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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陆子规

花轻素听言笑了一声,问道:“然后两人就一见钟情了?”

颜序淮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父亲掉下来时溅起的水花弄湿了我母亲的衣衫,气得我母亲在我父亲从水里爬起来后,拿着洗衣服用得棒槌敲了他一下,差点将我父亲又敲回水里去。”

花轻素愣了下神,怔然道:“那,两人这不就结下梁子了么?”

颜序淮眉眼含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花轻素又问道:“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颜序淮轻声说道:“不知道。”

许是看花轻素愣住了,他又添补了一句,“每次我问起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他们就告诉我,父亲从桥上摔到母亲跟前的事。”

“我再往后问他们,他们便什么都不肯说了,只是一个劲的笑。”

颜序淮像是记起了什么,抬眸看向花轻素,漆黑的眸光里夹杂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待她仔细去看时,又只剩下温润的笑意。

颜序淮温声说道:“阿素,我是不是还不曾告诉你我的本名?”

花轻素没有回答,她看过颜序淮的档案,也知道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他在家破人亡辗转来到燕京,投奔御史大夫后,为了隐瞒身份,才在御史大夫的帮助下为自己伪造了“颜序淮”这个身份。

花轻素听到他轻飘飘的嗓音,“我原来的名字叫陆子规。”

当他出生后,父亲和母亲分别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母亲为他取得名字叫做序淮,而父亲则为他取名为子规。

后来两人商议了一下,母亲觉得子规更好听一些,便让他用了这个名字。

花轻素的双眸注视着他平和的眼,她慢慢地起身,将隔在两人中间的小桌挪到一边,然后小心地移到他旁边,钻进他的怀里。

颜序淮明白花轻素这是在安慰他,他感觉方才冲破血管逆流而行的血液,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有了点温度。

他伸出手叩住花轻素的手,将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的手心里,他听到她说:“好了,现在可以继续讲了。”

颜序淮弯了弯唇角,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整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安定了不少。

“我的父亲叫陆旭光,官拜扬州通判,我的母亲则只是扬州一个茶馆杂役的女儿,扬州人人都道以我父亲和我母亲身份的差距,两人过不了多久,我母亲就会被我父亲休弃。”

“可是并没有,从我出生时起,我的父亲就一直对我的母亲宠爱有加,母亲是个生性要强的人,做事却十分粗心大意,常常会惹一堆烂摊子出来。”

“父亲从来都没有因此责备过母亲,每次都会跟在后面乐呵呵地去帮她收拾,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看到母亲在父亲那儿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

……

有一次,母亲和隔壁邻居家的夫人吵架,隔壁邻居家的夫人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骂起人来能做到句句骂在点上,却又一个脏字都不带。

母亲是个嘴笨的人,在吵了两句发现吵不过后,她选择用武力解决问题。

等到父亲和隔壁邻居赶过来的时候,母亲正把隔壁邻居家夫人按在地上扇巴掌。

因为这事,父亲提着礼物去邻居家道了好几次歉,次次都被狗血淋头地骂回来,但只要母亲一走出去,隔壁的骂声就会瞬间戛然而止。

颜序淮看父亲被人骂的可怜,与母亲开玩笑说,她能嫁给父亲,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被父亲听到后,赏了他一顿好打。

陆旭光揍完他,用大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子规,有很多事,你不能只用眼睛去看。”他的手在他左胸口虚点了两下,“还得用这儿。”

陆旭光看他不明白,缓声说道:“你知道吗,爹爹平时公务繁忙,很多时候忙到半夜才会回来,但是无论爹爹回来的有多晚,你娘亲都会在桌上,给爹爹留一盏油灯。”

颜序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认真道:“爹,我知道娘亲的不容易,是子规失言了。”

陆旭光摸了摸他的头。

“爹爹明白你说这句话,只是在和你娘亲闹着玩而已,但是爹爹还是得告诉你,爹爹能够娶到你娘亲,那才是爹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花轻素听到这儿,倏地记起了什么。

颜序淮对她态度的转变,好像就是从回门前的那一晚,她为他留得那盏油灯开始的。

花轻素脑子里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如此,颜序淮喜欢她,不会是恋母……

“啊。”

花轻素捂着自己的头,委屈道:“你打我做什么?”

颜序淮一低头就看到花轻素眼珠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光看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想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屈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别胡思乱想,专心听。”

花轻素心虚地眨了眨眼,“那你父亲在揍完你之后,他与你母亲又发生了什么?”

颜序淮将头隔在她的头顶,慢声道:“在那件事发生大概一个月后,父亲就被一队官兵给带走了,他们说抓到了父亲贪污受贿的证据。”

花轻素神色一怔,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

若是按书中常写的桥段,父亲被带走那日应该是个瓢泼雨夜或者是个阴沉沉的天,母亲和他应该追在官兵后面,哭着喊着呼唤父亲的名字。

但并没有。

父亲被官兵押走那日,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江南那段时间正赶上梅雨时节,小雨淅淅沥沥缠绵着下了很久,一直到那一天早上才放晴。

带队的官兵给父亲亮出了抓捕文书,家里的下人在官兵闯进来的时候,就吓得躲到了一边。

父亲看了文书,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被他们带走了。

母亲与他一起站在檐下,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虚环在怀里,他的手揪着母亲的衣角。

两人就这么看着父亲被那带队的官兵押着走出了家门。

他还记着,在父亲走到门口的时候,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和母亲一眼。

那时碰巧有一线天光从檐上断缺的一处空隙漏了下来,灿白一片,落在父亲的眼角,晃得他眯了下眼。

父亲朝两人笑了笑,转身迈过那拦脚的门槛,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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