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都是为了你
将军府清清冷冷十几年,数日光景,寒冬腊月也尽显生机。
这处小花园是梁善如格外费了心思的。
红梅簇簇,若是雪后会更美。
一阵北风呼啸过,带得梅花点点,散落在她白兔毛的风领和乌黑柔顺的发上。
裴延舟站在她身旁,有心拂去落花,又恐唐突她,微微抬起的手臂僵硬一瞬,旋即垂回身侧。
裴靖行没那么多的顾虑,堂而皇之一抬手,梁善如身上的那些红梅花瓣就全都不见了踪影。
裴延舟眉头蹙拢一瞬,旋即舒展,深吸口气,到底没忍住:“若是我有此举,表妹此刻又要借口遁走了吧?”
话毕竟是冲着梁善如说,是以没那么咄咄逼人。
可即便是平心静气的说出口,也令裴靖行吃了一惊。
还没等梁善如回答,他先急着解释:“大哥,我……”
裴延舟并不想听他说,丢了个警告的眼神过去。
裴靖行的话被堵回去,突然想起来在府门口大哥说让他闭嘴的那番话,讪讪的收了声,果真不言语。
梁善如尽可能的平稳着情绪:“延舟表哥心里早有了定论,何必来问我?
我说不会,你不信,仍旧要追问。
可我要说会,显得你同表哥分出高下,你也肯定不高兴。”
她背着手,转过身,同裴延舟面对面的站定着:“延舟表哥身份贵重,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仰望你高攀你的份儿,所以现在见了我是个与众不同的,心里别扭,非要弄清楚原因?”
裴延舟无声笑了笑:“要是按照表妹这个说法,你还敢这样同我说话?”
这场戏要唱下去委实不容易。
面对生死仇敌,梁善如真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只能垂眸,尽量不去看他,才能骗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不相干的人,然后勉强和他交谈几句。
然而裴延舟步步紧逼,不给她半点喘息机会,实在令人着恼。
“我没有冒犯延舟表哥的意思。”梁善如缓了口气,又说,“只是我实在弄不懂,好像从你们来了扬州城后,延舟表哥就有了这种误解。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让你误会的事,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排斥你呢?
之前你提过一嘴,姑母解释的很清楚——”
她拖长尾音,总算肯抬头看他:“我和延舟表哥算不得相熟,幼时几面之缘称不上情谊,如今见你,和外面的陌生人根本就没有两样。”
她甚至故意哦了一声,像是才想起来:“你替三殿下送东西到扬州——可那时我该谢的也是三殿下,不是延舟表哥你。
所以本来就没两样。
至于你刚才说的那话,在我这里你跟表哥确实不同,可这难道不应该吗?”
她还是不愿意坦诚相待,不肯说实话。
裴延舟又不是傻子。
她待陌生人的态度都要更和善。
“表妹适才说我嘴硬非要不信,你又何尝不是字字句句不肯承认?”裴延舟打心底里生出诸般无奈。
他的确是拿她没办法,又不愿一直如此。
在扬州相处的时候还多些,等回了盛京,她要忙着结识小姊妹,他还有朝廷里的事要奔波,一个府邸住着,却未必日日能见着面。
他倒是想来日方长,但她的态度哪里像是会给他机会的样子?
尽早解决,才能谈这四个字,若不然以后还不定怎么样。
大约只会越发疏离,渐行渐远。
他不想走到强行逼迫她的那一步。
梁善如索性沉默下去,再不肯开口。
裴靖行很有心缓和气氛,奈何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裴延舟已经挑明了问道:“你是不是始终觉得我另有所图?”
梁善如意外望向他,裴延舟把她的诧异尽收眼底,然后又说:“再说的直白点,到目前为止,表妹是不是连三皇子这些年对你的格外照拂都有所怀疑,所以格外排斥我?”
“大哥……”裴靖行觉得不能再这么问下去。
大哥有恃无恐,可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私下里编排皇子,是对皇族的不敬!
哪怕只有他们兄妹三人在此处,将军府内不怕隔墙有耳,那也不成啊。
大哥敢说,他还不敢听呢,最好表妹也别敢应承这话。
他有心阻拦,结果梁善如冷冰冰接了个是。
裴靖行眼前一晕,紧着斥她:“善如,不许胡说!”
“让她说,有我在,你怕什么?”裴延舟一把拨开他,又问梁善如,“为什么这么想?”
与其一直被他纠缠,不如主动承认。
反正他们还要利用她,眼下不会对她怎么样,她说的直接点,说不定他们会更用心,对她进京之后站稳脚跟反而是好事。
于是梁善如只略想了须臾,便清亮着一把嗓音径直道:“我写信请周伯伯来时他曾说过,三殿下给他写过信,知道我在扬州出了事,让他来救我。
那时候我就在想,三殿下怎么什么都知道呢?他远在盛京,有那么多事要忙,就算看在爹爹的份上有心照拂,也不至于事无巨细吧?
很快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监视我。
而果然周伯伯跟我说,这些年大概三殿下在扬州留了人,怕我受委屈吃亏,只是这件事他不好出面,才让周伯伯来。
再往后,就是你跟着姑母一起到扬州。”
梁善如面色清冷,是借机把心底的愤懑发泄出来:“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我遇上麻烦,请姑母相救,正好徐贵妃就让你代她回扬州省亲?
多半是你们商量好的,你替我解决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我还要把这笔账算在三皇子身上,对你们感恩戴德。
直到今天你跟姑母商量着装病,到李家去兴师问罪。
延舟表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啊?”
她最后那句满含嘲弄的话,说的连裴靖行都警惕起来。
小表妹是真的怀疑了,和他之前想的一样!
把大哥的所作所为归于朝堂厮杀,目标是李家身后的昌平郡公府,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契机。
裴延舟喉咙发紧:“如果我说不是呢?”转念想想又不对,便改了口,“三皇子如何我不知,但我不是。
我到扬州也好,去李家也好,没有利益清算,只是为了给你出口恶气。
人会说谎,眼睛却骗不了人,表妹若像小时候那样说话时多看看我的眼,就该知道我没骗你。
没有权力倾轧,也没有尔虞我诈的算计,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