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弱肉强食

城隍庙地处城郊，多有流民泛滥，拾荒者在此群居。

马车缓缓驶入这一片区域，陆珩掀开窗帘看了看，淡声道：“到了，停下吧。”

裴子衿和陆珩二人下车，马车停下的地方正好是城隍庙门口。

二人身后的随从带着之前打包的食物跟着一起进去。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腥臊味随风传来。

“唔……”裴子衿顿时捂住了嘴巴口鼻。

陆珩看了她一眼，从袖口取出一块丝帕递给她：“等会儿记得跟在我身后。”

裴子衿乖巧的点点头。

再往里走，陆陆续续就能看到一些穿着褴褛的乞丐和抱团窝在角落的流民，见他们一行人身着华丽突然闯入，顿时警惕的看着他们。

陆珩示意随从去分发食物，他带着裴子衿站在原地看着。

食盒打开，肉的香味顿时飘散出去，乌拉拉涌上来一群乞丐争抢。

“有吃的，有吃的！快抢啊！”

“你让开，这是我的，我的！”

“有烧鸡，有烧鸡，别抢我的烧鸡！”

“小兔崽子，敢抢老子的东西，我打死你！”

“行行好，给我一口饭吧，孩子饿了三天了，他快不行了！”

……

“都别抢，都别抢，每个人都有的！”随从一边分一边还得控制秩序，原本安静的城隍庙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师父……他们好可怜啊。”裴子衿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可怜吗？那你看看那儿。”陆珩指着角落里因为抢夺食物被报复殴打的男孩儿，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拿着满满当当的食物，还要抢走男孩儿手里的，等发泄完了又去抢夺下一个。

“师父，我们不能帮帮他吗？”裴子衿拉拉他的袖子，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强权霸凌，欺负弱小，这是她之前在高贵的将军府看不到的东西。

陆珩摆摆手，让侍卫带那孩子过来，他被打的很重，几乎站都站不住，过来之后也只能勉强跪在地上，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要把自己带过去，他看起来很紧张，捂着肚子瑟瑟发抖。

裴子衿跑去马车里拿了一些糕点，用绢布裹好递给他：“你别跟他们抢了，你先拿着这些糕点吧，很好吃的。”

那少年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一张脸上脏兮兮的，骨瘦嶙峋，看不出是什么相貌。

“多谢小姐……”他嗫嚅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吐露出难以启齿的道谢。

陆珩蹲下身，和裴子衿一起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陆珩问他。

少年沉默不说话，只用充血发红的眼睛看着两人，手里紧紧攥着布包，他身后是流民的喧闹争抢，这一片小小的地方像是唯一的寂静之地。

“我们不是坏人……”裴子衿开口分辩。

陆珩拍拍她，对那少年开了口：“你是清河人士，早些年家境还不错，后来遭难被你父亲卖给了牙行，你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说的对不对？”

那少年猛地抬头，一双眼睛凶恶的看着眼前这个姿容出众的男人：“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陆珩道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我不是来抓你的，拿了这些东西，去吧。”

少年隐晦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拿着布包裹着的食物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师父，就让他这样走了吗？”裴子衿觉得他十分可怜。

“如果不让他走，你又能做什么呢？”陆珩温柔的问她。

裴子衿想了想：“或许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去，可以让他在府上干活？”

陆珩失笑的摇摇头，摸摸她的脑袋。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但是子衿，光在东陵城内，像这样的人就数以千计，你帮得了一个，帮得了两个，可剩下的上千个人又该怎么办？”

“我……”裴子衿陷入沉默。

“诸般景象，你今日看到了，有何感想。”

裴子衿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她转身环顾一圈，随从已经发完了食物，流民和乞丐都缩回了角落狼吞虎咽的吞食方才那些食物，可也有一些，正如刚才那个少年那般被人抢走了东西，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进食，自己依旧饿着肚子，一些老弱妇孺只能缩在角落泪流满面。

甚至有些，还向他们投来怨毒的视线。

裴子衿猛然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们？”

陆珩回答她：“因为不公平。”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是不变的定律，放在哪里都一样。

“师父，我之前觉得他们很可怜，现在好像又不这么觉得了。”十二岁的小姑娘尽管生长在高高在上的世家门第，但对于这样略显深奥的世故又有些摸不透。

在她年幼的认知里，她们带了食物给了他们，他们理所应当应该感激才对，为什么还会收到这么多的怨恨？

师父说，因为不公平，因为别人抢到了，他们却没有。

“这个世界上的资源就这么多，这很正常。”陆珩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白袍上的灰尘，带着裴子衿往回走。

“可那里好像还有婴儿吃不饱……”裴子衿频频回头。

陆珩停住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半晌，面色冷然几分。

犹豫了一下，他拉起裴子衿的手，摆摆手带上两个护卫。

“去看看吧。”让她去看看也好。

裴子衿跟着他走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靠近了，那股腥臭味更是浓郁，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陆珩依旧容色淡淡，琥珀色的眼眸波澜不惊。

那妇人见两人过来，连忙扑到他们脚下：“行行好，大人小姐，我的孩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给我点儿吃的吧！”她是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塞给了那个男孩儿一大包食物的，现在是不是要来给她了？

裴子衿迎上她充满希冀的狂热目光，猛然觉得有点奇怪。

陆珩在她身后拍了拍，示意她上前去看。

裴子衿鼓足了勇气抬脚又迈了两步。

那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下扯，裴子衿被扯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下一秒头皮一痛，头上的步摇就被那妇人扯了去，好在陆珩一把把她捞了回去。

“站好，看着。”他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被扯走发饰的地方逐渐就不那么疼了。

“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哈哈……”那妇人抓了裴子衿的步摇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脸上挂着疯狂的笑。

她原本怀中抱着的襁褓也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出来一个布包裹着的小孩。

裴子衿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具婴儿的尸体！已经死了多日，婴儿小小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青黑色，那襁褓一打开，腐臭味瞬间蔓延开来！

“呕……”裴子衿一阵反胃，连连干呕，她哪里看到过这些东西，几番下来，眼前一黑栽倒在了陆珩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