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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天下第一帮闲

李氏抹着泪出去屏退侍女,锁上门,待王媛舒泄完委屈,抽抽噎噎的问道:“阿父要怎么为我报仇,把四叔一家赶出去?”

“赶出去便宜他们了。”李氏恨恨说道。

“父亲尚在,把弟弟一家赶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王朝。”他叹息一声,“我知你恼怒,可大娘也姓王,你总要顾及些她的名声。”

“大不了跟我姓李。”李氏将女儿搂在怀中,剐了他一眼埋怨道:“姓王有什么好?你不知王家在外的名声有多差?外头都说是我王家起头欺压百姓,公爹放任家族子弟胡作非为,却要我大房来背坏名声。眼看大娘要及笄,不如跟我姓李,好歹能找一门人品贵重的殷实人家。”

王朝的嘴唇有点颤抖,想说什么,可又咽了下去,缓缓松开紧拽着的拳头,看着王媛说:“大娘,耶耶想听听你的想法。”

王媛的手在痉挛,她挺直躯体做出防卫的姿势。当日的恐惧再一次袭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站起冲着王朝喊道:“我的想法?我被匪徒绑了,父亲你可知我有多害怕。清风明月为了保护我,被贼子侮辱至死,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祖父不会为我申冤的,因为我让王家蒙羞,死后不能葬入祖坟,永生永世要做个孤魂野鬼。王灵害我至此,你还问我有何想法?”

“欺人太甚!”刻骨铭心的仇恨像火山般喷发。李氏面目狰狞,像是一头困守洞穴、陷于绝境的母狼,准备把她碰上的任何东西都撕成碎片。

王朝呆愣住,眼睛睁得酒杯那样大,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泪水夺眶而出。

“这次不会了,不会叫你们失望。”他喃喃了一句,眼底闪过一缕寒芒。

金陵的望湖楼并非孤楼,而是由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秦淮河,景色极佳,是游人登高游玩的首选。

临窗的厢房,王朝一杯一杯的饮酒,李珏倚靠在栏杆上,眺望河畔边上的联排画舫。最高的有三层,白日宁静地像一幅画,每到夜晚,富人们折夜方囊盛金钱于腰间,微行夜中买酒,呼秦女,置宴会友。

李珏见王朝一直喝闷酒,就调侃道:“王兄今日约我出游,莫非是想向我展示你的酒量?”

王朝的手一顿,哭笑不得,“我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他的面色已有些微醺的潮红,执壶倒了一杯递给李珏,“小友四海为家,见识不俗,可曾听闻过天下第一帮闲?”

李珏抿了口酒,挑眉一笑,“略有耳闻。”

“他叫什么名字,人品如何?”王朝追问道。

“不知其名,性子有些古怪,一般哪里有热闹他就往哪儿凑。确实爱管闲事,不过他只管感兴趣之事。怎么,王兄想要找他帮忙?这人神出鬼没,天下热闹那么多,我也说不好他此时在哪里?”

王朝转了转酒盅,微松了口气,“他人就在金陵,前几日还帮了我夫人不小的忙。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心怀不愧之人就好。”

就在这时,楼下突兀地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李珏探头往下看,不由的呦了一声,原来下方对峙的都是老熟人。一个是甑家的胖子,另一个是有些日子没见的席二郎。

甑胖子强搂住个美貌女子,身后跟随一帮打手以及瞧热闹的纨绔。甑应文自小顺风顺水,从来没人敢在金陵打他的脸,找不到李珏,他就拿席家开刀。

被掣肘的女子是席芩的表姐,他早就垂涎小娘子那双洁白无瑕的玉足,今日巧得遇上,还不把人撸来,既能羞辱席家,解他心头恨,又能得个美人儿把玩。

甑胖子身侧站着一名手拿折扇,自诩风流的公子哥,脸白无血色,更显出眼底乌黑泛着青,不说话时好似一副被妖精榨干精气神的病痨,开口就喷出浓浓猥琐劲儿。此人便是王家四房的庶长子王胪,跟甑应文狼狈为奸,并称金陵二霸。

席二郎瞪起眼,眉毛一根根竖起,脸上爆出一道道青筋,愤怒的对甑胖子道:“姓甑的,你放了我表姐,条件随你开。”兄长的表姐也是他的表姐,这话没错。

“小美人原来是你表姐?那感情好,本公子立马洞房,一会儿你是不是就得喊我一声表姐夫?来,喊声表姐夫来听听!”

