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可怜人遇可怜人
两人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怀疑。
蓁蓁此刻只想冲到院子里,让寒风吹吹,清醒清醒!
荣娘五十岁出头,刘成三十六七岁,两人的年纪是不是差得大了点儿?
可是仔细看看,刘成老成,而姞荣保养得当,显得年轻,两人瞧着,倒像是均在四十岁出头,十分般配。
刘成的脸皮太薄,实在坐不下去,起身道:“我去瞧瞧小童们。”
姞荣见此,便重整了笑容,厚了脸皮道:“小禾,莫怪你师父,都是荣娘的错。”
感情一事,本就是两人你情我愿,何错之有?
蓁蓁摇头,微笑道:“小禾乐见其成,详细情况,请荣娘告知。”
一句话,竟然令得姞荣湿了眼眶。
原来,刘成初到洛邑城,并未见到女主人姞荣。
而姞荣只听管家说,从宛丘来了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是小禾派来保护他们的。
一个雨天的傍晚,她只觉得烦闷异常,屏退了侍女,一人在花厅前的长廊下溜达,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得心伤起来,站在廊下默默流泪。
雨声淅沥中,却听有人蓦然问道:“娘子为何伤心,难道也如我般,等了十几年的心上人却跟别人成亲了?”
姞荣四下里看看,并未瞧见人,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便未曾理会。
岂料一个黑衣人从树上飞下,站在了她面前。
那人浑身湿透,手里提着一个酒壶,喝得醉醺醺的,扬起衣袖道:“别哭了,既然喜欢他,他有了归宿,为他高兴便是!
来,我敬你一杯酒!”
说着,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漆双耳酒盏,倒满酒,递了过来。
当时姞荣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比她还可怜,便接过她递来的酒盏,一口饮尽,问道:“侠士,你的心上人儿,为何跟别人成亲了?”
男子举起酒盏,红着双眼,一仰头饮了酒,却有两滴泪飞落下来,吸了吸鼻子道:“她失忆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放手。
你呢,为何独自在此落泪?”
可怜人遇可怜人,姞荣亦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男子扬天大笑,又给姞荣倒满酒盏,道:“你虽锦衣玉食,但多年没有自由,比我强不了多少!”
他似乎醉了,又似乎没醉,喷着酒气扬一扬衣袖道:“你一辈子被人锁在此处,辜负了大好年华,若有机会,我带你出去游历山河,也不枉来人世间一遭!”
姞荣喝了两杯酒,已是醉眼迷离,却拉住男子的衣袖道:“真的?
侠士莫要骗我!”
男子亦是半醉,却又连着喝了两盏酒,直到酒壶一滴也倒不出来,方把酒壶随意一抛,对姞荣道:“红艳,只要你答应跟我走,余生我定会让你幸福!”
姬荣虽然觉得自己醉了,心里却清醒得很,她忙摆手道:“侠士,你莫弄错了,我不是红艳,我是荣娘。”
擦一擦眼眸,男子手扶着廊柱,仔细辨认着姞荣,笑道:“红艳,我是刘成,你不认识我了?”
刘成带来的酒是烈酒,极其容易上头,姞荣只喝了两杯,已经晕晕沉沉,想要辩解,却感觉舌头不听使唤了。
她醒来已是夜半,却是在自己的榻上。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是一场梦,十分不真实。
翌日清晨,玫瑰伺候她梳洗,到外面泼洗脸水,却笑吟吟抱了一束花进来,笑道:“主人,不知是谁,采了一大束野菊花,插在我们窗棂上了。”
黄灿灿的菊花,映衬的暗沉的房里瞬间亮堂堂的,姞荣默默望着这束花,似乎有了心思。
自此之后,隔三差五,便有成束的花儿插在她的窗前。
可是,她再未见到刘成。
半月之后,管家禀报给小童们做的厚棉衣到了。
她带了三个侍女,亲自来到小童们住的院子。
此时小童们正在蹲马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梭在他们中间,挨个调整他们的姿势。
玫瑰上前施了一礼道:“武师,我家主人特来给小童们发放棉衣,可否先令小童们试穿?”
刘成转过身,对上了姞荣的微笑的双眸。他当即垂了眼眸,拱手道:“好!”
小童们得了半日假,领了新棉衣跑回房内试穿去了,而姞荣则被刘成请到厅内喝茶。
这一次见面,姞荣送出了自己亲手做的一套棉衣。
而刘成,此后则常亲自送来外面买的糕点,两人在花厅内喝茶品点心,府里渐渐有了流言。
千叶来的那日,两人又在花厅相聚,管家前来禀报,姞荣让他按照原先的吩咐,在新买的宅院内安置他们。
待得管家走后,她却对刘成说:“小禾的人,我应该去瞧瞧,你这个师父是不是也一起去?”
