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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温塘提亲

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因徐家不是本地,二人年纪又不小,宋秀才便不学大户人家把六礼拖上两三年,早同徐文睿约定:六礼可简不可少,一月内完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即可,亲迎另择吉日。

聘书和礼书俱已备好,徐家请人起卦占卜了吉日,四月初十携带聘金、礼金及聘礼上门。

初七清早,夏婆子在院里铺开竹席,同庞氏一起翻捡聘礼:礼饼一担、海味两筐、三牲鸡两对、鱼两条、猪肉一片相连开二,茶饼两篮、好酒四坛,另有龙眼干、桃干、花生、芝麻、莲子、百合、红枣等各种寓意守信不渝、起喜双飞好兆头的干鲜果子。

徐文睿打着哈欠出来,见堆了一地的聘礼,无奈道:“祖母,婶婶,去温塘须两日路程,海味、鸡鱼猪鲜肉路上便要发臭。”

“不妨事,海味我只挑发菜、元贝、冬菇、虾米等干货,鸡鱼猪抹了重盐腌制,可放几日不坏。”

夏婆子坐在席子上将东西按类装筐,命庞氏剪了红纸一一贴上,又叫小郎拿着柄拂尘坐在边上赶蝇虫。

虫蚁喜甜,苍蝇喜油,天暖了这些个吃食当真不好存放。

若不是家里诸人打理妥当,徐文睿手忙脚乱怕是要失礼于宋家,他心里渐升暖意,破天荒高兴起来。

“祖母,人多路远车小,咱们得精简上路,别个不容易坏的带着,鸡鱼猪叫二婶拿回家吃,等到温塘我另买了来。”

鸡鱼猪哪里买不到?何须扛着它们走几百里?

“那怎使得?”

庞氏高兴地看着小半头猪,随即喜上眉梢,嘴角咧的压不住,“不如腌了咸肉放着,等大郎回来再吃。”

“放在我这里也是留给老鼠磨牙,婶婶只管拿回家腌制,改日我带小郎去吃。”

几人正计较着,门板叩响,夏木一推门进来,先问祖母、二婶好,又笑道:“还不曾进门,便听见你们商议如何吃肉,哥哥须得带上我?”

夏婆子同庞氏都笑,一个说:“你只管来。”

一个说:“你家老祖母闷在家孵蛋?叫她改日闲了来家里坐坐。”

夏木的祖母同夏婆子是堂房姊妹,闺阁中交好,所以昔年才托她照看小郎。

夏木应了,走到小郎身边夺了他的拂尘,扔给他一包糯米糖,又弹他脑壳。

“两月未见,小郎又窜不少个头。”

小郎哎呦着摸头,气呼呼把一颗塞在嘴巴里,“夏大哥成日欺我小。”

徐文睿料想夏木有事要说,便引着他往书房走,问:“怎不同鉴书他们吃酒?”

夏木扔了手中拂尘,边走边说:“哥哥定亲,我们商量着要送个厚厚的红封,今日起要节省几分,大家再不吃酒去了。”

徐文睿笑,“弟兄们情意重要,红封只图个吉利,厚不厚什么打紧。”

等进了书房,夏木又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徐文睿。

徐文睿一挑眉,道:“你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副模样?”

夏木揉了揉鼻尖,迟疑道:“我今早到大理寺闲走,听人说哥哥交割不少事务出去?好端端的... ...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他算不得大理寺正经差役,完全依傍徐文睿做些不要紧的查访打探任务,因此对他的行为行踪十分敏感。

“我能有什么打算?前阵子太累,又要忙着娶亲,打算将案件交托清楚后歇上几日。”

徐文睿心想,调遣是明年的事,况事情未定之前不宜张扬,倒不如轻轻翻过。

夏木拿手捏着枚青果来回旋转,出一会儿神,“我只想,弟兄们好赖都在一处。”

“那是自然。”徐文睿轻轻一拳捣在他肩膀上,又展开手拍了拍。

翌日,天清气朗。

徐家门口候着两辆马车,夏婆子底气十足的吆喝着众人,搬聘礼、抬箱笼,足足闹了半个时辰才消停。

一众人刚要启程,忽见夏木同高鉴书骑了两匹高头大马嘚嘚嘚过来。

夏木的马背上挂着一对绑了翅膀的活雁,大笑道:“幸好赶得及!”

高鉴书举着手里两兜子新鲜菜米,笑道:“我同夏木几乎转遍了整个上京近郊的猎户家,好容易买到这对活物,哥哥拿去与嫂嫂做聘礼岂不美哉?”

问名时,用雁为贽见的礼物是传统古礼。

但久居城中的人,哪里去猎这活生生的物件来?况季节又不一定适宜。

是以,夏婆子依照街坊流行的法子,借了一对木雁塞进篮子里充数。

这会子听得那对大雁气得嘎嘎乱叫,声音嘶哑、穿透力极强——

跟大鹅的叫声差不多。

她还以为夏木绑来两只大灰鹅,乐得哈哈笑,“木啊,你上哪儿买颜料染了这俩货?亏你染得这般均匀!”

逗得徐文睿等人哄笑起来,纷纷同她解释这是花十两银子买的真活雁,引得老太太咋舌乱骂:一群不当家乱花钱的兔崽子们!

十两银子啊,你们怎么不干脆拿去打水漂?

徐文睿心中快活,与其代表的意义相比,十两银子算得什么?

大雁乃忠贞之鸟,渺万里层云,射之且不易,更何况活捉?宋秀才这般讲究礼节的读书人见了,必然心生欢喜。

徐二叔穿着新做的球纹锦圆领窄袖春衫,徐二婶庞氏穿着新做的蜜合色卷叶相思鸟罗缎褶裙,二人俱是满面春风,齐齐把夏婆子搀上第一辆马车,再请万姑母上车,最后又把小郎塞进去。

他夫妻俩便坐了第二辆看守聘礼、箱笼。

见不少爱凑热闹的街坊站在路边,夏婆子掀开帘子,将干树皮般老手搭在车窗框上,露出银晃晃一对雕花福字大宽银镯子,笑得满脸褶皱都舒展开来。

一道街的宣扬:“我大郎要去定亲哩,是上峰大人牵的线。”

“亲家是大户人家的秀才公!在老大一所大书院里当差!”

“孙媳妇人生得漂亮,做一手好针线,又陪嫁好大一座铺面!”

徐文睿... ...

简直要捂住脸没眼看,却又不忍坏老祖母想炫耀的心情。

车辆驶出乌衣巷,夏婆子放下帘子,揉着笑得酸痛的腮帮子,眼圈慢慢变红,捂着眼睛不说话。

十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她心爱的长子病故,长媳改嫁,长孙戾声恶气、油盐不进,生生混成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小孙又被人说是野种... ...

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终于咬着牙撑到了今日,徐家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万姑母知她心事,叹口气,默默把帕子递过去。

夏婆子抽出帕子擤了擤鼻涕,拉着小郎的手泣道:“大郎养家不易,供你读书更是不易。你须得争气些,把书本都吃到肚子里,争强赌气考个秀才功名... ...清明烧纸时,说给你爹听。”

这年头,亲老子都不见得供儿子读书,何况是做大哥的?

小郎懵懵懂懂的心忽然拨云见日一般清明,抬手擦掉祖母脸上的涕泪,郑重承诺道:“祖母,明年我先考童生试、后年便可考秀才,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好!咱一家子粗粗拉拉的武人,要能出个正经读书人,你爷你爹高兴,棺材板都要掀开唱戏哩。”

小郎... ...

那倒也不必这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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