女子听了几乎要晕厥过去,席二郎牙齿咬的“咯咯”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双手死死拽紧拳头,“你到底想要如何?”

甑胖子的肥手在女子腰肢上来回摩挲,察觉到女人的颤抖,乐得哈哈大笑。

“想要我放了到嘴的肥鸭也可,拿你自己来换。本公子的喜好,这金陵内人尽皆知。”他眯起眼,色眯眯的上下端量席二郎,好似要将人扒得一干二净。

王胪伸手一捅他水桶般的腰身,调侃着笑问:“我说甑兄,男子硬邦邦的,不似女儿身柔美,滋味果真有那么好?”

甑胖子笑着道:“这个嘛,一切尽在不言中。等你尝试过滋味就懂,我以十几年来的经验作保,席家这位二郎的滋味定是叫人魂牵梦绕。”

王胪嘿嘿一笑:“甑兄尝过,不妨给口汤我也试试!”

若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王朝实在无法相信,这般污言秽语竟然出自诗书理乐之门的王家子弟口中。他豁然站起,就要下楼去。

李珏伸手拦住他,舒展身体,双手指关节插拢,咔擦作响,“王兄且坐着,本公子欠席家少东一个人情。我去会会他们,论纨绔,大齐境内本公子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王朝愣怔住,掩下眸色中的惊骇,望向那人背影,双手死死握住栏杆。李珏慢吞吞地走下楼,甑胖子没想到竟在这里瞧见他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的人,肥腻的面皮抽了抽,阴测测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姓乔的,本公子找了你几日,都被你溜了,今日巧了,该来的都在这里。”他吆喝了一声:“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给咱们这位乔少侠试试走旱道的滋味。”

立刻上来八个彪形大汉,将李珏团团围住。席芩焦急的喊道:“林兄,你快走。有我祖父在,他不敢拿我如何,我已叫人去通知家人。”

甑应文擒着女子的腰,大笑道:“老不死还在,我的确不能对你如何,不过你这位远房表姐就没这个荣幸。还是你席家能为个不知隔了多少辈的亲戚打上甑家的门来质问?”

八个大汉死死盯住女子裸露在外的细腻肌肤,甑胖子不悦的上去踹了一脚道:“没出息的东西,等本公子跟小美人相亲过,就送给你们玩耍。”

年轻女子心如死灰,想要自尽都不能。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道绿光破开空气,在人眼前一闪而逝,下一刻,甑胖子捂住嘴惨叫起来。手一松,被禁锢的女子脱困,席芩趁机把人救出,脱下外袍盖住她的肌肤,安抚好人,立刻点了人送回席家去。

心里悬着的大石落下,再去看甑应文,心里顿时惊了一惊。原来甑胖子的下颌像是被利器划拉开一道深长的血口,鲜血淋漓,似一张淌着鲜血的血盆大口。

李珏手指轻捻一片树叶,微微笑道:“本公子才来金陵,就听了不少甑公子的事迹,啧啧,骂你畜牲都侮辱了禽兽。本公子这儿有一张人皮面具,再出一百两银,哪位豪杰敢把这头肥猪送去洛阳男风馆,他不是爱弄小相公?本公子就让他试试被人弄的滋味。”

王胪一脸惊恐,尽量忽略甑应文的惨状,指着李珏颤颤道:“你,你敢,这里是金陵。”

李珏屈指轻弹,被撵的细碎的叶子化作暗器,就像暴雨梨花针一样极速飞射出去,王胪缩着脖子躲,可它好似长了眼睛,专往脸上扎。平时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哪里受得住,痛的在地上打滚,甑家、王家的护卫皆倒了一地,脸上绿油油的,看着滑稽可笑。