两人来到那栋宅院,千叶正按照管家的吩咐,让自己的人随着家仆去安排的住处。
姞荣当时便愣住了。她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千叶,哽咽问道:“叶儿,果然是你,你为何不先去见一见母亲?”
其实,当初蓁蓁在时,姞荣以为风归和两个儿子都已身亡,却未曾料到,小儿子安然无恙!
然而千叶却不认识她,非常尴尬地退了两步,诧异道:“这位娘子,千叶与您的儿子很像吗?”
这下子,轮到姞荣难以置信了。她焦急道:“叶儿,你是风叶,可还记得?
我们的家,就在这里呀!
你难道全忘了?”
刘成见千叶尴尬异常,便上前道:“荣娘,既然千叶长得像你儿子,不如认个义子,恰好我膝下亦空,一同认个义父。”
对于给自己解围的刘成,千叶极有好感,他思虑片刻,便应了此事。
姞荣不甘心,但为了能与千叶来往,唯有同意。
只是,千叶与姬荣依然不怎么亲厚,而刘成因着常会指点他武功,两人关系却比父子还要亲密。
千叶自己是不肯来见姬荣的,由此,刘成便常带着他来花厅,有次偶遇凤栖,千叶对她一见钟情。
姬荣瞧出他对凤栖的喜欢,便要为他定亲。
虽然当初风归带回凤栖对外说是妾室,但她并未明媒正娶,更未与风归圆房,风归只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制衡娟娘的棋子。
所以,千叶要娶凤栖,姞荣和刘成都赞成。
起初,凤栖似乎对千叶有些情意,但近来不知为何,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凤栖的态度就变了。
千叶对凤栖一心一意,派人去提亲的人家说凤栖已经定亲,提亲的人家便就此止住。
凤栖似乎并不乐意,最近对千叶的怨言越来越多。
姞荣讲完,深深望了一眼凤栖,但凤栖却望着自己的脚尖出神,仿佛未曾听到对她的指责。
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凤栖,蓁蓁走到姞荣身侧,在她耳侧低声道:“荣娘既然与我师父两情相悦,改日便娶了我师父吧!
他一生坎坷,你若能留下他,是你们俩的福分。
明儿我便同师父商议此事!
凤栖有些不对劲儿,荣娘先回房,等我探探她的口风,瞧是怎么回事儿!”
姞荣听闻此事,便回了后院。
窗外寒风吹过,吹得一丛竹子飒飒的响,蓁蓁睨一眼凤栖,淡淡问道:“凤栖,你若有难处,我会帮你,但你有事瞒着大家,谁也不知如何帮你!”
三足木槿花铜香炉里,细烟袅袅,凤栖的身子微微一怔,眸光却迷蒙起来。
她的侍女,一个沉静安稳的女子,此刻站在那株开满花朵的迎春旁,纤手轻摘一朵,放到鼻下细闻,却忍不住嗽了一声。
眼神迷蒙的凤栖斜眸瞥她一眼,不由得疯了般,哈哈大笑起来。
侍女慌忙上前,满脸急切神情,柔声问道:“主人怎么了?”
凤栖笑得花枝乱颤,简直喘不上气,最后趴在几前,声音却呜咽起来:“如果你的母亲,自小带你进入风月场,你会恨她吗?
当她有生命危险时,你会不会救她?”
这真一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本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可是,蓁蓁自己经历的,与之何其相似?!
而她离开宛丘前所做的那些事,已经说明了一切。
此时此刻,她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审视当初的自己,就像面对纠结的凤栖,她终于承认,她没有放下养她长大的那个人,尽管曾经恨之入骨,亦曾暗暗发誓再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
然而在他的生死关头,她还是救了他,离开宛丘前,又嘱托郑忽保护蔡姬的安全。
蔡姬不会离开陈宫,她在柔仪宫,郑忽顾及的,便是整个陈宫的安全。
蓁蓁抬头,眸光落在那株半人高的迎春上,枝条经过修剪,成为一个半圆,一人却合抱不了,其上繁花朵朵,简直像是把春天搬到了花厅,绚烂无比。
她亦近前摘了一朵,笑盈盈道:“姊姊已有答案,何须再问?
我的答案与姊姊一样,不过,若是我,必会追究根源,然后,彻底让自己高枕无忧。”
那朵在她指间旋转的迎春花,倏然落入掌心,两掌对叠,用力一捻,掌心里方才绚烂的花朵,此刻已经成为一滩烂泥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