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施粥
午时到,周家大门。
周家大门无疑是阔气的,长达两丈的推门和牌匾都整齐崭新,干净的几层台阶延伸到两个精致的石像后面。
石像倒是有趣,一个是猪,一个是龟。
周家门前是一条宽阔的路,路的两旁都栽满了常青的大树,即便是冬天,也掩盖不了这成片的绿色。
周家占地面积很大,所以旁边没有其他宅子,路的另外一边是河流,向北通往坊市最繁华的水街。
以前的周家门口还算热闹,不时有人来往。但现如今到处白布悬挂,就连石像也用白布盖住了,倒是吓退了不少过路的人。
……
燕朝有除夕施粥之传统,至于正日施粥,却是罕闻。
消息散布出去不足一个时辰,门外已是黑压压的一片,附近的流民和乞丐都闻讯聚集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台阶上。
虽然昨晚吃了个饱饭,但看不到明天的人,谁会拒绝当下的吃食呢。
嚯嚯嚯——
周穆此刻手上拿着把宰刀,不停地在磨刀石上磨着。
旁边是一头已经用热水洗净的大白猪,一动不动地躺在一个大型砧板之上。
它可能大概已经死了吧,周穆如是想到。
台阶下,十多个仆人手拿木棍排开,艰难维持着秩序。
周穆看了眼站在一旁哭丧着脸的项管家——在他的精心辅佐下,周家家主终于重操旧业,当上了屠夫。
堂堂家主杀猪,可愁坏了他。
见周穆望过来,项管家也已经认命了,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缓缓走到众人的面前,大声喊道:“呜呼,家有丧,三爷周澜,魂将归,英灵地府。三爷德馨,内扶子侄,外助穷苦,其虽身将去兮,但有精神尚存。家主周穆,秉三爷之愿,元日开门,施肉粥!”
话音刚落,场面就开始哄闹起来,人们议论纷纷,施粥常见的是小米加水,肉粥很少有人愿意施舍,对他们这些食不果腹之人,这估计是今年最丰盛的一顿。
“周兄果然守信,听闻周兄屠夫出身,你家祖传的刀法,在下终于有机会好好观赏一番了,哈哈哈。”
远处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是陈家公子陈扬大笑着走近,他摇着一把流云扇,混在一众衣着华贵的大家子弟里。
周穆没有理会那群贵公子,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便拿起宰刀开始宰杀。
咚咚咚——
随着一刀刀落下,一旁的绿琦也燃起了柴火,在大锅中热水。下面人久等无趣,少不了嬉笑打闹,场面一度乱哄哄的。
陈扬在旁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但全神贯注的周穆根本没有听进去,直接将他忽视了,反倒是守在一旁的紫藤听得真切,死盯着陈扬,恨得牙痒痒。
“好了好了,陈兄不要再说了,颇有些聒噪了。”陈扬旁边有一位公子喜静,实在受不了,出言劝阻道。
陈扬没有理会那人,还想继续说,却看到身旁一袭粉白色长衣的公子转头,冷冽的目光让他心头微微一颤,不敢再多言。
粉白长衣公子见状收回目光,静静看着眼前的场面。
他便是吴衿,莫论文章的吴家二郎。
吴衿为人狂傲,只见他把玩着印有牡丹图的扇子,看着忙碌的周穆喃喃道:“祭奠亡魂,顺势施粥,破局方法上佳。元夕诗会,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吴衿悄悄走了,众公子也觉得索然无味,相继离去。
就连陈扬也没了兴致,甩袖离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穆解完整头猪便歇在一旁,紫藤接手和绿琦一起淘米剁肉,剔骨炖汤,一股股带着肉味的粥香渐渐弥散开,馋得众人是直咽口水。
“开粥啦!”
