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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傅祚

对于沈熠而言,这是他来到圣朝后遇到的最小的一家酒馆,但好在环境还算清雅,卫生也很整洁,店小二的服务又很热情。对于一个小酒馆而言,能做到这三点已经很不错了。

坐定之后,店小二笑着迎了上来,很是熟悉地与傅祚寒暄道:“傅才子,欢迎再次光临小店,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吗?这位眼生的公子和那两位道长是你的客人吗?”

傅祚点了点头,对店小二道:“是啊,文宝,这三位都是我的客人,你可要好生招待啊。至于酒菜嘛,还是老样子就行。”

“好嘞,傅才子,小人这就去准备,你和三位客人稍坐片刻。”名叫“文宝”的店小二很是客气地道,“对了,傅才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家母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希望你能赏光。”

“后天吧,后天正好休沐,书院也要放学,我便去拜访一下令堂。”傅祚想了片刻,微笑道,“小文远的功课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退步啊。你晚上回去告诉他,我后天上门拜访时,可是要对他进行考核的。”

文宝憨厚地笑了笑,很是自豪地道:“小人代文远欢迎傅才子随时到家里考校。不是小人自夸,我家那小子现在还算有些出息,私塾的虞夫子前日还夸奖了他呢。说起来,小人一家能有今日,还是多亏了傅才子帮忙呢此等大恩……”

傅祚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很是失礼地打断两人文宝的话,急忙转换话题道:“文宝,别说这些了,快去准备酒菜吧,客人都等着呢。”

文宝看起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道:“是,傅才子。小人啰唆惯了,你请包涵。三位客人也请见谅,让你们久等了。小人这就去准备酒菜!”

看着文宝离去的身影,沈熠对其充满了好奇,随口道:“江南果真是人才辈出之地,一个店小二都这么有规矩,佩服。对了,傅公子,我看这位店小二对你的态度很是恭敬,而你又对他的家庭很是熟悉,感觉你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啊。”

“沈公子的确观察入微,在下佩服!”傅祚有些感慨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与文家确实有些渊源。文家本是先祖父买回来的家奴,传至文宝这一代时已经是第三代了。后来,家父自京都回到定州府后,由于感念文家三代人这些年所付出的努力和辛劳,索性给他们脱了奴籍。可他们早就无家可归了,于是家父便给他们买了一块地,让他们在定州府暂时定居下来;又给他们买了一架织机,好让他们能勉强靠织布维持生计。然而文宝的老母亲年事已高,已经无力劳动了;他的儿子文远年纪又小,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们一家在定州府又没有耕地,也种不了庄稼,一家人只能靠文宝的妻子所织的布维持生计。我看他们一家四口生活艰难,便介绍文宝来这家小酒馆当小二,以补贴家用,也算是能帮则帮吧。”

听完傅祚的话,沈熠不由得认真地审视了他一番,很是敬佩地道:“傅公子一家可都是悲天悯人的大好人,在下佩服!”

“沈公子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傅祚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文家也是苦命人。文宝的祖父和父亲都曾被强征入伍,最终牺牲在战场上,尸骨全无,就剩下文宝的母亲一个人操持家务了。可是,一场洪水彻底毁灭了文宝的母亲最后的希望。先祖父当年曾任工部水部郎中,奉旨前去清查河道,恰好碰到文宝的母亲因绝望而寻死,立马让人救下了她。最终,文宝的母亲在得知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后,不得已选择卖身为奴。先祖父可怜她的遭遇,也就将她买了下来。从那之后,文家便成了傅家的家奴。直到三年前,家父因为得罪了顶头上司,无奈之下只得辞官回家。由于已不再是官身,家里也用不到那么奴仆了,家父索性给文家脱了奴籍,还了他们自由。”

若是换做以前,沈熠定然会为文家的遭遇鸣不平,甚至生出对圣帝、对圣朝的怨气。可在经历了杨参以及沁沂山窑厂那些护卫的事之后,他对这些苦难已经释然了。因此,在听完傅祚的话后,他只是心情平静地道:“原来如此,文家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不过,傅公子,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还是说说你要与我聊些什么吧。实不相瞒,在下明天还要赶路呢,今晚的时间也很有限。”

傅祚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像是没想到沈熠的态度竟会如此平淡。几息之后,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语气沉重地道:“沈公子,在下先前听到了你作的那首诗,认为你也是一个怜惜民生疾苦的人,这才冒昧地邀请你一叙。可是,在下方才说完文家的事后,察觉到你的态度很平淡。说实话,在下此时也有些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下是个读书人,自然能感觉到你那首诗中蕴含的感情,可是……”

“可是,我诗中的感情与我实际表现出来的态度不相符,显得虚伪是不是?”沈熠面色平静地接过话茬,微笑道,“傅公子,恕我直言,作诗是为了抒发感情的,但态度却是要靠实际行动来证明的。我不过是一介行商,作首诗发发牢骚也好、抱怨朝廷也罢,那只是口头上的。可你若要我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态度,那可就强人所难了。且不说我又没有这个资格,就算是我有,我也没那个能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是个读书人,学的是圣人辅国安民的学问,这点我没意见。可有句话我要告诉你,圣人的书只是拿来读的,若是拿来做事,那可就百无一用了。”

傅祚呆坐在原地,细想着沈熠的话,许久之后,他露出了一副执拗的表情,语气坚定地道:“沈公子这番话,在下不敢苟同。”

