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薛家山

说这话的，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乍一看，他整个人薄得像个纸片一样，厚重的刘海盖住了大半张脸。

而他的肤色亦是苍白得有些透明了，配上眼下的一片乌黑，着实将周伟祺吓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大概是叫“楷彦”，但姓氏却记不清了。

这人比周伟祺来得早，平时在局里像个透明人似的，几乎从来不和同事们聊天，也不会参加任何的团建活动。

至于他的工作到底是在做什么，周伟祺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些保密性较高的工作。

“小何，别捣乱了，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抱怨地说道。

周伟祺皱起眉，他仔细回想了一遍，何楷彦并没有参加投票。

会议室的门没有上锁，也就是说，何楷彦是从门外听到了什么，然后冲了进来。

“是真的！我没有乱说！我真的认识他！”

由于情绪激动，何楷彦的脸都涨红了起来，他指着那人的小腿，说道：“不信的话，你们去看……他左侧的小腿后面有一个圆形的伤疤，大概是硬币大小。如果真的有，就能证明我认识他了吧？”

“这……”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何楷彦说得是真的，莫非这个类人的生物的确存在过，只是现在灭绝了？

特情局里的很多调查员身份特殊，总有人会知道一些秘密，这倒也不奇怪。

“好吧，我看一下。”周伟祺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楷彦，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但何楷彦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反而是一个箭步跨到了周伟祺的身边，眼睛也紧紧地黏在了铜像上。

由于腿部的金属已然脱落，周伟祺很轻松地将他的左腿抬起了一点儿，找了一本文件叠着，然后又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他半弯着腰，其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等他给答案。

然而，两分钟过去了，周伟祺和何楷彦都像是吃了哑药一样，所有人都有些着急了。

“伟祺，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就是啊，看一眼就知道了，你直说不就好了吗。”

“唉，小周就是磨蹭！我来看！”

老张一把将其他人都推开，自己凑了过去，这一看，他也明白了周伟祺为什么半天不说话。

那人的腿上没有伤疤，倒是有个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正好是一元硬币的大小，周围还有扎着一些碎玻璃似的东西。

老张咽了下唾沫，向来稳重的他一开口，也带了几分磕磕绊绊，他说道：“小何，你真认识这人啊？那你说说，他是啥来历？”

“他……是小莫，但我也不能确定，他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莫了。”何楷彦恍惚地说道，“小莫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俩特别要好。但是，我们高二那年，三月份，星期五，他……消失了。”

说完这句话，何楷彦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地流失。

不到半分钟，他的嘴唇竟然都发紫了。

“快倒点热水来！”周伟祺赶忙喊道。

一杯热水喝下去，何楷彦方才能继续说下去。

由于父母工作地点经常会变故的原因，何楷彦从小学起就在不断转学。

不过，他天生活泼外向，每次到了一个新环境，都能快速融进去，大家也都很喜欢和这位新同学一起玩。

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何父考虑到何楷彦读书的问题，便在一个城市定居了下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认识了最特别的朋友——小莫。

何楷彦见过很多聪明的孩子，也见过内向沉默的孩子，但小莫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不爱说话，从何楷彦和他做同桌开始，他似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就算是被人撞倒或是有人抢走他的东西，他都会一声不吭地离开教室，直到下一堂课结束后，他才会回来。

何楷彦对自己的同桌很是好奇，他们学校管理很严，上课时不允许学生喝水，就算是生病了，也得忍住咳嗽。

但小莫竟然能翘课，还不止一次，老师居然从来都不批评他。

他想知道小莫为什么是特殊的，便趁着小莫离开座位后，偷偷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任老师，我同桌上节课没来上课，他是生病了吗？”

何楷彦边说着，边观察老师的神情。

任老师是所有老师之中最年轻的一位，平时也很喜欢和学生闲聊畅谈，这也是何楷彦找她询问的原因。

何楷彦没有想到，一听这句话，任老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楷彦，老师知道你是个关心同学的好孩子，但小莫有点特殊，老师也没办法和你解释。”任老师耐心地说道，“如果他不来上课，你就当没看见好了。但要是小莫到放学时还没有回来，你就来告诉我，好吗？”

疑问没有解决，何楷彦的心中像是有只小猫在抓挠，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决定，下一次小莫离开教室的时候，他就跟去看看。

然而，这样的机会不是经常有的，小莫可以不上课，他却不能。

他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既能解开小莫的秘密，又不会被老师责问的方法。

那天也是周五，学校规定，每周五下午的第二节课到第四节课是课外活动的时间。

初一和初二的学生可以在这三节课里参加社团活动，或是去学校开始的兴趣班课，而没有社团又不想上课的学生，还可以选择去操场运动。

何楷彦是后面才转学过来的，错过了社团的招新，而兴趣班的课程不外乎音乐、画画或者器乐的基础课，他早就在小学的时候学过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何楷彦找到了班上的一个“刺头”学生，外号叫“天哥”。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经常喜欢欺负班里那些瘦弱的学生，尤其是小莫这种被欺负了也只会忍气吞声的软包子。

