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四零)这是给大象用的
宋玉昆来不及顾及自己战舰上的损伤,从地上一下子爬起来就慌忙举起望远镜,去看自己这边刚才那一波齐射打出来的战果。
观察的结果令他很满意:这一波的齐射,虽然只有一发炮弹命中了八重号,但是打中的却是对方的舰艇前端的炮位舱的位置上。剧烈的爆炸还引爆了炮位舱里的满地堆放的他们自己的炮弹。
只见八重号的腹部接二连三地发生着一连串的爆炸,一时间,整条战舰的船身都在随之而疯狂地颤抖着。紧接着,随着最后一声爆炸的巨响,气浪直冲云霄,八重号整个舰面上的建筑物几乎全都被炸飞了,就连船身都几乎要折为两段。
“这应该是几发炮弹同时被引爆的……”宋玉昆兴奋地嘟囔着。
就在这个时候,在滚滚的浓烟之中,大和号巨大的身影杀气腾腾地出现了。
它气势汹汹地冒烟突火,从八重号的左侧杀了出来。宋玉昆狠命地揪住江汇川的衣服领子,大声吼道:“打起精神来,对准大和号,再来一次齐射!然后咱们就火速撤离!”
大和号这次冲杀出来,立刻就进入了威龙号的射击距离之内。江汇川火急火燎地下令齐射。随后他也不管战果如何了,立刻命令舵手转向逃跑——反正江大帅说过,只要打一波齐射就赶紧溜——他同时还下令舰上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员,想办法把船帆给升起来,以便加速逃跑。
宋玉昆不顾自己的伤情,挣扎着用望远镜观察。他发现至少有一发炮弹命中了大和号的船首,将它的主桅杆帆布绳也给打断了,风帆随即哗啦啦地落下。而且这发炮弹还同时炸断了船头的副桅杆,上半截桅杆连带着它的帆布,一起被炸飞到了海里。
爆炸还引发了浓烟和大火。此时,威龙号受伤惨重,全舰中弹多发,到处冒火,水兵们也疲惫不堪。眼看着无力再战,只好挣扎着向后全速逃窜。
大概是因为受伤较重的缘故,宋玉昆此时的双腿直打哆嗦。但是他咬着牙坚持观察,发现大和号并没有追来——或许是它自身也受了伤,同时还有陪伴它的两艘战舰都遭到了重创。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这时候的威龙号上,几乎被浓烟和烈火给笼罩住了。
它或许觉得,追击这样一艘遭到重创的战舰,意义已经不大,而且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救援那两艘即将沉没的战舰,以及它自己还需要舔伤口的缘故。
眼见着自己的战舰已经渐行渐远,马上就可以脱离了危险的战场,宋玉昆顿时感到一阵虚弱和疲惫感袭来。他喘着粗气缓缓地坐到了地板上,声音嘶哑地吩咐江汇川道:“赶紧去扑灭大火,救助伤员,查清战损……”
江汇川掉头就跑出去了,田志园、布吉哈多以及手下们,纷纷上前,将宋玉昆抬到了驾驶舱附近的一间相对安静的舱室里去。
恍惚中,宋玉昆听见布吉哈多在大吼:“医务官在哪里?”有人回答说:“医务官也受伤了,正在昏迷中……”
布吉哈多吼道:“把他给我弄醒,叫他爬也得给我爬过来……”
宋玉昆摆摆手说道:“别咋咋呼呼的了,我自己来处理吧……”
人们七手八脚地忙乎中,有人端来了一大碗水。宋玉昆喝了一口水,强撑着坐起来说道:“你们别激动,我先看看我的伤势……”
就在这个时候,江汇川也回来了。他局促不安地说道:“大帅,战损情况搞清楚了……”
“没看见大帅伤成这样了吗?……”布吉哈多吼道。
宋玉昆对布吉哈多摆了摆手,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微笑着对江汇川说道:“咱们的这一次运气不错……干掉了两艘战舰,还他妈打伤了大和……”
江汇川嗫嚅着说道:“咱们战损其实不严重……要害部位都没被打中,人员伤亡情况也不重……火势现在也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舰上重要的损伤,小人估计两个小时就能修复。至于其他的损伤,要完全修复的话,小人估计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那就好,只要把重要的部位修理好……咱们的工匠还有多少?修复材料还够用吗?”