沈熠也不与他纠缠,点点头道:“在下只是随口一说,傅公子也就讲究一听。至于赞不赞同,那都是可以的。行了,傅公子,不知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没有的话,在下就告辞了。虽然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在下今晚能结识傅公子,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还有一件事,在下忘说了。其实,我并不擅长饮酒,在这酒馆聊天,属实是糟蹋地方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在下再请傅公子喝茶。”

“沈公子客气了。能与沈公子结识,在下也深感荣幸。”傅祚客套了一句,随后有些惋惜地道,“沈公子,实不相瞒,在下后日就要赶赴京都府同安县的明伦书院求学了。在后年的科考未结束前,在下定然是不会离开同安县的。可惜的是,在下还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日后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呢。不过,沈公子既然是行商,想来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若是沈公子什么时候能到京都经商,一定要告知在下一声,届时在下一定要与沈公子好好聊聊。”

“欸,你不是既明书院的学生吗,为何要跑到明伦书院去?”沈熠惊讶地道,“还有,既明书院会这么轻易地让自己的学子去别的书院求学吗?”

“沈公子这话,在下听不明白。在下是既明书院的学子,又不是既明书院的家奴。如今想去明伦求学,既明书院也管不着啊。”傅祚不解地道,“至于为何要去明伦书院求学,实在是因为在下觉得明伦书院能学到更多经世致用的东西。沈公子或许不知道,五天前的书院交流会上,明伦书院展示出了三项成果,直接获得了第一名。如今,想去明伦书院求学的学子不在少数。在下能得到这个机会,多亏了家父在其中斡旋,找了以前的朝中好友帮忙。”

“五天前的书院交流会?书院交流会不是在十月初六,也就是昨天吗?怎么变成五天前了?”沈熠好奇地反问道。五天前正好是他离开同安县的第二天,那个时候的他正忙着跟顾达等人斗智斗勇呢,实在没想到书院交流会竟然已经结束了。

“沈公子竟然也知道书院交流会?”傅祚虽然也有些好奇,但还是解释道,“沈公子有所不知,本届的书院交流会原本是定在十月初六于沁阳府的鹿台山举行的。可是,前段时间突然传出消息,说是有一群江湖人在沁阳府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沁阳府尹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没精力主持书院交流会了。无奈之下,四大书院决定在同州府的天禄书院提前举行。经过两天的交流,明伦书院以一篇《师说》和两项所谓的‘实验’成功跻身第一名。可惜的是,定州府离同州府太远了,在下至今还不知道那篇《师说》和所谓的‘实验’是什么呢。”

闻言,沈熠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谢礼竟然会将他抄袭的作品拿去比赛,竟然还夺得了第一名,这还有没有天理。而让他最头疼的是,虽说自己当初并没有答应谢礼去明伦书院当“名誉讲师”,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谢礼多半给他来了一招先斩后奏。如今《师说》已经出圈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全圣朝书院的人都知道他沈熠是明伦书院的人了。到那时,他就算再怎么“自证清白”,怕是也没人相信了。而且,在这种舆论的裹挟之下,他也不得不到明伦书院露面了。想到这里,他有些苦恼地自语道:“好你个谢院长,竟然跟我玩这种阴招,也太‘狠毒’了。”

“沈公子,你刚才说什么?哪个‘谢院长’,什么‘阴招’?”傅祚假装没有听清沈熠的原话,装模作样地反问道。

“没什么。”沈熠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认识谢礼,转而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你还不知道那篇《师说》和所谓的‘实验’是什么。那你怎么就决定要去明伦书院求学了?总不能只是因为明伦书院在本届的书院交流会上得了第一名吧。若真是这样,那也太草率了。”

“这个原因难道还不够吗?”傅祚很是单纯地道。在他看来,往年一直徘徊在前十名之外的明伦书院这次能够一跃成为第一名,自然是有一些值得他赌一把的学问在的。只要他能进入明伦书院,并且刻苦求学的话,后年的科考自然会有优势。

沈熠有些无语,揉了揉眉心道:“行吧,你开心就好。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我就祝你好运吧。好了,我该走了。待会儿酒菜上来的时候你慢慢享用吧,我就不奉陪了,告辞!当然,账还是我付,就当是投资吧。”说罢,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小酒馆,留下傅祚原地发呆。

望着沈熠远去的身影,傅祚的心情无比复杂。其一是因为他对沈熠真正的身份充满了好奇。无论是沈熠所做的那首诗,还是后来与他说的那番话,都能说明沈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尤其是沈熠在听说明伦书院夺得书院交流会第一名之后,鬼使神差地提到了“谢院长”三个字。他已经打听过了,如今的明伦书院院长就姓谢。如果说这只是一桩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其二是因为没能与沈熠好好地交流一番而感到惋惜。沈熠的那首诗令他感觉找到了知音,可随后的谈话却不欢而散,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文宝将酒菜端上来的时候,发现只剩下傅祚一人了。他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尽管他与傅祚很熟悉,但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离开小酒馆后,沈熠与玄策、玄硕两位师兄直接朝着他与赵云溪约定好的地方走去,准备汇合后一起回馆驿休息。可当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时,沈熠发现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妙,刚喊了一声“三师兄”,便见玄策一个跃起,已经闯入了人群中。

“小师弟,弟妹她们没事,你放心吧!”玄策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听到这话,沈熠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在玄硕铁塔般身形的掩护下,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场中。

放眼看去,只见姜姝和兰儿一左一右地将赵云溪、芸儿和文竹三人紧紧地掩护在中间,而在他们周围则躺着十来名虽然手持棍棒但却在不停呻吟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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