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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煎熬

沈熠一脸茫然,不知道顾达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此次南下是陪赵云溪去云州府的,今天也只是正好途经渝州府,按说与顾达这位渝州府的父母官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可听顾达的意思,怎么像是自己是被圣帝派来见顾达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顾达见沈熠沉默不语,心里突然没了底,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追问下去。挣扎了片刻后,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沈爵爷,在下唐突了,你请回吧。”

沈熠看了一眼有些落寞的顾达,心里面虽然满是困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抱拳道了声“告辞”便回到了马车上,吩咐刘三出发。

赵云溪注意到沈熠满是疑惑的表情,好奇地道:“夫君,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瞧着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莫不是刚才与顾大人的谈话有问题?”

沈熠点了点头,将顾达刚才问他的话简单转述了一遍,临了又不忘吐槽道:“你说这位顾大人奇不奇怪,竟然问了我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赵云溪沉吟片刻,将顾达先前的表现和刚才的问题结合起来细想了一遍,微笑道:“夫君,我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猜测。”

“哦,小九这么快就想明白了?真厉害!”沈熠是一脸惊讶,随即佩服地,“既然如此,那我就洗耳恭听了,小九请说!”

赵云溪浅浅一笑,分析道:“夫君,以我看来,那位顾大人多半误以为你是朝廷派来的类似吏部考功司之类的人,因而才会问你宫里那人有没有说他什么。你想想,他今天下午刚见到我们时,虽然说的话很客气,但语气中却有些傲气。然而,当你教训过赵奎之后,他却立马降低了姿态,对我们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猜想他定然是怀疑你有其他身份,因而才不给出自清平郡王府的赵奎面子。再加上他刚才问你的问题,我便更加确信他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了。据我所知,像他这样的地方大员多数都是想进入‘三省’的京官,若是我们能确认他是京官出身,就能坐实我的猜测了。你想想,像他这样的人,若是被考功司的人查出些不好的事情来,那他的回京之路就更困难了,夫君觉得呢?”

沈熠认真思考了一阵,觉得赵云溪的分析很是到位,于是道:“小九说得极是!也只有如你所说的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刚才奇怪的态度转变了。”

“对了,夫君,那个赵奎以前得罪过你吗?”赵云溪突然好奇地道,“我感觉你今晚像是故意让他难堪的,甚至想借着教训他的护卫来杀鸡儆猴。”

沈熠笑了笑,无所谓地道:“我跟他今晚是第一次见面,他以前怎么能得罪我呢。不过,我确实是故意挑事的,就是想杀杀他的傲气。”

“夫君,你是有爵位在身的人,何必跟他置气呢,没必要的。”赵云溪有些无奈地道,“他不过是一个郡王府的庶子,这种身份放在渝州府,勉强还能算个人物。可跟你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了。虽说清平郡王爵位不高,但毕竟是‘四大皇商’之一,过年时也有资格进宫。万一赵奎很受清平郡王的宠爱,使得清平郡王给你穿小鞋,只怕会给你平添麻烦的。”

“无妨,我才不会怕这种小麻烦呢。”沈熠不以为然地道,“行了,先不说赵奎了,我想问问你关于那个王家的事,不知你对此可有了解?”

听到沈熠要打听王家的事,赵云溪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毕竟马车上也没有外人。

作为“四大皇商”之一,世人都知道王家的崛起与圣朝高宗皇帝的王皇后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但很少有人知道,王皇后原本是圣朝太宗皇帝晚年时选的秀女,理论上是没有机会成为皇后的。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其实是王家的庶女,其生母也仅仅只是临川府的一名绣娘而已。

六十多年前,为了给行将就木的太宗皇帝祛除邪气,圣朝举办了全国范围内的选秀活动。王家在临川府素有声名,其嫡女又是人尽皆知的大家闺秀,因此,王家的嫡女当仁不让地成了秀女人选之一。但当时的王家不愿看到嫡女入宫受苦,这才使了个偷梁换柱之计,将不怎是么受重视的庶女之一王春妍送进了宫,并为其改名为“王语贤”。就这样,后来名留史册的王皇后便开始了她传奇的波澜壮阔的人生。

由于太宗皇帝沉疴难治,药石无医,在王语贤入宫后不久便驾崩了。如此一来,没能给太宗皇帝留下任何子孙的她按律就要被殉葬了。但她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走到尽头,于是,她决定背水一战,在即将被殉葬的前一天夜里诱惑了为太宗皇帝守灵的太子。也不知她那晚使了何等手段,竟成功地抓住了太子的心。最终,她成功地活了下来,并成了当时的太子、后来的高宗皇帝的宠妃,

从即将被殉葬的先帝秀女成为如今的皇帝宠妃,这段经历使得王语贤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于是,她一面竭力伺候高宗皇帝,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一面加强自身修养,积极学习政治手段,时不时以玩笑话的方式为身在朝局中的高宗皇帝提出一些有用的小建议,这也使得高宗皇帝对她的信赖和需求与日俱增,最后封其为贵妃。后来,高宗皇帝的原配皇后因病去世,她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王皇后,临川王家也因此成功跻身“四大皇商”。

正是因为王语贤以庶女的身份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一事,王家此后再也不敢轻视庶女。因此,王家这些年来也会同意有本事的庶女与庶子共同竞争以酒行天下为代表的这些产业的东家一职。至于王家的皇商身份,仍旧是由嫡系子孙继承的。当然,这是由圣朝礼法所规定的,王家也不敢擅自改变。若是王家真的敢让庶系子孙接掌皇商身份,自然会有有心人借颠倒嫡庶关系说事。到那时,受到影响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王家了,王家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听完赵云溪的讲述,沈熠有些感慨地道:“如此说来,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个王东家定然是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人,只是可惜了。”

