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千秋画卷
赵光义的嘟嘟囔囔虽然令赵宋官家心烦意乱。
但他没忘记为何将珍爱的玉斧赔进去的原本目的。
好在这次相当顺利,与上次已大不同。
【回放功能已授权……
本次是否开启回放?】
赵匡胤瞧了瞧身旁的两人:
赵光义不再嘟嘟囔囔,眼睛睁大让抬头纹都显了出来,显然很是好奇。
赵普用期盼目光看着他,又看了看他右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官家还写不写?不写让臣来代劳!
此时再将两人撵出去显然已不现实,于是赵匡胤只能暗叹一声,在赵普失望的目光下伸指写了“开启”两字。
确认之后,入目所及的便是密密麻麻排列的一行行标题。
赵匡胤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初看到光幕时讲的是什么内容来着……安禄山?
那在此前未看的倒是多矣,不知此次回放能否于此日尽观?
这个想法赵普略微研究了一下便知道不可能,因为从光幕上的字来看,是要从其中择一而观,于是便不耐催促道:
“官家,当依诸葛武侯所说,观那以豪强世家为书目之……”
敷衍的点点头,赵匡胤一边尝试在石桌上将这目名写出来,一边则是忽然想起来:
若后辈所说的砍死是被斩首而死的话,指的应当是隋唐前的十六国之君王罢。
但烛影斧声又是个什么意思?
……
“若说被杀君王,则晋末后有三。”
房玄龄对史册还是比较熟悉的:
“南燕慕容超,后秦姚泓,二者皆为宋武帝刘裕所杀。”
“然不合烛影斧声之说。”
“另有南齐萧宝卷,凌虐社稷亲信宦官。”
“萧衍夜破建康城时,近侍趁其熟睡将其枭首,或便有烛影斧声之说。”
一番侃侃而谈有理有据,令李世民信服:
贞观英杰何其多也,后辈以为不说,自己这些先人就不知了吗?当下赞道:
“玄龄博闻强记,可称唐之瑰宝也。”
“那今日所复观,便由玄龄来选。”
房玄龄拱拱手,与老友对视了一眼,于是杜如晦了然,起身道:
“如今臣以为,亲手与陛下作记之前之光幕,皆需一观。”
李世民哑然,这应当便是因大熊猫之疏漏,故而恐此前之简述有所错漏了,不过还是强辩道:
“此前于《搜神记》内不过寸许见方,朕非如玄龄一般强记,有所疏漏实属正常。”
正常正常!房杜二人与长孙无忌一起敷衍的点点头。
然后杜如晦做了恶人,拉着李世民对照最早时其口述之记录,大概彻底滤清了大唐皇帝独观的究竟有几期。
与新至的褚遂良道了声歉,杜如晦便将这光幕记要拿过来重新订正了一下。
也是此时,杜如晦才忽然惊觉,这次新至甘露殿的褚遂良竟这般沉默?
不过将光幕记要拿走时,杜如晦依稀间似乎看到这褚遂良手边还有一册,而且看其样式……起居注?
难怪一言不发呢,合着这褚左螭能一边录光幕记要,一边还有余裕观陛下言行记起居注?
咂咂嘴,杜如晦直觉好险:
若是此前观安史之乱时这褚左螭便在此……
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期待是怎么回事?
而在确定了陛下记忆不怎么牢靠之后,贞观文武干脆选择了最简单一个方法:从第一篇章慢慢看便是。
《从战略上分析蜀汉统一的可能》,启动!
……
对于后世所说的被砍死的皇帝,刘备打从一开始,便不认为是汉朝之君。
毕竟讲道理,无论是前汉的平帝还是今汉的少帝,或是其他死于非命之汉帝,大多死于毒杀。
那王莽倒是被砍死的,不过也是死于义军当中被斩首裂尸。
而那烛影斧声,怎么看都像是一桩谋杀。
故而此事转眼就被汉长安的主臣抛至脑后——需劳心之事多矣,何须再多一桩?
至于眼前嘛,看着鲁肃脸上一副好奇的神色,不需刘备开口,孔明便笑道:
“子敬倚东海而南下,久漂宿于舟船识天地之大。”
“既如此,子敬可知,陆与海,孰大?”
是地更广还是海更阔?这是春秋先贤们思考过但并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莫非孔明等人已知晓?
