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比赛
得到娄节肯定的答复后,沈熠示意姜姝将面前装着银锭的箱子往娄节面前推了推,笑道:“娄大人,难道你不愿给我楼里的沁儿姑娘打赏一下吗?这些钱你随便赏,我就是想听个响。”
娄节嘴角一抽,暗道“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在这府尹位子上兢兢业业地坚守了这么多年,一年下来的俸禄还没这箱子里面的多。可沈熠啥事都没干,一出手就这么阔绰,还是打赏给一个青楼女子的,难道商人真的比做官的更能挣钱吗?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所读的书。
“沈爵爷说笑了,本官怎会不愿。”娄节从箱子里抓起两枚银锭,往桌子上一拍,可又觉得不太“解气”,又抓起两枚拍在桌上,大声道,“本官借花献佛,打赏沁儿姑娘两百两。”在他看来,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自己只要拿出气势、做足派头就行了。
“小女子多谢娄大人赏赐!”沁儿很配合地道了一声谢,又冲沈熠眨了眨眼,以示感谢。
接下来就是比拼身段的环节了。沁儿表演了她最熟练的“绿腰舞”,引得在场的十多位观赛人员纷纷打赏,连沈熠也有些心痒难耐,只是受限于比赛要求,只能成就了娄节。
“绿腰舞”是圣朝承自前朝的传统软舞之一,向来由女子独舞,与“前溪舞”“白纻舞”同为圣朝民间广受欢迎的舞蹈。其舞蹈节奏由慢到快,舞姿轻盈柔美,颇具艺术性和观赏性。前人曾作《绿腰》一诗,以描写他近距离观看“绿腰舞”时的感受,其诗云:“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在诗中,诗人认为此舞远胜前溪舞和白纻舞,用兰苕、游龙、莲、雪等意象形容绿腰舞舞姿之变幻、节奏之平缓,突出舞腰和舞袖轻盈、娟秀、典雅之特点,诗即是舞,舞即是诗。
当在场之人还沉迷于沁儿的舞蹈中时,她已经拿出了自己的琴,准备开始下一个环节了。
片刻后,琴声缓缓响起,沁儿的歌唱声也随之响起。她唱的正是沈熠前几天特意让阿财送到聆音楼来的一首新词,名为《少年游(十之四·林钟商)》,只听得她缓缓唱道: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这首词整体上表达的是词人对青楼女子的喜爱之情。上阙主要描写的是青楼女子的外貌,将青楼女子起床后化完妆的模样和呈现出的状态描绘得惟妙惟肖、细致入微;下阙主要描写的是青楼女子的动作与品性,呈现出了一幅活灵活现的女子持扇掩笑图,意在表达青楼女子原本都是生性善良、温柔体贴、温雅周正的大家闺秀,不应该称她们为风尘女子。
一曲唱罢,沁儿环顾四周,朝着众人微微施了一礼,然后等待观赛人员的打赏。可在场之人都沉默了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沁儿竟然唱了这么一首“自夸”的词,实在是匪夷所思。待得知这是二世祖沈熠做的词时,他们也就释然了。也对,只有沈熠这样的人,才会把青楼女子当成仙女一样称赞。至于沁儿,无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不过,即便这首词有些不合时宜,但冲着沁儿空灵清澈的嗓音,该打赏的还是要打赏。最终,沁儿非常遗憾地得到了四百两的赏钱,有一半还是娄节用沈熠的钱打赏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个赏钱是没办法争夺花魁了。
“少爷,他们为什么不给沁儿姑娘打赏呢,沁儿姑娘唱得多好听啊。”芸儿不解地问道。
“乖丫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判断和价值判断,我们不能强求别人怎么做,明白吗?”沈熠笑道,“再说了,他们不打赏又不代表其他人不打赏,比赛还没结束,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本有些紧张的沁儿听到沈熠的话后,不禁看向沈熠,却发现沈熠也在看着她。她这才明白沈熠刚才的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想来也有办法化解当前有些不妙的局面了。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朝观赛席施了一礼,淡定而又从容地离开了赛场,向着忧心忡忡的向三娘走去。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沈熠“惦记”许久的宓儿姑娘上场了。两人目光方一接触,就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沈熠还在记着上次没见到面的仇,宓儿姑娘则抱怨沈熠没在去过燕歌楼,想从这个男人手里讨得一首诗词都有些难。
“长得也就那样吧。”沈熠暗暗评价了一句。虽然在背后对别人品头论足的行为很不好,但他却不断暗示自己,这不过是“客观”评价罢了。在他所见过的美女中,这个宓儿姑娘的姿色顶多只能排到第五位。不过,他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宓儿姑娘,应该是宿主的记忆吧!