席二郎被这一幕惊地瞪大眼睛,他武艺不精,但自小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练就出一双火眼金睛,平日又最爱听那说书的讲江湖轶事,认出那摘叶飞针的功夫是以内息为依托的剑气,练就到一定境界才们使出的招式。二十岁左右年纪能达成的,只有南剑琉煜和北剑林辨二人。琉煜在百草堂,轻易不离开,那此时站在这里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说的就是当年北剑上青城山正一教,挑战商俞道人,使出的惊天一剑。

“你你你……。”他你了半天没说出下文,不是因惊讶而失语,只是不想泄露林辩的身份。

“二百两银。”李珏拍拍手,目光落在茶馆一楼北角靠墙的低调男子身上。那人放下茶碗,无奈的笑了一声,“在下原是受甑家所雇,来保护地上这头猪的。”

“没想到天下第一帮闲也会做侍卫的活计?”

王胪大叫道:“阁下,你是甑兄重金请来的,江湖人行事一偌千金,此人伤了你的雇主,你怎可无动于衷?”

那人端着酒,闲闲的看了眼在地上打滚的甑应文,笑着对李珏说道:“你不觉得给一头猪当侍卫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晋王殿下不是很懂此人得爱好,哦了一声,“本公子只问,这单生意你干不干?”

“干。”

那人走出茶馆,抱拳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觉得猪还是宰了杀肉吃更好,阁下不出赏金,在下也打算做废了他。白得二百两,岂有不干的道理?只是在下有原则,先收钱后办事,万一事情办砸,定金不退的。”

李珏随手丢去一个钱袋,“若区区小事都办不好,你这帮闲以后也别混江湖了。”

男子颠了颠分量,收好钱袋,咧嘴笑道:“小子够爽快。”掷出一块木牌给李珏,“这个给你,下次找我给你优惠,后会有期。”

他抬手轻而易举的提起甑应文,健步如飞,一个起越上树,没几下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王胪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往后退,色厉荏苒的大喊:“你,你别过来,我可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子,将来整个王家都是我的。不就是二百两,我翻十倍,可有高人接单?””

席二郎嗤笑:“王胪你好不要脸,你只是四房的庶子,居然妄想把王家占为据有。”

王胪一时急切,后不择言道:“哼,庶子如何,祖父说了,王家要传给我父亲的,我是他的长子,继任有何错?”

李珏抬头往上看,就见王朝气的浑身发抖,抬手就手中的酒盅砸向王胪,咚地一声,倒底是文人,准头不行,酒盅擦着他的头颅飞过,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街上静默片刻,不少纨绔都瞧见了王朝,纷纷呈鸟兽散。

王胪并未受伤,只是他平日纵欲过度,熬坏了身子,受惊过度就吓晕过去。

王朝黑着脸,让人将王胪抬回去,只是这样一来,暴露了行踪。李珏跟席芩打过招呼上楼,就见这个才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仿佛一下子衰老去十岁。

他被王胪眼中的怨毒惊到了。

“夫人跟我说起时,我以为只是少年之间的意气之争。”他嘴里像嚼着苦橄榄,这些年的隐忍仿佛一场笑话,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李珏淡淡道:“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并非你王氏一族如此。初夏晋王南下,谢家长子就敢当着王爷的面杀人,江南的世家啊,一个个心都大得很。”

王朝抬起头,眸色复杂的盯紧了李珏,他并非蠢人,其实已隐隐觉察出不对来。只是,到底是否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目前还不确定。

“你,是朝廷的人?”

