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一一)靖王来了
江小龙洗漱之后正准备安寝,没想到忽然有人悄然来报,说是东阳郡守李大人想来拜访,而且听口气似乎是十分的紧急。江小龙便吩咐让他进来,心里却在想:“这才刚刚一起喝完了酒,又特么的来了?这老人家不会是想要彻夜长谈吧?难道他就真的就这么喜欢闲聊?”
连日来赶路,他也确实有些疲惫了,心里便有些不快,但是还是很礼貌地接待了李铭钰。
这老头子一进来就屏退了自己的左右,同时又看了一眼江小龙。江小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懒懒地转过身去,让自己身边的人也全都退了出去。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老头子的神情立刻就垮了下来。
他说:“江大帅啊,恐怕出大事了!下官我一时心急,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大帅您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见多识广,足智多谋……”
“说重点!”江小龙微笑着但却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李铭钰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小孩子这么的干脆,以很不符合大家平时官场的一套社交程序的方式,不说客套的废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江小龙见李铭钰愣住,于是稍微和缓地说道:“既然是发生了大事,麻烦李大人直接讲重点好吗?你我不必客气,咱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啰嗦。”
李铭钰点点头,然后踌躇了一下,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表述的方式,这才开口,反问道:“江大人是否知道朝廷里的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
“不知道。”江小龙确实没有听说过,就反问道:“什么叫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
“这是朝廷最高机密等级的下发急件。送信使者须得总旗以上的武官,着火红战袍,持火红朱漆封印的火红函封,昼夜不停。而且不得在普通驿站换人换马,必须到所经之地的官府那里,由官府指派总旗以上武官进行交接。”
“使者所经之地,任何官员不得私自拆开信函,偷窥内容,否则死罪。信使每到一处,即刻换人换马,同样装束,送往下一个官府所在地,并由他们指派同样资格的人手接力传送。”
“然后呢?”
李铭钰斟酌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不瞒您说,少帅……这里面有一个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猫腻,那就是如果你能有办法将信函原封不动地封回去的话——也就是说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打开看一看里面的内容——只要不被人看出破绽来,就没事……”
他这番话说得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声音也小到几乎听不到。但是他的神情却是郑重而又惊慌甚至是惊恐的。
江小龙就笑了,说:“你是干这个的老手了,难道这一次的封蜡印戳你都模仿不来了?”
李铭钰神情颓丧地坐了下来,说道:“我能封回去,但是这次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从袖中摸出那封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来,江小龙一眼就看见封面上写着“靖王亲启”四个字。他心里顿时一怔,暗道:“这可确实麻烦大了……这是直接给靖王的……怕是天京或者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了……”
李铭钰哆嗦着双手打开给江小龙看,只见一张白纸,上面什么字迹都没有。
江小龙警惕地说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莫不是要把我一起拖下水?”
双方之前素不相识,他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是乱了方寸,这是心急乱投医啊。但是他没理由跟着对方一起冒险呀!想到这里他沉声说道:“这么重要的信函你都敢随便私自拆开来看,而且还巴巴地跑来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揭发检举你?”
李铭钰急得都跪下了,央求道:“老朽一时糊涂呀!但事已至此,还望少帅指条活路……”
江小龙可不想趟这条浑水,正要张口斥责,只见门“呼呀”一下开了,闪进来一个人。江小龙定睛看时,却是韩秋雪。
江小龙平时见惯了她要么一身盔甲、飒爽英姿的样子;要么是一身黑衣短打、跃跃欲试、英姿勃发的架势。但是现在,她却是一身睡衣睡裙装束,披散着一头长发,颇有几分女儿休闲的妩媚起来。
韩秋雪一进门就也跟着跪下了,说道:“大帅,我刚一听说这件事情就跑来了。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表叔。他是个好人,就是太好奇、太多事了……”
江小龙瞪大了眼睛问道:“他居然是你的表叔?刚才在宴席上我咋没听你们说起?”
韩秋雪说道:“是我亲表叔。大帅你贵人多忘事,晚间的宴席我根本就没去。当时是跟我表婶和表姊妹她们拉家常去了。大家许久不见……”
江小龙这才想起,宴席上人物虽多,但是的确不曾见到韩秋雪在场。
只是他当时忙于应酬和吃喝,也并没有太在意——本来他平时酒宴应酬的时候,韩秋雪也参加的很少,这次没来也不足为怪。却想不到他们还真是亲戚关系。
只不过大概是考虑到戎马倥偬,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她不想跟自己报告这件事情也属正常。
“表叔是个老实人,就是有些爱打听消息的毛病。这次犯了这么大的事,大帅你平时办法特别多,帮帮忙指条明路吧。”韩秋雪一脸的祈求神色,跟她平时霸气的样子可是大相庭径。
江小龙接过那张白纸摸了摸,又用鼻子闻了闻,最后又对着烛光看了看,确定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而已,上面没有药水——估计这个年代也很少有人会想到使用药水来制作隐形字。
看来是前面的哪个环节被人调了包了……有人不希望靖王得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内容的消息……
于是他就反问道:“这算怎么回事,你又如何能知道?”