下意识的,鲁肃瞄了眼孔明身后那东起罗马西至华夏的地图。
这幅地图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也知晓,即便天地再如何广阔,也还是须先令华夏归一才行。
从这副地图上看,毫无疑问是陆地更大,但既然孔明这么说了……而且再联想到此前那宋皇唐皇与孔明三人的问答。
鲁肃笑笑也不回答,干脆也学着孔明撕了个纸条,然后将《从豪强到世家再到门阀,百姓让你们体面》诸字以俊逸的笔迹写了上去,随后起身将其抛投进了光幕。
于是厅内俱笑,庞统更是对着孔明调笑道:
“看来子敬不欲拜师矣。”
孔明一挥扇,脸上满是洒脱:
“我欲与子敬为挚友久矣。”
想起来赤壁时两人交谈时对时局如出一辙的判断,以及后来颇有分寸的书信来往,此时再听闻孔明所说,鲁肃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我与孔明如何称不上挚友?”
这话一出,厅内的笑声也愈发热烈。
热烈当中掺杂了鲁肃的一丝丝后悔——上次回放了那威震逍遥津之后,还没看那所谓的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下文呢!
结果此时便又挖了個新坑,想要知荆襄之战详细始末,便须再等三个月。
即便是在海上,鲁肃也从未感觉到时间有这般难熬!
不过选都选了,也只能重新捋平心态,将当下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
他当然想知道孙侯为何被玄德公轻鄙。
但同样也想知道,这广袤之天地究竟是何般模样!
而且这标题所说的豪强世家之言……想起来江东的豪族,鲁肃表示简直不要太懂!
再瞧瞧孔明嘴角噙着的笑意,鲁肃也不由猜测,或今天之所得,能远超自己所想?
重新将注意力专注到光幕上,眼看着前汉酷吏与豪强的血腥斗争,鲁肃对其也并不陌生。
但很快,鲁肃的脸色便严肃了起来。
今汉的云台二十八将多有豪强,鲁肃自然清楚,但从没想过立朝之初便难斩断的豪强最终竟是引出张角的“线头”。
而在后辈口中,备受清流名士推崇的袁、杨、崔、陈、荀、曹等大氏,并没半点尊贵,反而称其乃是左右逢源的世之蠹虫。
以财显名,以名取官,再动权敛财,复取功名,可谓是生生不息,如此看来如今之乱世反倒是乱的“理所应当”了。
“难怪……”鲁肃低语道:
“吾在江东时亦听大姓非议,称左将军对大姓之手段颇为酷烈。”
“何来酷烈?”刘备不同意:
“吾不过是点其财,察其田,令其爱护百姓奉公如法。”
“不伤其身不害其命,依汉律行事,吾非加害,而是欲救彼辈。”
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百姓打着黄巾的名头挂到城墙上去了,刘备心里嘟囔道。
鲁肃拱了拱手,光幕上的话语并不快,但几句话便跨越百年,虽有此前庞统为他说明朝代更替之变,但此时理解起来还是颇为吃力。
后世将孙氏类比为吕布马超,令鲁肃哭笑不得,觉得若是孙侯在此,定然会觉得后世辱他。
对三君、八儁、八顾、八厨等等名士的调侃,也让鲁肃在心里赞同。
而直至听到九品中正制的出现,以及后辈随口点评称:
“有利阶级会不惜毁坏制度,以社稷倒退为代价换取本身的垄断地位世袭”。
这句话宛如黄钟大吕在鲁肃脑内敲响,亲眼见过江东大姓如何营私,鲁肃对其可以说再明白不过,但经后世之口,大姓这种丑态终于被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蠹虫……”鲁肃轻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
庞统嘴角咧了一个笑容:这才哪儿到哪儿?
洛水放屁铸就荒唐两晋,世家称国倾轧五胡乱世。
门阀斗富以民为钱,奢靡亡国追玄求空。
眼看着鲁肃因为门阀的所作所为逐渐张大了嘴巴再难闭上,庞统心里却也十分清楚。
后世对这两晋南北朝的简述,恐怕不及其乱之一成。
几个大姓诸侯便足亡汉而逐天子之名,这两晋五胡十六国南北朝能乱成什么样子,庞统也大概有所猜想。
鲁肃那紧锁的眉头与张大的嘴巴随着光幕上的进度逐渐推至唐,才终于安定了下来,不过看着有关佛教之述说逐渐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是如笮融一般起浮图淫祠,铜为人黄金身,衣锦采垂铜槃九重之辈?”
