百余口还不够,为何要牵连樊家?

他想问一句,午夜梦回,那无辜之人累累白骨堆砌的王座,你坐得可会心安?

可是现在顾爻什么都不能说,多年的恨在心中早已成了一块剜不去的毒疮。

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袭越感觉到自己的丞相不太对劲,不抬头看他,身子也在发抖。

他以为他得了什么病,伸手就想把人搂进怀里。

可是他刚伸手,顾爻就猛地后退,将他的手狠狠拍开,好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惊恐和……恨意。

虽然只是一瞥,顾爻就低下头去,但是袭越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他觉得今日的顾爻实在太过奇怪了。

顾爻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应该,可是他实在控制不住。

前世是袭越也是这般,在昏暗潮湿的地牢里,温柔地触碰着他,却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将鞭子甩在他的身上。

太疼了……

以至于顾爻对于袭越的触碰都有应激障碍了。

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顾爻不敢抬头,他怕泄露自己的情绪。

今日不能再留了。

顾爻低着头跪下,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好似压抑着千思万绪。

“陛下,伤及陛下龙体,微臣罪该万死”

说完,顾爻也不看袭越,保持着俯身跪拜的姿势。

袭越怔愣地看着自己被顾爻拍开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看起来可叹又可怜,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听到顾爻的话,他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袖中。

“无妨,既如此,顾卿今日就回府歇息吧,顾卿是我大宣栋梁,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听到袭越的回答,顾爻谢恩,起身离开。

离去的步伐急促而凌乱。

袭越盯着顾爻离去的背影许久,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良久才开口。

“应一,跟着乐安,看看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隐在暗处的一道身影抱拳,悄无声息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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