未几,宓儿姑娘穿着一袭红裙来到赛场中。在夜幕的笼罩下,她整个人像是一团滚烫的火焰一般,跳了一支与“绿腰舞”齐名的“白纻舞”。
白纻舞源于如今的楚国所在的地区。当地盛产纻麻,也盛行用纻麻织布。一开始,那些织造白纻的女工会用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来赞美自己的劳动成果,创造了白纻舞的最初形态,并在民间广为流传。后来,这种舞蹈传入了前朝宫廷,成了宫廷豪族常备的娱乐节目。
起初,跳“白纻舞”的舞者穿的是色彩洁白的白纻舞衣,如同天上轻轻飘动的白云一般。这种舞衣不仅质地轻软,而且袖子很长。但传入宫廷以后,受到绮靡奢华的贵族风尚的熏染,“白纻舞”的舞衣变得妖艳起来,从一开始的纯白素雅的白纻舞衣变成色彩鲜艳且带有各种花纹的丝绸舞服。跳舞时,舞者全身佩珠饰翠,甚至连舞鞋上也缀有明珠。好一派珠光宝气、闪烁不定。时人曾着书评价道:“芳姿艳态妖且妍。”
“白纻舞”的舞蹈动作以手和袖的功夫见长,长袖最能体现“白纻舞”特点。舞女双手举起,长袖飘曳生姿,形成各种轻盈的动态。正所谓:“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舞袖的动作又可分为掩袖、拂袖、飞袖、扬袖四种。掩袖是指在舞者倾斜着身体缓缓转身时,用双手微掩面部、半遮娇态;拂袖与掩袖大体上相同,都是轻轻地一拂而过;飞袖比较迅疾,是指在节奏加快以后,舞者争挥双袖,如同雪花上下翻飞;扬袖比较舒展,是指在节奏较缓、轻舞慢转时,双袖徐徐扬起。
除了手与袖配合而成的各种动作外,“白纻舞”还很讲究眼睛的神态,要求舞者用眼神配合或急或缓的舞姿,在精神上与观众共鸣,含笑流盼,如诉如怨,以产生勾魂摄魄的魅力。
“白纻舞”的表演节奏是从徐缓转为急促的。舞蹈开始时,舞者的身体只是轻轻地移动,似乎不是在走动,而是被推着行进,与戏曲中的“云步”类似。当节奏逐渐加快后,舞步和动作都会随之加快,但仍然要保持轻快的姿态,构成飘逸的舞蹈基调。要想在迅疾的速度中表现绰约的舞姿,这需要很高的技巧,也很耗费体力。通常,一段舞蹈跳下来,舞者基本上都会“流津染面散芳菲”,即汗流满面,而这也正是这种舞蹈广受宫廷贵族欢迎的原因之一。
宓儿姑娘一舞跳罢,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打赏,沈熠也不例外。这种舞蹈实在太刺激了,只要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这种舞蹈之后,说不动心那自然是假的。
稍微休息了片刻,宓儿姑娘开始进行最后一个环节的比赛。让沈熠大感意外的是,宓儿姑娘唱的正是他那次与方迁一起去燕歌楼时写的那首《南乡子·微雨湿流光》。当唱到最后一句“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时,沈熠感觉宓儿姑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别提有多撩人了。
“见鬼!”沈熠眉头紧皱,虽然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被站在身后的姜姝听见了。
“少爷,哪里有‘鬼’?”姜姝神经兮兮地附耳问道,“男鬼还是女鬼,长什么模样?”
沈熠张了好半天的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只重锤击打过一样憋闷。
芸儿见到沈熠吃瘪的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身子一颤一颤的,倒让沈熠有些想入非非。
宓儿姑娘表演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打赏声不绝于耳。沈熠看在“自己”这首词的面上,也打赏了一百两。如此一来,宓儿姑娘的赏钱瞬间就到了一千两,成为目前赏钱最高的花魁。
“小女子多谢沈三公子打赏!”宓儿姑娘微微欠身,施了一个福礼,娇滴滴地对沈熠道。
“宓儿姑娘,你这话就错了,这位现在可是有官身的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很欠揍地道,“日后见了这位子爵大人,可是要大礼参拜的,绝不能像今天这般随意。”
沈熠转过脑袋,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那是一个不过十七岁的贵公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身后跟着一名题型壮硕的护卫,正笑面虎一般地看着沈熠。
“娄大人,不知是谁在这儿狺狺狂吠,我好像不太认识,还请你帮我介绍介绍。”沈熠摸着面前的银锭,脸色阴沉地道。他自问并不认识刚才说话这人,也没得罪过这人,可不知为何,此人说话时夹枪带棒的,让他感到好不舒服。
娄节本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去,可见沈熠脸色不善,知道此事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沈爵爷,那位便是春风楼的东家,杜成杜公子。”说实在的,他现在实也很郁闷,不明白这个杜成突然间发什么疯,非要去招惹沈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杜成?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太常寺少卿的那个庶子吗。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大人物,敢这么跟我说话。”沈熠冷哼一声,看向杜成,极其挑衅地道,“那个庶子,你听过‘竖子不足与谋’这句话吗?你说你可真不争气,拼爹拼不过我,自己也没本事,你跟我叫唤什么?”
