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如雨骤下
百战雄师忽成残兵败将！
一时的美好逝去，对于多少或短暂平凡的生命来说，能身处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之中是何等的荣耀？那近乎是可以为之奋战一生，也可以吹嘘一生的荣耀！
十万将士十万家，又有多少家可以永世流传着这样的传说？我的父辈，我的父辈的父辈，他们曾在某位大人的麾下的某支军队任职过，他们曾战无不胜！
对于平凡的生命，他们最传说的经历，莫过于曾经战无不胜！是谁给予他们这样的荣耀，又是谁让他们可以疯狂地追随？
胜利，对于男人的意义，或许和家庭一样重！
百万雄师忽成残兵败将，何等悲凉？
从战无不胜到丢盔弃甲，何等落寞？
怪谁？他们谁也无法责怪！
秋风寒凉，如雨骤下！
如雨骤下啊！淅淅沥沥无声！
谁也无法责怪！在楚北兮来之前，他们就是北境军了！在那时，他们不曾百战百胜！那时的他们，顶多称得上是一支强军，就算在整个云天国，除了直属皇室的那几支，都还是能找出几支和他们抗衡的存在。
但是这两年，实在是舍不得啊！这两年，他们打得以往恨之入骨的北荒人不敢来犯！他们踏足过那片冬天的雪原，看见过那些凶煞的北荒人丢盔弃甲，毫无反抗之力！畅快，何等畅快！大丈夫生此天地间，能伐外敌如此，虽死亦无悔也！
而那，只是开始！北荒人虽然没有投降，但是却丝毫不敢来犯边了。就连打着那些北荒人旗号的盗匪，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们休假回家的时候，如此扬眉吐气，如此意气风发！因为他们打了胜仗，大大的胜仗！不止打跑了北荒人，连往日在北境肆虐的盗匪都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因为没了北荒之患之后，北境军会经常去拿他们练兵！保家卫国，守卫家乡！守得一方安宁，守得妻儿的安稳梦乡！这是何等的痛快？！！
更何况，在这两年里，他们除了打跑了宿敌北荒人，更是将云天国传言的有名有姓的强军都揍了个遍！就连直属皇室的王牌，也不是没打过！
这又是何等的畅快？有大敌如此，还能战无不胜！有家人在后方，不用再做被外敌劫掠的噩梦了。这是何等的畅快？
只是这两年，都太美好了啊。
美好得，让北境军都忘了，他们本不是战无不胜的王牌！
北境苦寒，所以历练出一支强大的边军。但是北境同样缺少资源，所以这支强军说不上什么王牌。他们败过，和北荒打生打死，有胜有负。胜的时候，流血漂橹，十九征夫四五还。负的时候，家国沦丧，百万焦土无人烟！北境苦征夫苦，北境人家都是从苦寒里捞出来的。只因为，他们只是强军，说不上王牌！
这两年太美好了，他们曾经做过的梦都一一实现。他们梦见了北荒敌遁妻儿笑，他们梦见了那些身处南地的强军王牌们一个个被他们揍趴下。北境军的旗帜高高飘扬，在整个云天国都可以看见，没有人敢小瞧。
梦都实现了，所以不想醒来。
但是，曾经身处苦痛沙场上的征夫们，最害怕做这样的梦！因为他们怕，怕自己不愿意醒来，就又要家国沦丧了！他们宁愿做心惊胆战的噩梦，也不愿意做这样的美梦！
老征夫们抹了抹眼角，重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兵器。在沙场上，怎么能扔下自己的兵器呢？老征夫们嘲笑了嘲笑自己，然后转身拍了拍身旁小征夫们的肩膀。
小征夫们就是好，还可以做着美梦不醒来。
老征夫们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小征夫们流着泪水的脸庞，只是叹了叹气，伸出粗糙的手为小征夫们抹去眼泪。美梦，不属于征夫！眼泪，也不属于征夫！
他们若是败过，若是家国沦丧过，那么他们也就会懂的了。
老征夫们转过了身，不再去看那一个美梦。美梦不属于征夫，就连胜利都很是遥远。曾经，他们击退了北荒人，那不叫胜利！因为身旁的同伴，往往都会减少好几个。是那个梦，让他们见到了胜利，一次次……
一个个老征夫转身，不想离去。但是，一个老征夫的本能告诉他们，美梦，不属于征夫！他们，迈开了脚步，拿起了手旁的兵器，更加疲累了。每一场美梦醒来，征夫都会更加疲累。每一场美梦醒来，征夫都希望自己可以不是征夫，而是那身披荣耀的战士，或者只是一个安稳的普通人！可是，谁能忍受家国沦丧啊！！！
一个个征夫离去，这里是落下雨的地方，太泥泞了！
解散，只是解散而已。他们想回家，在一个个这里那里的地方，希望还可以做回那个荣耀的美梦。他们很累了，累的时候就会想家。又害怕，那又是另一个美梦。害怕，他们离开岗位之后，又会家国沦丧！
征夫很累，累了也要继续前进，直到倒下。
为什么，云天国明明有更强大的王师，却要他们这些征夫在这北境坚守呢？
没有人会来解答他们的答案。一个征夫带着一个征夫离开，前赴后继。来时如王牌，散时像败军！
楚北兮呆呆地站着看着，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表情。虽然她对于这样的场景已经有所预料了，但是……
“小姐……”，刀九哭了起来，小七也哭了起来。这两年，北境军给了她们太多太多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楚北兮的身子晃了晃，她忽然又手拄长枪坚强地站立着。
他们都有自己的家的吧？自己怎么可以，带着他们远走，长远地离开家乡？
如果永远都不长大，多好？如果可以不分开，多好？
楚北兮的身影晃了晃，消失在原地了。
也许是找某个地方悄悄地哭泣了吧？无来由地，叶剑兮心中作此想法。他心底里也很难受！那士气的海洋一下子崩溃时，那麻木绝望和悲痛一下子淹没而来时，叶剑兮也感到了很难受。现在，看着楚北兮消失了，他也很难受！从来不用退的楚北兮，这一步得退得多么难受？
叶剑兮想找到楚北兮，希望自己可以分担一点她的悲痛。这个傻瓜，她的善良和美好，迟早会重伤到她自己的！
让楚北兮退的人固然可恨，甚至是不可饶恕！但是楚北兮，也必须得改变！虽然叶剑兮很喜欢现在的楚北兮！也愿意尽一切地为她创造一个可以让她不受伤的世界，但是叶剑兮理智地明白，楚北兮需要改变也需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