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洛邑行

“猴急的样儿，像没出过宫似的。”蔡姬食指虚虚点向她，“听闻能去你二兄府里住上几日，把母亲都抛脑后了。”

蓁蓁听闻此言，赶紧坐到蔡姬身边，黏糖鼓儿般偎着她，娇声道：“宫中景色是自小所见，二兄府里则不同嘛，就匆匆促促去过几次，新鲜得紧呢。女儿身真没什么好的，哪儿都去不成。唉！”

重重叹一口气，她菟丝草般攀住蔡姬的胳膊，嘟起小嘴儿问道：“宫中经年，母亲可曾闷否？”

蔡姬轻抚着蓁蓁如缎的黑发，目光穿过殿内的帷幔，似望尽自己的一生，浅浅一叹：“闷又如何？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你父君不同意你去洛邑，是担心你的安全，母亲虽担心，却自始至终未曾阻止过你。”

“母亲最懂蓁儿了。”蓁蓁挑眉，对着卫姬做一个鬼脸，一个鹞子翻身跃起，笑嘻嘻道，“那么，母亲，蓁儿随二嫂去了。”

对于蓁蓁如此举动，蔡姬毫无惊色，显然已常见不怪，只温和笑着挥挥衣袖：“去吧。”

轿辇行至宫门，蓁蓁望见宫外已备下马车。马车上公子府的徽章在阳光中闪着耀目的光芒。她心下不由暗叹：“这辆马车出行太招摇。聪明的二兄怎如此糊涂？”

正想着呢，她的胳膊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晃了一晃，只听那人道：“十三，走吧。”

蓝眸灵动一转，蓁蓁故意肃然了小脸，沉声道：“卫姬，你等等。”

卫姬微微偏头，眯了眼觑着她的神色，食指在她胳膊上神秘一点，附耳低笑道：“马车不合十三心意？怎的十三突然连二嫂也不叫了？走吧，合你心意的那些儿东西，岂可在宫门前出现？！”

心内一定，蓝眸顿时射出煜煜亮光，一瞬间，蓁蓁那张小脸儿竟是绝美无双，卫姬亦忍不住呆了一呆。

两人上了马车，卫姬打开车柜，取出一个大黑包袱，挑眉笑道：“十三，这是你二兄给你准备的衣装，少顷马车会在长巷停下，那儿有两辆普通马车，可带你去洛邑。”

包袱内是两套男装，卫姬抖开一套暗红锦衣递来：“你的侍女得留一个随我回府，不然，被父君和母亲知道，我与你二兄可就麻烦缠身了。”

接过锦衣，蓁蓁在身前比了比，眨巴着蓝眸，放柔声音道：“一切均听二嫂安排，绝不给兄嫂制造麻烦！朵儿与我身量相仿，让她留下便是。”

内厢有专为换衣设置的帷幔，蓁蓁抱着锦衣进了帷幔里面，一阵悉索声响过后，帷幔拉开，展现在卫姬面前的，是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少年：一根玉簪挽起长发，如玉蓝眸纯净明亮，仿佛浅蓝月光，白净的小脸儿，在暗红的锦衣衬托下，添了一丝淡淡微红，虽是个小小少年模样，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俊秀。

惊呼一声，卫姬叹道：“简直是个无与伦比的俊秀小郎君。是否母亲祖上有与犬戎、密须外族通婚的经历，不然，怎会在这一代出现你这样的奇女子？！”

卫姬不知，这本是蓁蓁自小到大的一个心疾，幸而蔡姬开导，方才不再耿耿于怀。此时只见她脸色蓦然涨得如同红果儿，低首哼道：“宫里统共我一个异类，兄长们皆与我不同，我可不愿生成这个样子！”

此话听来有些孩子气，卫姬不由掩唇而笑：“十三，不料你竟是这种想法。若二嫂有你这独一无二的样貌，那要天天梦中笑醒呢！”

“不理你了。”蓁蓁脸热得像要涨破，蓝眸乜斜着卫姬，再不言语。

见蓁蓁恼了，卫姬亲昵拉着她胳膊，道：“二嫂这话儿不对，十三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可好？”

“哼，我才不计较呢！”如此重重说完，蓁蓁想起即将要去的洛邑，已恢复了春风满面的模样。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洪亮的声音禀道：“长巷到了，夫人。”

沿着蓁蓁撩起的车帘，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条窄窄的小巷，仅能容一辆马车经过。对面拐角处，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挺拔护卫，簇拥着两辆马车整装待发。

卫姬告诉蓁蓁，此次出行所扮为商队，她则是商队主人，最不引人注目的身份。两辆马车，一辆载人，另一辆则装了些陈国的特产陶器。到了目的地洛邑，可先令护卫们出货，然后再进些绸缎之类带回。这绝妙的商队既掩护身份，又赚了银两，还见识了外边天地，当真一举三得。蓁蓁想到此，对于卫姬交代的事情，自是满口应承，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此时，外车厢内，蓁蓁的随身侍女鱼儿，亦换了一身男装，变成一个清秀高挑的随侍。

与卫姬告别后，马车踏上陌生而新奇的旅程，待喧嚣声渐渐消失，蓁蓁悄然挑帘，放眼望去，只见马车正行在一片田野间，路边树木仍是光秃秃的，唯有尚未返青的墨绿麦田，怡了人的眼眸。偶尔闪过一棵柳树，飘扬在风中的嫩绿枝条，则柔了人的心。

约半个时辰后，耳边响起杂沓的马蹄声，渐渐由远及近，马鞭挥舞的声音和跋扈的吼声混在一起：“滚开！听到没有，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蓁蓁戴上面巾，悄然探头向车后望去：只见一辆高大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路两侧行走的十来个平民躲避不迭，顷刻间，慌乱的惊叫声、挨到鞭子的吃痛声、呼儿唤母声四起。

轻“哼”一声，蓁蓁吩咐护卫：“留意着，看是哪家马车如此嚣张。”

“前面马车，路边避让！”骄横的声音直指蓁蓁一行的马车。

护卫们平日在宛丘出行，从不曾像这些人如此大胆嚣张，但亦未曾受过这般气，顿时恼怒道：“大胆！”

车内的蓁蓁半眯起眼，冷冷吩咐道：“且避开，由他们先行。”

主人发话，马车立刻停到路边，等待后面马车过去。

方才因位置关系，蓁蓁并未瞧清后方马车，此刻马车并排，她掀起车帘再瞧，却瞧出些异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