“天哥，帮我个忙，事成以后，我把我的游戏机借你玩一个月。”何楷彦低声说道。

一听到“游戏机”三个字，天哥的眼睛都亮了。

天哥之前见过一个家境不错的孩子玩游戏机，那上面的游戏可比手机丰富多了，还可以打拳击呢。

据他所知，整个学校都没有几个人有游戏机，这东西要几千块钱，若是普通家庭，家长必然不会给孩子买游戏机的。

不过，这个姓何的转校生用的手机都是五六千块钱的，想必家里不缺钱。

现在有送上门的游戏机，天哥直接答应了下来，“好，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是不是哪个小混混欺负你了，我去把他们收拾一顿！”

何楷彦摇了摇头，他凑到天哥耳朵附近，小声说道：“那倒不是，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

天哥听完以后，有些诧异，“就这？”

他还以为是多重要的事呢，都做好被高年级学生胖揍一顿的准备了。

何楷彦再次叮嘱道：“只要你……就行了，最好就装作不小心就行。放学以后，你和我回家，我把游戏机给你。我家没人，咱俩还可以一起玩会儿电脑。”

天哥点了点头，又拍着何楷彦的肩膀，保证自己完成任务。

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何楷彦只觉得时间一晃，下午第一节课就上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天哥也递了个眼神给他，然后何楷彦就假装走出了教室，实则在后门观察在里面的情况。

按照两人制定的计划，天哥等着班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前座的肩膀上，那个男生也是个暴脾气，直接吼了一声：“你有病吧？是不是找死啊！”

“拍你一下而已，至于吗？”天哥贱兮兮地笑着，“这么娇气，你以后可别说自己是爷们儿了，上厕所也去隔壁上去吧。”

这话可就有点儿侮辱人了，那个男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虽然没有天哥高，但身体却很壮硕。

他直接回敬了天哥的一巴掌，而天哥也顺势向后仰倒，直接撞歪了一堆桌椅。

“不是，我也没用力啊？”男生看着自己的手掌，“喂，你是装的吧？”

“那你跟我出来！我让你知道我是不是装的！”

“出就出！我还怕你不成？”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出了教室，直接走到了教学楼的外面。

教室一片狼藉，就连何楷彦自己的桌子也被撞翻了，但他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小莫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将桌子扶起，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突然，他整个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赶忙趴在地上，翻找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连镜框都歪了一半。

“去哪了……到底去哪了……”

自打和小莫成为同桌以后，何楷彦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激动，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但那个东西在天哥的手里，为了避免小莫怀疑，何楷彦让天哥放学后再把东西交给自己。

小莫猛地站了起来，他似乎放弃继续寻找，而是直接冲出了教室。

他朝着教学楼的侧门冲了出去，正好和躲在教室后门的何楷彦是两个方向。

何楷彦纠结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那点好奇心已经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悔和害怕。

小莫本就性格内向，如果那东西正好是他家人的遗物，小莫受刺激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自己岂不是犯了大错？

所以，为了小莫的安全，他也该跟上去看一看。

何楷彦没有想到，小莫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逃学。

他似乎早就知道学校的铁网有漏洞，又因为周围都被茂密的爬山虎遮盖了，一眼望过去，根本瞧不见洞口。

而小莫敏捷地撩开厚实的藤蔓，他飞速地钻了过去，又在另一端将藤蔓整理了一下。

难道说，小莫每次缺课，都是跑去校外了？

可是，一个中学生，能去外面干什么呢？

小莫不像是家境优渥的孩子，平时也从不去学校的超市买零食，何楷彦可以肯定，他家里一定不会给他多少零花钱。

而无论是游乐园、电玩城，还是咖啡店、快餐店，都不是小莫负担地起的。

抱着一堆的疑问，何楷彦也拨开了藤蔓。

他先是向外瞧了一眼，小莫已经走远了，也没有回头的迹象，然后何楷彦学着小莫的样子，从洞口钻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小莫经常从这出去的缘故，洞口边缘的铁丝都被胶布包起来了，何楷彦钻过去后，也没有被铁丝划伤。

他将藤蔓整理成之前的样子，以免被小莫发现端倪。

小莫的身影已经渐渐走远了，何楷彦赶忙跟了上去，他尽力控制着和小莫的距离，两人差不多隔了四五米，而何楷彦一直贴着街道的边缘走。

若是小莫转身或者回头，他就可以立刻钻进旁边的街道。

然而，小莫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的步伐很匆忙，就像是有人在追着他一样。

在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小莫突然小跑进入了左侧的巷道里。

“那边是……游泳馆？”何楷彦喃喃自语道。

虽说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但逃学去游泳馆游泳，未免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小莫身上连个包都没有背，就更不可能带着泳裤、泳帽、泳镜之类的东西了。

路过游泳馆时，小莫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前行。

直到他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这一次，他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何楷彦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猜测着他的终点，但每一次他都猜错了。

小莫不像是要去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而像一只无头苍蝇那样兜着圈子，他走过的很多路线都是重复的，何楷彦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发现自己跟踪他了，所以才如此戏耍自己。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市区边缘的轨道附近。

这里曾是有一班通往隔壁城市的绿皮火车，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班次取消了，那辆火车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停靠在废弃的轨道上。

何楷彦曾经听父母说起过这件事，但他还没有亲眼见过这辆被遗忘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