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无事殷勤
他笑着拍了拍郑源肩头,朗声正色道:“男人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既说了诚心求娶、愿护终生,岂能任意更改?虽是两家路远,请了岳丈与大舅小舅同去京里送嫁便是,徐某自会安排妥当,不需岳丈劳心分毫。”
八字还没一撇,这人就厚着脸皮叫上岳丈、大舅小舅了。
郑源却是乐了,欢欢喜喜认领了“大舅”这个名分,暗赞徐大人果如大家所传那般是个铮铮男子汉,姝儿往后半生有依。
这场酒喝的,二人皆是心情大好,约定明日巳时同去七弯巷后,才各自歪着脚步散了。
徐文睿先去此间有名的酒肆里打了两坛好月泉酒,定了两匣卤肉羊腿,又买了四匹妆花织锦,枣红、月白、鹅黄、淡紫,梅兰竹菊、定胜四方、双桃如意、福寿全宝皆是喜庆花样,分别与宋家老小做衣裳用。
晚间,食肆小二送了四个干鲜果盒来,并将余钱交回,徐文睿接了,另抓一串铜钱赏他,“辛苦你走一趟,这两个钱拿去喝茶。”
小二眉开眼笑走了,明太爷却满脸春风踱步过来,“徐大人,听闻你家中有喜,下官来凑个趣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说罢,命身后小童送上一个提盒。打开一看,竟是歙砚、徽墨、澄心堂纸。
歙砚又称龙尾砚,有发墨益毫、滑不拒笔、涩不滞笔的效果;徽墨则是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
如果说这两者尚算常见,那细薄光润如玉的澄心堂纸,却是极难得的精品。
徐文睿不喜文弄墨,但跟着陈大人混几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看出明太爷是花了大本钱的。不光是花了大本钱,还花了大心思——
他邀郑源吃饭才不过两个时辰,明太爷便知道他家有喜事,不仅打听出喜事对着宋家,更已知晓了宋明川的喜好,真乃妙人也。
郑源事先并不知道会被徐文睿邀请,更不知徐、宋两家关系,也就不可能被明太爷提前收买监视他。
徐文睿脸上不动声色,内心暗骂这狗贼竟派人跟着他出入行走,而自己竟毫无察觉。
他递眼色与阿甲,命他接了提盒,意有所指地笑道:“我一向喜欢收礼物,明大人别吃亏就好。”
明太爷见他收了,神色一松,眉眼展开,笑道:“徐大人笑话!明某托大说一句,您与黄大人是代陈大人来温塘县复审疑案,帮助我们整理冤案疑案,这是我们的福分!下官再如何尽心招待都是应该的,谈什么吃亏不吃亏呢。大人若是看得起我,将来办喜宴,我还得去讨一杯酒吃吃。”
徐文睿听了这话,更是一笑置之,不肯应承他,“不过亲戚间走走,谁嘴那么快,就说我要办喜宴?明大人打算的也忒远了些。”
阿甲笑着接嘴道:“大人今儿晚晌不过买了些酒肉茶点送与亲戚,衙门里便有人传您要办喜事,可见流言可惧。”
明太爷忽觉自己过于心急,讪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平山、温塘毗邻,同属大岭山脉。这两年几位皇子都不甚安生,大皇子瞒着上面那位在深山里开私矿、炼金银、造武器进行的热火朝天。
虽如今平山作为主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温塘县是平山县出行的南大门,同一条官道上每月车辆护卫往来无数,又岂能清白无辜?
到底被发现山里有盗采金矿的痕迹,黄顺一行人明着是重审伤人疑案,实则是探听旧年到底盗采了多少、又有多少遗留在外。
明太爷心中有鬼,不敢直面主审此案的黄顺,见徐文睿糙汉武夫一个,大大咧咧想来是个心中无数的,便有意搭上他探听些虚实。
谁知一交手竟然有些滑不留手,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他心急也不敢表现出来,又絮叨闲谈几句便揖礼告退。
夏木扶着臀部,慢慢从隔壁溜达过来,翻着提盒里的物件看了看,呲牙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厮花恁大本钱,必是心里有鬼。”
大晚上的,他去哪里寻了这样好的物件来?
若是家里常备着用的,可见其家底之厚绝非寻常,亦或是很能捞钱。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刮地三尺的又岂是他一个?”
徐文睿嗤笑,明太爷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份极为合适的见面礼,只可惜给宋明川用太打眼了。
他把明太爷送来的提盒收起,打开柜子取出自己早就备好的两方歙砚、徽墨,同其它见面礼摆放到一起。
岳丈大人当然要用他亲手挑选的礼物更好。
“哥哥,明日带我同去吗?”
夏木嗅了嗅那两匣熏肉羊腿的香气,又摸了摸酒坛子,涎着脸过来问他。
徐文睿抬眼,指了指夏木的脸,“还嫌不够给老子丢人吗?”
等到了宋家,老岳丈问谁打的?叫他咋说?说被你家绿春丫头揍的?
夏木一囧,将袖子掩了脸跑了。
八尺高的汉子被个小丫头打的还不了手,丢不起那人。
徐文睿看笑了,平心而论,夏木怎么可能打不过绿春?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其一是他没有防备,绿春力大又占了先机,压制住了他;其二是他识得绿春,纵被打了也不肯还手,只没想到绿春那么狠罢了。
绿春没有正经师傅教过拳脚,一身力气却是大的惊人,真是没看出来。
徐文睿想到在乱坟岗把她点晕那次,幸亏是黑夜里出其不备,否则绿春抬抬腿踹他一脚,以他当时大腿受伤跑不动的情况来说... ...
那么他与宋姝的故事就是另一个版本了。
多日后,徐文睿在宋家用饭时又想起此节,忍不下好奇之心,追问绿春:“当日那乞儿不过是与你抢路,何至于下此般狠手?”
打得人家鼻青脸肿嘴歪眼斜亲爹都认不出。
绿春回想到乞儿的脏爪子拍在自家胸脯子上的感觉,觉得他分明是有意为之,心里直犯恶心,却不好对他言明原因,气狠狠呸了一声走了。
宋姝早听了这事,冷哼道:“那乞儿欺辱妇女在先,绝不是个正经人。但凡是个有气节的女子,哪里肯当街受这等欺辱的?若是换了我,子孙根都给他打烂。”
徐文睿胯间一凉,心肝一颤,堆起笑脸讨好家中河东狮,“放,放心。我,我绝不会干这等混事!”
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