“工匠只死了两个。至于材料,关键部位的维修勉强能完成……”
“很好!下锚吧,咱们先别跑了……大和号刚才没有追过来,那它现在一时半会儿的大概也不会追过来……叫他们加强警戒……还有……”宋玉昆说道:“给我一面镜子,老子还要看看我特么的自个儿的战损情况……”
有人飞快地拿来了一面镜子。天快黑了,人们打起了火把。舱室内一群人影影绰绰的,在海风的吹拂下,所有人的火把的火光都在乱晃着,使得他们就像是一群鬼魅一样地围着宋玉昆。
从一个人手上接过一面破铜镜子之后,宋玉昆不满地抱怨道:“踏马的,你们怎么只有铜镜,连块玻璃镜都没有……这让老子怎么看?”
人们揭开了他的衣服。大家一起凑过头去看,宋玉昆骂道:“别特么的那么多的脑袋都挤过来,老子特么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凝固成了硬实的一坨。人们用剪刀给他把衣服剪开。只见他的腹部有一道横贯伤,皮肉向两边翻开着,露出了里面的内脏。他的伤口以及伤口的周围血次呼啦的,就像刚被宰割的猪肉一样。
有人想用湿毛巾帮他把腹部的血擦干净,但是步一擦过去,马上又有新的血液渗出来。
宋玉昆借着铜镜把自己的伤口看了看,说道:“还好!弹片是擦着皮肤划过去的……没伤着内脏……给我找一根针来,我得自己踏马的把它给缝起来……”
人们面面相觑。江汇川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这里不是裁缝店……咱们舰上只有缝帆布用的那种大针,而且医务官受伤严重,到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那就去把针拿来……要弯成鱼钩般的形状……还有,最高度的酒,拿几瓶来……老子不缝合这伤口,它死都不能痊愈……快他吗的去……”
江汇川亲自跑了出去。他找来了缝帆布的大针,想了想,又吩咐手下道:“赶紧磨细一点,再磨利一点,这他吗的都能给鳄鱼缝鳞甲了……还要弄弯成鱼钩那样……”
人们找来了高度数的烈酒,但是他们面面相觑,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却帮不上任何的忙。这帮粗鲁的汉子,让他们打打杀杀没问题,但是做手术这种事情却是没有人会的。
宋玉昆抄起酒瓶子,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几大口,然后把酒瓶子交给了布吉哈多,说道:“给我灌到伤口上……这活儿我只信得过你……舰长心慈手软,你来!”