孔明此刻是实实在在的挺好奇:
“子敬见过?”
“江东离徐州颇近。”鲁肃解释道:
“当初浴佛会盛大,江东亦有所耳闻。”
“且笮融身死后,那些僧兵法师奔逃江东多矣,有不少投大姓为门客供驱使,闲时讲佛法以安奴婢,在江东大姓间颇有口碑。”
孔明等人面面相觑,刘备叹道:
“这江东之辈……”他想起来一个后辈用的词儿道:“挺超前。”
鲁肃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因为光幕上骤然又出现后世之景,已经让他目不暇接了起来,再没闲心余裕去听玄德公说什么了。
等到鲁肃再回过神来,无论是已经酥麻的膝盖小腿,还是门外已经偏西的金乌,都提醒着他,离今日光幕彻底结束已经过去很久的时间了。
往右边扭头,上首位置空空。
“玄德公已出去巡查,如今天气渐冷,要保证城西那些远来的考生无冻馁之患。”
骤然响起来的声音让鲁肃吓了一跳,已经跪坐发麻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骤然惊吓下当即仰身栽倒。
好在差点出丑时被人稳稳搀住,鲁肃也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人:
“孔明?”
孔明搀扶着鲁肃让他由跪坐变为卧坐,一边大笑道:
“子敬终于回魂矣!”
鲁肃不由得有点脸红,现在他也想起来,从见到后世那不夜长安的一座座塑像开始,他的心思便已完全不在此处了。
闲暇时庞统这个旧日同僚曾经跟他说过后世那匆匆一瞥的鲁肃祠。
不得重用,骤然病亡,江东衰亡,最终虽有后人为自己作传说名,但最终还是须要功业称名才行,而他有多少可堪一说的功名呢?
因而在看到那灯烛辉煌长街上的一尊尊颂功勒名的塑像时所生出的艳羡心思,鲁肃觉得相当正常,恨不能立身其中。
但光幕上内容转变之快,让他有目不暇接之感。
煌煌盛唐在一个私盐贩子的手下轰然倒塌。
匹夫何惧黄巢来,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天街踏尽公卿骨!
天子连夜西逃,秦妇城中悲吟。
世家亡,百姓解,开蒙通学合千年之见,科学进阶造文化开路。
一桩桩新奇之见令鲁肃大脑已来不及思考,对世家与百姓之新解令鲁肃内心战栗。
无怪乎玄德公于荆益与大姓反目!无怪乎汉中老叟亦念汉恩令儿从军!无怪乎玄德公麾下有种种新奇之物!
那能从海中吊起巨舟的庞然巨物更是令鲁肃失色,难以估其伟力。
但很快,光幕上冲天而起的盛景便再度让他思绪绷断。
以星辰载功,以月宫记名,造天宫以近神话,再行挥师星辰大海。
百姓所制的天宫上再度回首而望,他看到了一个湛蓝瑰丽的伟大星辰。
诸子百家的辩想在他脑内轰然奏鸣,千万先贤燧木燃火缔华夏方至有终,那些勒名于经书当中的先祖们,可曾会想过有这一日?
由造字燧木求活的太古,至探海问天的后世,一幅前所未有的瑰丽画卷在鲁肃面前徐徐展开。
鲁肃由此生出了一个强烈念想:他想要在这副画卷上,将自己名字写的更大更亮一些!
“子敬怎么又痴了?”
一双手掌在眼前晃了两下,也让鲁肃终于回过了神,他急切的将这双手捉住问道:
“孔明……左将军…不,玄德公何时回返?肃请一见。”
孔明微笑,用空余的手拍了拍鲁肃的肩膀道:
“子敬之意,我曾有之,士元亦曾有之,孝直、宪和谁未有过?云长将军与元直驻荆州鏖战一年,亦曾有过子敬之所想。”
“道相合,志相同,子敬真乃亮之挚友也!”
心态彻底放平之后,鲁肃也逐渐回想起来孔明给自己写的信的更多内容。
当下也是苦笑道:
“孔明此前心中所言种种难以置信之言竟皆为真,可笑我还欲从中判断玄德公意在何处,真乃买椟还珠之举。”
孔明摇头道:
“彼时说与汝,如何能信?”
“不过眼下,子敬欲尽心,当先做好科举之试也。”
鲁肃了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