李珏慢条斯理的笑着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世家再这么下去,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人都会看不过眼的。”

他转向窗外,看了一眼悻悻离去的纨绔们,若有所思说:“王兄,你们王家的辉煌在于扶持了东晋王朝。王与马,共天下的美谈在史书上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这些荣耀建立在晋元帝的软弱之上,他无法掌控当时的局面,只能依靠世家。

若是换成另一个有能力有手腕的帝王,他岂会容忍世家跋扈。谢安赢得淝水之战,他是有功,可若是把功劳全揽在他一人身上,苻坚怕是也不认同的。

他打胜了,谢家成了跟王家比肩的大世家,东晋为此延长一百多年。此时若坐在龙椅上的还姓司马,世家再怎么张扬,言官骂得,百姓骂得,唯独皇帝骂不得。

骂了就是忘恩负义,仅这一条,就可堵住所有人的嘴!但这是李氏的江山,不欠你世家的情。

炀帝昏聩无道,第一个起义的并非李氏,也并非你们唯一的盟友。世家跟李氏不过是相互看好的双赢局面。

仗,是李家兄弟打的,死的大多是拿命拼功勋的武将,世家若还想着共天下,只会遭来反噬。

当今陛下并非不能容人,世家若安分,他自然能用你们来安内,可你们还是念念不肯忘当年的辉煌,不知收敛,怎么会有好下场?”

李珏喝了口茶润喉,“本公子难得心善劝人,别辜负了!”

王朝失魂落魄的回府,门房踮着脚,远远看见他,往里喊了一声:“郎君回来了。”小跑着殷情迎上去,道:“大郎君,您回来了。大管事寻了您好几次,说郎君有急事要见您。”

王朝愣愣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主院。”抬脚跨进宅邸,大管迎面疾步走来,二人一道去了王嘉的院子。

走进屋里,没想到王耀也在,他淡淡地说了句:“四弟回来了。”

王耀起身行礼,笑着说:“刚回来才知父亲病了,早知道就不该出去。这些日子劳烦三哥照顾。对了,大娘不是说喜欢青梅,我特地带了些回来,已经叫人送去三哥院里了。”

“四弟记错了,喜吃青梅的是王灵,媛儿从来不喜酸食,你拿回去。”

王嘉嗔了眼小儿子:“做叔叔的连侄女的喜好都不知,整天只知跟一群酸儒瞎混。从今日起,你就待在家中,族里的事也好帮衬着点。将来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兄弟俩的,别到时候有些什么产业都不知?”

王朝“豁”地抬头,死死盯住父亲,他这是什么意思,明知王耀恨不得自己去死,这时候让他插手产业,是想要剥夺他仅剩的权利。

王朝心下悲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念着情谊退让,可他的好弟弟可曾对他有过一分兄弟真情?这算什么?逼着他反抗吗?

王耀笑的眉飞色舞,起身拜谢道:“父亲说的是,儿是该安定下来。一转眼二郎、二娘几个都已长大,是该娶妻嫁人了。”他向王朝躬身到底,作揖:“弟弟愚笨,今后请三哥多多指点。我听说大娘跟二娘之间有些误会,找个时间把话说清了便是。咱们王家只出了她们两姐妹,将来还需得二人守望相助。”

王嘉捋着胡须笑道:“四郎说的有理,都是文献公的后人,你们半点不逊色京城嫡脉,差的不过是机缘。如今良机就在眼在前,不管赵王最后中意的是大娘还是二娘,都是我王家的血脉。”

王朝敛去心中不安,嘴上谦逊说道:“父亲过赞,媛儿胆子小的很,姐妹俩出去游玩,只她被吓得大病一场,至今卧床不起。论心机城府,差了王灵一大截。珠玉在前,哪里轮得到媛儿?”目光定定去看王耀:“四弟觉得我此言可对?”

王耀心虚着呢!他没想到那母女俩能这么大胆,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王媛弄走,他还能赞一句好手段!

弄的不上不下,不知李氏手里捏着多少证据。这么一想,就有些埋怨父亲,三位兄长娶的都是贤妻,只有自己的妻子又毒又蠢,唯一的优点也只有那张脸。

不敢让父亲看出他的神色,低垂着头道:“父亲,我想起还有些事未处理完,您跟大哥说,我先走了。”不等王嘉反应,自顾开门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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