“你……你放肆,我要……”杜成被沈熠一通话怼得脸色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你要干嘛?冲过来打我一顿,还是哭爹喊娘地跑回家跟令尊告状?”沈熠把原本捏在手里把玩的银锭狠狠地拍在桌上,骂道:“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还想威胁我不成?”
杜成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搭话。沈熠则嘿嘿一笑,对娄节道:“娄大人,不好意思,刚才影响到比赛了,您继续主持。”
娄节笑着说了声“不敢”,宣布比赛继续开始。毕竟根据抽签结果来看,宓儿姑娘后面还有至少十名花魁,时间本就挺赶的,又让杜成这个不长眼的拖了一会儿,耽误他早些收工。
闹了这么一茬,沈熠此刻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正好沁儿和那位宓儿姑娘已经表演过了,他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于是指了指面前的银锭箱子,对娄节道:“娄大人,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先回楼上休息片刻,待会儿再来看比赛结果。”
“也好,沈爵爷慢走!”娄节微笑道。他老早就听说沈熠今天是陪着别人过来的,因而也不做挽留,免得给沈熠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熠笑着点了点头,冲娄节抱了抱拳,带着芸儿和姜姝离开了赛场,来到了楼上的雅间。
为了便于更多的人观看花魁比赛,娄节命人在妙善坊中间的区域搭建了一座高台,前后两边是参赛的花魁上下场的通道,左右两侧则紧挨着二楼的楼梯口,便于观赛人员来往雅间。这样一来,即便是赛场中坐不下那么观赛的人,他们也能从高台两侧的雅间中看到比赛情况,这也便于那些不想在人前表露身份的人来观赛。
回到雅间,沈煖率先迎了上来,激动地与沈熠打招呼。像她这种出身豪门的女子,平日里很少出门,也很难看到这种“才艺比赛”。今天在沈熠的陪同下,终于有机会开开眼界了。
沈熠笑着摸了摸沈煖的小脑袋,眼神中充满了宠爱与欣慰。这个妹妹现在终于不怕他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会选择跟他分享,把他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依靠,这可是他刚来圣朝时做梦都想见到的事。好在经过自己的不懈的努力与坚持,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见兄妹俩凑在一起,互相交流着各自对于那几名已出场的花魁所表演的“才艺”的评价,最终愉快地达成了一致的认识:沁儿的表演是目前全场最好的,宓儿姑娘次之,其他人半斤八两。
这时,一直爬在窗口看比赛的赵文秀娇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沈爵爷,刚才那个叫沁儿的就是你从赵咸那里讹来的那座青楼的花魁吗?难怪你要把点绛唇的妆粉和胭脂送给她,依她的姿色和气质,确实配得上这样的好东西,我们的子爵大人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煖儿,你闻到空气中的酸味了吗?是有人在吃醋吗?”沈熠故意取笑道。赵文秀极其罕见地这样跟他说话,反倒让他觉得很开心,这才是热恋中的男女应该有的小情调。
“三哥,我没有闻到酸味。”沈煖道,“再说了,这会儿又没有吃饭,为什么要吃醋呢?”
“真是个傻丫头。”沈熠笑道,“我说的吃醋不是真的吃醋,而是委婉地表达一种情绪。”
“煖儿不明白。”沈煖很是苦恼地道,“为什么表达情绪就要吃醋呢?吃其他的不行吗?”
“应该也可以吧。”沈熠道,“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最开始吃的就是醋,后来就沿用下来了。这么经典的故事,我还以为你读过呢。看来,我们的煖儿可是一个真正的乖乖女啊。”
“什么故事?”赵文秀眉毛一挑,下意识地觉得沈熠所说的故事是在暗指她刚才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