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东方墨桑

太后摸着她的脸，慈眉温柔着舒展开，唇角扬起笑，“好，哀家往后便是绾绾的靠山，乖宝儿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来找哀家帮忙出头；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大可放宽心向哀家索求，哀家能给乖宝儿带来开心，是上天赏赐哀家晚年的福分。”

绾绾长得可真像她的媛媛啊……

崔绾绾扬起笑容，双手将太后的一只手托起来，放在脸颊歪着头靠上去，“奶奶对我可真好，绾绾都忍不住要恃宠而骄了。”

太后闻言被逗笑了，仰着头笑了好久。

身旁陪伴太后大半辈子的嬷嬷看着这一幕，也笑了。

她家姑娘，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怀大笑了。

同太后说会话后，崔绾绾就自由地在宫里到处乱逛，太后不会束着她，反倒希望她可以玩得尽兴。

皇宫很大，但景色大多都是差不多的红墙石瓦，还有假山流水，这些崔府都有，只是不能和皇宫里的相比较。

毕竟论有钱和宏伟，当然还是天子住的地方要好上许多倍。

如今还未到开春，花团锦簇的景象自然是看不见的。

所以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玩的。

于是逛着逛着，崔绾绾便不由自主地又去了冷宫。

她来皇宫，本就是为了前世的夫君，东方墨桑。

在半路，被人告知崔府有人过来请她一面。

崔绾绾没有应允，而是让负责传话的宫人回去告知不见。

实则自己悄悄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城墙外。

宽阔的宫道上，崔父崔母都在。

算算时辰，这时候应当是刚下早朝不久。

负责传话的宫人将话带到后，便行礼离去。

崔绾绾看见，她的爹娘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目光遥遥望着前方，似乎非要等到她出现才肯罢休。

她不知该如何诉说当下的情绪，其实老实说，她心中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看不透那种情感，若是她出生起就不受家人疼爱，她便也就认命了。

可是并没有，她生来是爹娘和兄长掌上的明珠，得万千宠爱于一身。

直到卫卿玉的出现，曾经疼爱自己的人，莫名就开始冷落她，对她颇有微词，仿佛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一件事，只要卫卿玉说是白的，那便是白的。

即使她说黑，即使那真的是黑，也不会有人选择相信她。

爹娘给予她生命血肉，崔绾绾自然是不可能直接断绝关系，她办不到，也做不到。

崔氏夫妇在宫道旁等了许久，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终于，崔母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崔父牵住妻子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偏过头望着前方，眼中愠怒升起，恨恨地说道：“这个孽障，还真为了一时之气，不认爹娘了不成？”

崔母本就难过，听了这话，更是眼泪直接从脸颊处滑落而下。

她只是想要两个姐妹公平看待而已，玉儿过去的日子苦难重重，姑且存活在这世间都是勉强，她心中怜惜，觉得卫卿玉可怜，这才免不了多了一些偏爱。

可绾绾为何就不明白呢？

她但凡懂事些，就该明白不能与姐姐斗气忌妒。

“走吧。”崔父转过身，“走吧，回去吧。这个孽障，待下次回家，定要家法伺候，这像什么样子？一个小姑娘，对自己的爹娘都有这么大的气性，不孝女儿！”

待他们走后，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崔绾绾才终于松开被贝齿狠狠咬住的拳头。

她刚刚努力克制情绪，将拳头塞入口中用力咬住，这才避免了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手指垂下，抬头望向无际的天边，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轻声说：“是你们先偏心的，是你们先不要我的……”

————

破败小院里，东方墨桑穿着破旧衣裳，正在井边打着水。

他是不受宠，甚至可以称得上被皇帝憎恨厌恶的皇子，因此他身旁没有一个人伺候。

无论是什么事情，东方墨桑都需要亲力亲为。

衣裳是他自己洗，吃食是他自己做，就连衣裳破了，也是他自己拿起偷来的针线，一点点地去缝补着。

崔绾绾再次来到这破旧小屋时，见到的便是衣衫褴褛的东方墨桑正在搓着手上的冻疮。

还是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眉眼，却又不太一样。

这次是大白天过来，眼中看得要更明朗，也更仔细一些。

他的身上全是补丁，右边的袖口还比左边要短上一截，脚上踩着别人丢弃的鞋子，两只鞋子的尺码不一样，甚至有一只还是女款。

也不知东方墨桑这一身装扮，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摸着捡回来的。

就连这皇宫内最底层的宫女太监都穿得比他堂堂一个皇子要体面。

他如此可怜凄凉，崔绾绾见到不仅半点怜悯没有，还十分开怀。

像他这样的人，活该如此凄惨，是老天有眼。

东方墨桑是卫卿玉口中的男主，也是崔绾绾前世的夫君。

明明不是她逼迫他娶自己，是他自愿，是他为了利用她故意接近，待没了利用价值后，又将她扔去一边。

她的脸，是被卫卿玉制作出的削骨水所毁，可毁她脸的人，是他。

是他不忍心爱的姑娘手上沾染血腥，亲自派人去毁了她的脸。

她不后悔骂那个女人是“贱人”，也不后悔执剑去杀她。

那时的她太恨卫卿玉了。

她的名声被毁，背负百姓的骂名，被当作败类，崔氏百年来的唯一耻辱。

亲人尽数丢弃她，挚友憎恨她，爱人更是厌恶她。

而她卫卿玉，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站在那微微笑着，在系统的帮助下，便可以夺走她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崔绾绾疯了，是个又疯又歹毒的恶女人。

她当然疯！

她恨不能杀了卫卿玉。

后来她也的确去做了，釜底抽薪。

压死她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的夫君休弃她，转头迎娶卫卿玉之时。

后来得到的便是双腿残废，手骨尽断，再也习不了武，也弹不了最喜欢的琵琶。

情意浓浓时，他说会爱她一辈子，会将她捧在手心上。

待一切结束时，又告诉她，对她的好都是因为有利可图，他不爱她，自始至终都是利用。

她骂了他的心上人，他就勃然大怒，直接断了她的双腿，挑断她的手筋，逼着她跪在卫卿玉的面前忏悔。

她去求凌洵，凌洵厌恶她，不愿见她，她想回家，却后知后觉发现早在很久之前便被赶出了崔氏，从族谱上除名。

她那时真的疼啊，疼到浑身战栗，疼到忍不住呜咽哀嚎。

崔氏嫡女的一身傲骨被心爱之人狠狠折断，碾碎进尘埃中。

雷雨夜，京城的长街，她曾匍匐在湿冷的地面上，用尽力气一点点地挪动着，就为了寻一人求救。

哪怕是片刻的怜悯。

可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