“在下就是不知道啊!”李铭钰慌里慌张地答道。他并没有理解江小龙的意思。
“那信差现在在哪里?”江小龙换个角度问道。
“本来在前院吃饭呢。”李铭钰答道:“他很慎重,本来也是公文包不离身的。在下看了心痒,就吩咐厨房多炒几个好菜,然后又拿了几瓶好酒给他,说一路风尘,吃饱喝足再行交接。”
“他本来也是坚持不喝的,奈何我一再相劝,说反正也要等我把得力的人手叫来才能交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少喝一点也不打紧。于是他就小酌了一点。谁知他的酒量太也稀松平常,只一杯下去就迷糊了。说必须找个地方稍稍眯一下才行……”
“现在已经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了,我怕他随时会醒。只要一醒来,他就会发现这件大事。”
李铭钰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苦着脸说道:“大帅你得想想办法救救我啊!我一打开就发现,如此重要机密的文件,它怎么就变成了一张白纸了呢?这不是我干的呀!它怎么会在我的手里出了事儿呢?上面要是追查起来,不仅是我要掉脑袋,我们一家子可都性命不保了呀!”
“切……”江小龙不由得感到极为好笑,轻声说道:“这也算是一件事儿?”
李铭钰却急了眼了,说:“偷看这等军机要务,恐诛九族,怎么能说不算是一件事儿呢?”
江小龙淡淡地说道:“它怎么就会在你的手里出了事呢?你都根本没看过……”
李铭钰急忙分辩道:“我看了。它肯定是被人调了包了。不知道是前面的哪个家伙有这么大的狗胆。我也想过,像这种直接指定给靖王殿下的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那绝对是什么地方有大事发生了,不然怎么会是……但是,这真的不是我干的呀……”
“听着……”江小龙凑近了他的那张皱巴巴的老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封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你根本就没看过……听明白了吗?”
李铭钰张大了嘴巴,反应不过来。
还是韩秋雪反应机灵——跟着江大帅的时间久了,她对他的路数也都比较了解——听了大帅这话,她立即转头对李铭钰说道:“对对对,这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看过这封信!它一直就在那个信差的手里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将来不论谁问起来,你都一口咬死这句话!绝对不能改口!好了,现在你立刻把这张纸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按照原样封蜡盖戳!立刻!马上!!!”
“嗷嗷嗷……”李铭钰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立刻破涕为笑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啊,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了。你管它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老子一概不知,也没看过。下家万一有人打开看了,那是他的事,至少我们必须否认我们曾经看过。
那老头子想明白了这一节之后,连道谢都忘了,腾身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闪电般速度窜出了屋子去。惊得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但是只在一瞬间,那老头子又跑了回来,傻愣愣地问道:“那将来要是追查起来的话,不是所有接触过这封信的人都要被调查?”
江小龙笑道:“调查肯定是要调查的。但是你没接触过。那个信使可以为你作证。你怕啥?只要你在信使清醒过来之前,把东西封好放回去,然后远离那个信使。谁能拿你怎么样?”
“对对……”老头话还没说完,一转身就又不见了。
一场看似弥天的大祸,竟然被江小龙一句话就迎刃而解,韩秋雪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江小龙却在心中暗想:“不知是什么人,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看来,必定是靖王政敌的死忠……搞不好就是哪个皇子的支持者……”
房间中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小虫在唧唧地鸣叫着,烛火在门外吹进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夜晚的空气十分清新,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非常惬意。
韩秋雪和江小龙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语。半晌,韩秋雪微微一笑,面容略带一丝娇羞之色,竟露出平时从未见过的女儿之态,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的好看,一时竟把江小龙给看呆了。
“内个……谢谢了……”韩秋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真是一时心急得不得了,竟没想到……这事儿到了你这里,竟然这么容易就给破解了……你可真是……”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用词才好,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睡裙映衬着她娇小动人的体态,江小龙一恍惚间,竟生出了想上前去搂抱着她的冲动起来。
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内里却是一名成熟的大叔,而且他眼下也已经进入了青春期,有冲动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才奇怪。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他的年龄太小了,虽然这些天来,发育飞快,身高也跟成年人差不多了,但是毕竟面容稚嫩,身材也瘦的很,一看就是个孩子,太过突兀的动作会让大家都感到尴尬的。他认为,以韩秋雪的性格,就算没有当面笑他,心里也只能是会感觉怪怪的。
他的顾虑也有一定的道理。虽然韩秋雪比他年长好几岁不假,而且一开始,她也确实把他当成小弟弟看待,动不动就要摆出刁蛮大姐的样子来。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的内心里早就受到非常深刻的影响,在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中,她已经将他逐渐地当成了一个可以依赖、甚至是需要顶礼膜拜的人物。
就像刚才,当她一听说这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这件事的时候,心急之下,她是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应对的。
但是她坚信,江大帅一定是有办法来拯救她的亲表叔的,这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和依赖。
所以说即使是现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再取笑江小龙了。
当然,她如今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少女,所以江小龙即使是知道她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恐怕也不会突然冲动去做一些非常突兀的事情来的。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赶紧去歇息吧。明天说不定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深夜就有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传送,而且是指定传送给靖王,看来一定是有大事在发生。
果然他们没能休息好。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江小龙被外面无数马嘶人叫的吵嚷声所惊醒。
他披衣出门去看,只见无数的人打着火把从大院的门外涌了进来。
齐元直和多伦福德慌里慌张地跑来,告诉他说:“来了好大的一支部队,听说是靖王的属下——人马上就到,郡守李大人正在忙着迎接和安置那些部队……”
江小龙感到奇怪,心说靖王怎么就已经跑到这里来了?他不是还在永州县窝着呢么?就是不知道李铭钰那老小子,有没有把那封专门送给靖王的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给处理好。
靖王生性多疑,不要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可就麻烦了。这事儿本来与他江小龙无关的,但是李铭钰不仅告诉了他,而且他还给李铭钰出了主意,这可就跟他关系大了。
万一那胆小又脑子不是很清楚的李铭钰说漏了嘴,自己这可就算是栽进去了。
正这么想着,只见一名将官匆匆跑了过来,对江小龙干脆利落地一行礼,就说道:“靖王殿下有急事相商,请江少帅即刻去见一下。”
话音刚落,只见靖王本人已经在一众手下的拥护中,纵马进了大院。他一看见江小龙就大声喊道:“贤弟速来!”
