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随缘书局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不见人影,宋锦宽焦急起来,生怕爹爹偷偷走了。
正急的抹眼泪,忽有一辆大骡子车停在巷口,车夫却是个生面孔——
车帘子撩开,宋明川笑眯眯的瘦脸露出来,张开手臂叫道:“我儿,快来!”
宋锦宽咧开嘴就冲他爹跑,跑了几步又反身回去,将柴垛里的包袱拎出来背上,哧溜溜到了车前,宋明川伸长手臂把他拽上去,喜道:“你怎会去拿包袱的?”
“我看见你藏包袱啦。”宋锦宽大眼睛里尚且带着泪痕,扑到阿爹的胸口咧嘴笑起来。
清墨把车帘子落下,遮住又哭又笑的父子俩,和车夫并肩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向前奔去。
且不提宋家父子俩一路辛劳奔波,只说丁娘子瞧完了秦家的热闹,假意为家里忧心跑去安慰婆母胡氏。
好话说了一箩筐,无非是说宋姝不顶用,还有她的两个女儿呢,费的口舌干燥才让胡氏多看了她几眼。
丁娘子扭搭扭搭往二房院里走,琢磨着平山县都有哪些与女儿匹配的富户,若是能做亲,必让公婆对自己高看。
她边想边走,到家却推不开屋门,伸手摇晃了几下,从窗洞里觑见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抵住了门。
穷家也有几件钗环首饰,她顿时心里一慌,忙叫丫鬟桐枝踩着凳子,从窗洞里伸手进去推开木棍,方能开门进屋。
只见里面似是遭了贼,卧室的衣柜衣箱俱是敞开的,翻腾的一片狼藉,连首饰盒子都摆在外面胡乱扔着。
后屋隐约有人说话,丁娘子捡起顶门的木棍,蹑手蹑脚撩开帘子一看,却是宋锦安、宋锦宁两兄弟撅着屁股在小柜子里淘腾,嘴里嘟嘟囔囔着怎么没有啊找不到啊。
听见动静,二人回头一看是嫡母回来了,吓得赶紧站起来,把手里拿着的衣物杂物往地上一扔,稀里哗啦又摔碎一个茶盏。
丁娘子见他俩俱是满脸满头的尘灰,全身衣裳脏得找不出干净的地方,顿时怒火直冲脑门,举着棍子便打了过去,边打边骂:“你们这两个猢狲,偷东西偷到我屋里来了,是要反了天?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才碰见你们一对贱人母子?”
打的两兄弟嗷嗷叫着满屋子乱跑,宋锦宁油滑先跑了出去,宋锦安哧溜一下钻到圆桌底下躲着,被丁娘子扯住来按住结结实实打了几棍屁股,口中骂道:“我只拉你去见官,看大牢里收不收你这样的贼娃贱皮子?”
宋锦安屁股正痛,听到还要进大牢,哇的哭出声来,蹬着腿儿嚷嚷,“我不要见官,我不要见官,见官要挨板子吃牢饭。”
宋锦宁扒着门框看他哥挨揍,哭得鼻涕泡都出来,抬脚就往后院跑,“爹,母亲要打死哥哥,爹——”
后院厢房里,宋二郎正搂着万氏白日宣淫。这万氏最是娇滴滴的会哄人,生了两子还如少女般鲜嫩,每日横针不拿竖线不捏,保养的两只手水葱一般,把宋二郎拿捏在手心里。
两人你来我往正得趣儿,冷不防吃儿子一吓差点坏事,宋二郎待要不理会,小儿子拍着门嚎叫的狼狗一般,说不定就会把老父老母引来查看,气的他提着裤子就往前院走。
一把揪住丁娘子骂娼妇,举拳没头没脸就打,丁娘子有冤无处说,哭哭啼啼的回嘴,“到底哪个才是娼妇?她又比我好多少?大家谁也别说谁,乌龟看王八,都没长的尾巴。”
万氏听着前面叫骂,掩上衣襟啐了一口,叫丫鬟喜鹊去烧热水洗身,恨声道:“镇日里耍花样叫男人过去瞧你,真真是丑人多作怪!想要男人睡你,你叫他去便是,打我的孩子作甚?自己那般模样,生的两个女儿也如豆油桶一般,眼睛还要放在头顶上,却不想想怎比得过大姑娘?”
大姑娘宋姝是公认的美人,否则也不会有福气得了秦大郎的青眼。
此时,有福气的大姑娘正带着绿春悠哉悠哉的逛集市。
宋姝本想做几个小荷包随便卖卖,又担心乡村里卖不掉。一般村民百姓都是捡两块布头,自家随意缝个荷包,有没有绣花都无所谓,哪个会花钱去买呢?
——除非是要出嫁的姑娘,需要买些手艺好的绣品做嫁妆。
正愁的皱眉,碰见了几个腋下夹着书匆忙行走的书生,其中一位走的匆忙,书本落到地上,蹲身捡起的时候抱怨连连。
现今的书生惯用书箱,里面背着笔墨纸砚,一是双肩分摊重量轻松省事,二是不会弄皱了书本纸张。再者,有钱人还会选樟木做书箱,防止书本被虫蛀坏。
只是所有的书箱都有个缺点,那便是厚重。背的书多也就罢了,背在双肩上能方便些。有时候只带几本书出来,实在犯不上再背一个大木头箱子,因此都是拿在手里或夹在腋下。
宋姝计上心来,或许可以做几个尺寸大些的、能手提肩背的“荷包”,卖给书院的学子们?
于是,她到集市上挑了些结实耐磨的细棉布,颜色多以青灰、月白、松绿、黛蓝等素色为主,又挑了些绣梅兰竹菊、松柏仙鹤之类的彩线,准备先做几个试卖。
如果卖不出去也无妨,就叫二表哥郑浤换着背。
办完正事,绿春去取订做的被褥,宋姝来到村头唯一一家小书局买些纸墨。本以为挨着书院的地方买书买纸墨特别方便,谁知道找半天只有一家,门口小小一面木板,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随缘书堂”。
店里地方极其紧窄,两旁货架上磊满了各类书籍,中间过道仅容二人并肩站立。
“店家,给我拿半刀最便宜的白纸,一套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宋姝看也不看书架,进门直奔主题。
“你这小郎君倒奇怪,进来就要最便宜的。莫不是看我店小,欺我拿不出珍品?” 店家是个佝偻着背的花甲老儿,自称姓胡。
他见多了书生学子,有些人越是穷困越要面子,轻易不肯说要买便宜货,尤其还要买最便宜的。
宋姝笑道:“我字写的狗爬一般,只略记几笔账目,不配用那些上品徽墨宣纸。”
听她性子爽朗,拿自己打趣张口便来,毫无迂腐之气,胡店家大笑起来,“小郎君自是谦逊,我却当你君子之风。” 说罢便弯着腰,走去屋里寻笔墨纸砚。
宋姝抿嘴一笑,转头去书架上略翻几下解闷儿,这才发现胡店家的书局大多是手抄本,有基础的幼儿启蒙书籍,比如《三字经》、《千字文》,更多的是杂书闲书,比如名人传记、戏本子一类。
想来村民大字不识几个,家里有儿子要认字顶多买本《三字经》,这些杂书闲书应是卖给青桐书院的学子们。
宋姝细一琢磨,噗嗤笑了起来,学子们每日摇着脑袋念四书五经十分读书辛苦,精神上偶尔需要调节,闲暇时偷读几个话本子消遣娱乐就可以理解了。
大概是她笑的太大声,旁边有两道目光扫了又扫。
宋姝抬头,翦瞳扑闪扑闪,正对上午间遇到的桥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