没有人为这个冷笑话而发笑。人们七手八脚,找来一根小圆木棍,用干净毛巾包住了,然后塞在了宋玉昆的嘴里,还用毛巾的边角塞住了他口角空出来的地方,以防剧痛使他咬伤了自己。几条大汉上前把他扶到一张肮脏的小床上,然后分别死死按住了他的手和脚。
布吉哈多撕开他的上衣,毫不犹豫地将酒浇到了宋玉昆的伤口上。
宋玉昆顿时发出了一阵哀鸣。他极力挣扎,但是手和脚都被人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布吉哈多冷酷无情地连浇了三遍酒,把宋玉昆痛得是死去活来。等到他不再挣扎了,人们这才放开了他的手脚。
宋玉昆满头是汗,仰起上半身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镇定地问道:“针呢,怎么还没来……”
江汇川跑出去大吼大叫了一阵子,有人立刻就把一根大针给送了进来。
宋玉昆端详了一下那针,嘟囔道:“这特么是给大象缝皮肤用的……”
他要求人们把针清洗干净之后,放在火上消毒,然后在针眼上穿上了用来缝帆布的粗麻线。
他又猛灌了几口酒,然后就着那些晃动的火把的火光,对着那面破铜镜子,自己开始给自己缝合伤口。
弯曲锋利而又粗大的钢铁大针一穿进皮肤,就是一个大洞,立刻就有鲜血从针眼中涌出来。
他先是在伤口的下方皮肤上穿进了针线,有人上前粗鲁地揪住他伤口上方的皮肤往下拽,好让他能缝得到。宋玉昆痛得发出一阵呜呜的哀鸣。他一叫,马上就有人立刻抓住了他嘴角两边的小圆木棍的末端,死死地按住,以防他将木棍给吐出来。
宋玉昆虽然很痛,但是手却很稳,毫不犹豫地将鱼钩般的巨大针头又穿进了他伤口上方的皮肤里。血液一股股地从伤口流出来,旁边不断有人用毛巾给他擦拭。
布吉哈多冷酷地不断在他的伤口上浇上酒水,以防血污模糊了伤口的皮肤,让正在缝合的宋玉昆找不到下针的位置。
每一次酒水浇下去,宋玉昆都会痛得全身哆嗦,腹部的皮肤也跟着一阵阵地痉挛。
但是他还是在喘着粗气,对着那面模糊不清的破铜镜,很认真很努力地拽着钢铁弯针,一针一针地洞穿着自己的皮肉,就像是缝衣服那样。
每一次穿透自己的皮肉,就是一阵血刺呼啦的污染,人们便用酒精帮他冲洗,经常痛得他直打哆嗦。这一幕场景令在场的许多汉子都感到心肝颤呼。尽管他们见惯了生死,见惯了伤痛,但是像眼前这样,像是缝衣服一样地自己缝自己的肚皮,还真没人见过,简直了……
古人说什么猛将刮骨疗毒,那还不是别人来帮他做的这个手术?这位江大帅可好,他居然自己来缝自己……这怎么下得去手的?……
到了后来,宋玉昆干脆抬起手来,将抓着自己嘴里圆木棍的人推开。
他吐出了那条短木棍,用完全变了声调的声音,虚弱地骂道:“码的,差点没憋死老子……”
他继续吃力的给自己一针一针地缝合着伤口,一边缝一边哆嗦着、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帮孙子……竟然给老子开膛破肚了……年轻人,真特么的不讲武德……”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玉昆终于将自己的伤口完全缝合了。他颤抖着双手举着铜镜仔细看了一番,骂道:“码的,这针脚……这做工,简直难看死了……看来老子……真不适合做个裁缝……”
他虚弱地命令道:“布吉哈多……别……别特么的老举着那瓶酒了……搞得好像你总想打我似的……过来给我打个结……我自己打不好……”
等到打完了结,剪断了粗大的麻线。他又吩咐对自己的伤口再浇两遍酒,而且要浇透。
最后他在众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起了身,拿起酒瓶子又灌了一口酒。由于控制不住地哆嗦着,酒水多半都浇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他在众人的搀扶下喘了老半天的粗气,直到自己基本上能断断续续地把一句话说完整了,这才用颤抖的声音对江汇川问道:“还有多久……风帆能……修复?”
江汇川回答道:“风帆只是绳索被打断了,早就已经修复了……”
“很好!”宋玉昆问道:“还有什么……是影响航行的?”
“启禀大帅!”江汇川回答道:“凡是能够影响到航行的部位都已经修复了。只是舰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损伤,一时还无法修复完工……”
“好极了!”宋玉昆哆哆嗦嗦地扶着旁边两个人的肩膀,很坚决地说道:“拔锚起航……咱们要杀他个回马枪!”
“什么……”人们有些震惊。
宋玉昆阴恻恻地笑道:“大和号的桅杆也被我们打断了……它跑不远的……”
众人一想:也是啊!我们舰上受损的那些重要的部位都已经差不多修复了。而跟随并护卫着大和号的那两艘战舰也全都被我们击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