肉粥已熟,随着项管家的一声令下,场面就开始躁动起来了,幸亏周穆提前调来一队护院,方才稳定住场面。
化粥之人并非都是乞丐和穷苦百姓,还有不少恶霸混迹其中,引发了几次冲突,全赖关封的勇武,将之镇压。
几炷香之后,排队的人逐渐变少,汤粥也快要见底了。
周穆正看着他们满足的表情感慨着,却见秦阑领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人过来。三人虽然衣着不堪,但双目中炯炯有神,显然非常人。
“家主,有几个兄弟想要见你,我拦不住。”秦阑小时候就是以乞讨为生,所以对三人还是很亲近的,但还是悄悄留了个心眼,还没走近就招呼道。
“哦,你居然没能拦住?”周穆知道秦阑实则是个热心肠,调笑道。
“周老爷,你误会了,秦哥儿的确拦我们了——我们三人至少是一衍气境。”三人中为首的是个老乞丐,阅历丰富,看周穆神情便知道他是以为秦阑放水了,解释道。
周穆闻言肃然,气境高手怠慢不得:“三位可是有事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们只是来与周老爷结个善缘。”老乞丐不卑不亢,并未因为他是乞丐就失去了风度,笑着亮明来意,“周家历任主事都曾帮扶过我乞帮,这份恩情已是难还,而周老爷刚刚主事就大行善举,更加令我等钦佩。
若是周老爷不嫌弃,以后有用得着我们乞帮的地方,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事情也要给周老爷妥妥当当办咯。”
周穆闻言有些赧颜,他今日之所以施粥,仅仅是为了应那杀猪之约。
“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周穆当然不能直说施粥是托辞,只能将之藏在心里,默默记下,日后要多行善事,亲近乞帮。
毕竟他可不是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
老乞丐笑道,“我叫肖大头,现在是乞帮的副帮主。”
“肖大头?!”
关封在一旁守着,听到老头名字突然惊呼,见众人不解地望来,连忙致歉:“抱歉诸位,肖老,我不是有意直呼你的名字,而是听到这个名字实在太惊讶了!”
“哈哈哈,是吧,我小时候家中贫苦,父母也没啥教养,见我脑袋比常人大,便起了这名,谁想长大后脑袋反而不大了。”老乞丐倒也坦然,笑说着自己的趣事。
“不是,肖老误会了,我不是惊讶你的名字……我是惊讶你的名字……”关封感觉这话到了嘴边,横竖说都显得不对,“肖老,你是否有个徒弟,名叫肖浪?”
“咦,你怎么知道?”老乞丐疑惑,他有个小徒弟的事情,几乎没人知道。
关封哭笑不得,一旁的红月算是听明白了,解释道:“当今天下四神通中的肖浪,因使得一手好棍法而被称为棍通,传闻中他出身有很多,绵州就是说法其一。”
众人哗然,就连老乞丐身旁的两个一衍高手也是瞳孔微缩,震惊不已。
“肖浪的传闻有很多,难以辨别真假。曾有人问过他的师承,他只说过他的师父叫肖大头,修为不高,所以我听到肖老的名讳,才会如此震惊。”关封以前行走江湖,道听途说多了,就知道了很多常人不知的事情。
“肖老?”
老乞丐身边两位一衍高手,年轻的叫作徐风,中年男人叫王打铁,此刻徐风满脸激动地问道。
老乞丐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肖浪的消息了,像极了得到礼物的小孩,开怀大笑道:“这小子是我捡来的,对我来说,他不仅仅是我徒弟,也是我的亲孩儿。
这小子自幼天赋异禀,丹田沉稳,经脉粗壮,各项资质都异于常人。果不其然,他刚到弱冠之龄就跻身三衍高手之列,只是他平常低调,很少出面,所以无人得知。
当时绵州城中能和他交手过招的人,也大概只有你们家的三爷了。
后来,他出城历练,擒杀下山虎,荡平养心峡贼寇,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听到他的消息,但现在音讯全无。”
老乞丐情绪有些低落。他对肖浪的消息仅限于过路人的只言片语,不是很了解。
“少爷,肖浪已经失踪好几年了,很多人都揣测他可能已经死了。”红月悄悄附在周穆耳边说道,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周穆心情也有些沉重,向老乞丐投去同情的目光。江湖纷乱,入则身不由己,生死不自知。但不入江湖,就能得到安宁吗?
小小的周家,都有个暗中窥探的敌人在虎视眈眈。
“周老爷,我们先告辞了。”老乞丐心情难以平复,便向周穆请辞,“若是周老爷以后有事,可来南边的三谷桥寻我。”
周穆点头,目送三人离去。
“唉,想必肖老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关封叹息,江湖本就这样,风云莫测。
“我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