两个人迎面小跑。靖王下马的时候,郡守李铭钰也从另一个方向上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动作夸张地对靖王请安。江小龙扫了他一眼,看见他神色慌张,心里便有一丝不安,生怕这老小子已经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靖王摆摆手,对正在行礼的李铭钰说道:“北边出大事了。几路联军都在赶往天京的路上。你马上就去着手准备布防。要做好打大仗、打恶仗、打长期苦仗的准备。”
李铭钰唯唯诺诺,靖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给我和江少帅准备一个安静的去处,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们有很机密的事情要谈。”
听到这话,李铭钰的眼中又闪过了一丝好奇的光芒来。但是他知道,以他的这个级别,靖王是不可能让他在一边旁听,所以也只好悻悻作罢。在转身亲自带着两个人去了他的书房之后,他也只好远远地退开。
靖王在书房里转悠了一遍,看到确实清净,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并无其他人在室内,这才开门见山地对江小龙说道:“你都听说了吗?”
江小龙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很诚恳地说道:“听说了什么?小弟一路奔波而来,路上一直没有听说过发生了什么事情。”
靖王盯着他看了几秒,发现不像作伪,这才缓缓地说道:“父皇北上亲征,在边境地区的忽尔嘉腾遭到了几股联军的偷袭,大军损失极其惨重。父皇……也落到了敌军的手里。”
几句话言简意赅,引起的震动却着实不小。江小龙顿时感到相当的惊讶,不解地回问道:“百万大军竟如此一败涂地?北方出现了大批联军的部队?”
“本王也是在来的路上得到的这一消息。”靖王说道。
他这话不假。
其实,就在江小龙率部赶往天京之后。靖王左思右想,潜意识里总觉得,父皇的御驾亲征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就在江小龙率兵北上出发的那一刻,他还在自言自语。当时在他模模糊糊的潜意识里,他就有一种直觉,认为自己或许有必要带兵跟着江小龙,秘密赶往天京。
犹豫再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后他就下令驻扎在永州附近的二十万人马立刻启程,迅速跟他汇合。同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密令仍然驻扎在墨南省以北的大军中,火速派出一支援军,悄然跟在他的身后,择机而动。
他的本意是先到京城附近悄然驻扎,以静制动。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先其他人一步,迅速进京,主持大事。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可以悄然退兵,返回到他的南方战场中去。
果不其然,就在他紧跟在江小龙所部的背后,快要赶到京师的时候,他收到了消息——忽尔嘉腾战败了,他的父皇已经被俘。京城现在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一样,一片的混乱——京城发出的八百里加急朱封公文不止一件。
为了保险起见,内阁首辅范大人给靖王的公文同时发出了三封,分别由不同的信使,走不同的道路送往。
战后靖王才知道,忽尔嘉腾惨败之后,京城给所有的皇子都发出了三封同样的加急公文,要求他们迅速进京,商议对策。
由于此前皇上一直没有指定过太子,此次北上御驾亲征的时候又走的十分的匆忙,没有交代过任何事情。所以理论上说,现在所有的皇子们都应该一视同仁,而且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也都有继承大统的权利——当然,从传统上来讲,按年龄大小来顺位排序是被大家所接受的。
但是靖王并不接受这个观点。他认为大家应该凭本事和能耐来竞争。凭什么要按年龄来排序呢?只要是皇子,都应该是有继承大统的权力的——让那些迂腐的传统都见鬼去吧。
虽然说皇上被俘,但是眼下他还没死。这使得政治局面变得非常的复杂。内阁、中书、枢密院等等高层部门以及皇宫里面,一时间乱纷纷的,没人敢轻易做出决断。所以他们只好一视同仁地通知了所有的皇子,叫他们全都火速赶回来,一起商议对策。
当今圣上有三个儿子,大皇子周王,二皇子靖王,三皇子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