回到馆驿后,沈熠让赵云溪先去洗漱休息,他则先去见了玄封四人,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又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直到亥时才回了房间。

这天晚上,顾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晚饭时发生的事不停地浮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对自己的处境越发感到煎熬了。辗转反侧了许久,他起身来到书房,从暗格里取出圣帝当初发给他的密旨,一字一句地读着。若是没有这道密旨,他至少在三年前便可以回京了,现在说不准已经进入“三省”了。可惜的是,他被这道密旨困在了渝州府,如今已经整整七年了。很多个寂静的夜里,他甚至会胡思乱想,猜想圣帝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了。可天亮后,他还是重新打起精神,竭尽全力地担起他渝州府父母官的职责,并忠实地践行圣帝的旨意,仔细监视着“四大皇商”在酒行天下甚至是整个渝州府的一切行动。

天色渐渐大亮,顾达默默地叹了口气,独自一人来到了平溪驿。他知道沈熠和赵云溪今早就要离开宜川城了,至于接下来会去哪儿,他却未曾听沈熠说起过。因此,他必须趁着最后的机会,再次探探沈熠的口风。如果沈熠真的是圣帝派来接替他的密使,那沈熠接下来定然是要走访渝州府其他的地方了;如果沈熠不是圣帝派来的密使,那他就只能认命,继续留在渝州府代天巡查,等真正的密使来接替他了。

辰时整,在芸儿温柔的呼唤下,沈熠打着哈欠起了床。他本想洗漱后去吃个早饭的,可却听到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顾达求见。联想到昨晚回来时赵云溪的猜测,沈熠知道顾达定然是想来确认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的。因此,他也没有让顾达久等,洗漱完毕后便出了房间,来到了院中。

一见沈熠露面,顾达立即迎了上来,抱拳道:“沈爵爷,在下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失礼之处,万望见谅!”

沈熠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对顾达如此客气的态度感到不适,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微笑道:“顾大人,你身为渝州府尹,大清早的跑到馆驿来见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都说‘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还请直言。我这人性子直,就喜欢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因此,你大可不必如此。”

顾达没想到沈熠竟然这么直接,愣了片刻后道:“沈爵爷说得是!在下此来,是想问问沈爵爷接下来要去何处?”

沈熠微一思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顾大人,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真正想问的应该是我此次南下的真正目的吧?”?

顾达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略显尴尬地道:“沈爵爷快人快语,在下惭愧。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想问这个问题。”

沈熠摆了摆手,死死地盯着顾达,戏谑道:“顾大人,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你也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当是一桩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达点了点头,很是直接地道:“沈爵爷请问。不过,若是沈爵爷的问题干系太大,在下有权利拒绝回答,这一点还请沈爵爷见谅。”

“那是自然!”沈熠立即道,“我的问题很简单,顾大人,请问你以京官之身任渝州府尹有多少时间了?”

听到沈熠主动问起自己担任渝州府尹的事,顾达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语气苍凉地道:“不多不少,已经整整七年了!”

正在这时,梳妆完毕的赵云溪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听到动静的沈熠转过身去,忍不住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很是佩服地道:“小九,你可真是神了!”

赵云溪起初还不明白沈熠为何要如此评价她,可当她看到顾达的神色表情后,微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想着自己昨晚果然猜对了。

顾达也注意到了赵云溪,刚要施礼拜见,赵云溪却抢先道:“顾大人不必多礼。你和夫君先谈事吧,我出去转转。文竹,我们走吧!”

待赵云溪离开后,沈熠收回目光,有些不忍地对顾达道:“顾大人,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会可能让你失望的,你确定要听吗?”

顾达脸色一僵?,眼神复杂地看向沈熠,很是失落地道:“沈爵爷的意思是,你和公主殿下此次南下,并不是带着皇命来的?”

“顾大人说得不错。”沈熠道,“实不相瞒,我和小九此次南下,本就是要去云州府祭拜云昭训的,昨天只是恰好途经此地而已。”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我想得太多了,以为陛下要让我回京了。”顾达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可随即又不甘心地道,“沈爵爷既然不是为了渝州府的事来的,昨晚又为何要故意让赵奎难堪,甚至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虽然只是清平郡王府的庶子,身份一般,可清平郡王却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与小九说的一样。”沈熠很是感慨地道,“顾大人,我昨晚之所以故意要让赵奎难堪,更多的还是想出口闷气。正如你所说的一样,赵奎不过是郡王府的一个庶子而已,可他却表现得那般趾高气扬,尤其是在你称小九为‘贵客’之后,他仍旧表现得毫不在意,对于小九没有一丝尊重。也就是小九不在乎这些,换了旁人,碰到赵奎这般不懂礼数的人,绝不会这么简单饶过他的。该说不说,与那位王东家相比,赵奎的为人处世就更不用评价了。”说罢,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院门口的房向看去,似乎是在寻找赵云溪的踪迹。顾达刚才的话与赵云溪昨晚所分析的简直一模一样,这让他对于赵云溪的分析能力越发佩服了。同时,他又感到一丝窃喜,感叹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娶到赵云溪这么聪慧的女子。

顾达这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熠竟会因为这种可大可小的事而对赵奎发难,进而害得他一晚上辗转难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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