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孽缘乎？

范哲将卧榻拉至床畔坐下，手腕翻转，掌心内多了一杆黑色小幡。

他看了妇人一眼，面无表情的摇动幡旗。小幡眼见着涨至五尺高下，屋内的元气立时变得焦躁不安，发出呜呜声响，越来越大。

范哲单手擎住旗杆，另一只手掐诀做法，很快将紊乱的元气收束成一团，再打入万灵旗中。

旗杆倏然一亮，紧跟着黑色旗面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扯动，抻得笔直，发出“扑棱棱”的声音。上面绣着的骷髅头骨立时活转，空旷的眼窝中猛然亮起两点碧火，明灭不定，下巴时开时合，牙齿敲击出“哒哒”的慑人声响。

“你且安心去吧，下辈子少做些孽。”

话音落地，从妇人头顶钻出一根发丝粗细的黑气，指向幡旗骷髅头骨。那黑气在空中涨缩无定，就像灵蛇吐信，只钻出数寸就不再动弹。

范哲心知将妇人魂魄抽离出来并不容易，此时也不敢留有余力，生怕她忽然醒转，便连连催动法力，全部灌入到万灵旗中。

这般动作使得骷髅眼窝中的鬼火登时大放光芒，化作两盏碧幽幽的灯笼，仿佛指路明灯一般，为那根发丝粗细的黑气指引方向。

而那黑气看似犹豫不决，却始终不肯就范，仍只在妇人头顶数寸处徘徊不前。

双方对峙个把时辰，范哲实在支撑不住，先败下阵去。吞下一枚补气丹药后，他略微思忖，右手一抖，幡旗破窗而出，插在范虎面前，范哲也跟着落在那里。

“你来帮手！”

范哲之前大略查过范虎修为，知道他的《分神术》根基打得不错，进展平稳，境界仍是筑基后期。如果单以法力论，强过自己甚多。

自己固然对恶妇恨极，但一开始时并不想借助范虎的力量，这时便顾不上许多，先把问题解决要紧。

此时吩咐完后，范哲盘腿坐下，双手掐诀，心下动念，令范虎传送法力。范虎脸色木然，将手掌贴于范哲后背，依言而为。

范哲感到一股浑厚法力注入，不敢怠慢，借力将手诀连换，再打入万灵幡旗。

这股法力太过强大，那骷髅头骨竟“忽”地一声，从旗面上跳脱而出，涨大至丈许高下，发出污浊腐朽气息。两团灯笼放出数尺长短的碧火，寒气逼人。

这次终于有了些效果，那根发丝粗细的黑气被一下扯出窗外，但又在窗口处流连不去。双方对峙之下，发丝绷得笔直，看得范哲一阵紧张，不得不停下施法。

法诀一停，黑气原路退回，骷髅头骨也化作一股黑烟，重新印在旗面上，缩至巴掌大小。

范哲闭目打坐片刻，心下自思：我要是这般蛮干，一旦魂魄有损，得不偿失。看来还是要先把她的金丹化去才成......

想到这里，看了旁边的范虎一眼，虽明知他是傀儡，却又忍不住想：我本来并非恶人，但事急从权，只能先考虑自己，你莫怪我。

范哲摇了摇头，收起万灵幡，带着范虎来到屋内床前。

他在床前驻足半刻，挥动袍袖，将妇人扶正，然后盘膝坐在她身后，双掌搭在她的肩头，催动妇人体内的混元磨盘，又命令范虎为自己传送法力。

那两片磨盘在猛催之下，一正一反飞快转动，将妇人原有的法力缓缓蚕食，直至消磨殆尽。只这一番动作就用去了整整七个日夜。

范哲打坐歇息半日，再接再厉，磨盘侵入她腹内那颗红得发亮的金丹。这颗金丹表面已经布满裂纹，不时有丝丝缕缕的真气从中逸散。

另有六枚色彩各异的圆环从上至下将金丹套住。若定睛细看，可知那圆环皆是真气所化，就算不知其中奥妙，只看一眼，就有夺魂摄魄之感。

范哲知道这就是胡真人所说的六劫掌了，自己无从判断掌力什么时候消失，这种时候只能尽量在那之前把金丹化去，否则后果不妙。

如此这般，两人合力行功十日有余，金丹缩小一圈。此消彼长之下，六劫掌力尽展威风，仅用了两日就将金丹化至指甲大小。

范哲心下感慨，金丹真人果然非同凡响！但手上毫不留情，终于在六劫掌力消失之前，听到金丹破碎的脆响。

所有逸散的灵力均被位于金丹上下的两片磨盘所吞噬殆尽，重新化作天地元气。范哲将其从妇人体内收回，曲指弹碎，指环天地内的灵气瞬时浓郁数分。

这之后抽取魂魄就轻易许多，范哲再次取出万灵幡旗，催动法力，恶妇的魂魄顺利化成旗面上的一条秘纹，忽明忽暗。

他不敢怠慢，手指抚上秘纹，闭目细探。这番探查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上午，范哲收回手指，心下了然。

首先是恶妇的身份。她的确是出自天鼎门，当年曾奉命潜入山海宗，不意被周伯涛察觉。两人在几次的打斗中一来二去，互生情愫，结下孽缘。

后来妇人产下一子，寄养于一户陈姓凡人那里，养至十八岁，被周伯涛收入门下。

本来如果事情到了这里，可以说是圆满结局。谁知周伯涛以正派人士自居，又极其崇尚旧礼，言必称男子就该三妻四妾，视女子如衣物。可想而知，两人因此翻脸。

当日五派禁地试炼，周伯涛拉下面皮，与妇人重修旧好，又定下计策，谋夺东皇钟。他想要东皇钟的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妇人的确是将东皇钟抢到了手。

可惜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位紫衣少女，东皇钟最后被她得去。

范哲当日为少女所救，因此还特意查看了一番。遗憾的是，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紫色身影，看不清她的具体长相。

至于恶妇为什么一口咬定，非说自己害了她儿子，其实也是自己的疏忽所致。

当初炼制傀儡，因为时间不宽裕，手法也不熟练，导致魂魄离体后，分裂的神识并未马上进入傀儡体内，中间有过短暂的停顿。

正是这段停顿，让山海宗灵灯阁中的那盏命灯整整暗了一圈。

周伯涛察觉出异常，自然就想到了范哲头上，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那命灯也未熄灭，所以他并不敢真的断言此事。

恶妇的想法和他不同，于是就有了这般结果。

如今《嫁衣天诀》既得，来龙去脉尽知，范哲对着妇人嘿然一笑：“我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绝不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本想送一朵离火出去，但看到她那张酷似练英奇的面孔，又想起金丹雷劫的可怕，于是改了主意。

虽说这妇人金丹已失，灵脉全毁，和凡人无异，但资质尚在，这一点又比凡人强过许多了。

在《噬灵大法》中记有炼屍一道，倘若祭炼得法，最少也可得一具银尸。当日禁地试炼中碰到的万鹤真人，可不就是一具银尸？

想到这里，当即放出神识感应，很快在指环天地中找到一丛茂盛的竹子。他将妇人尸身提起，亲手将她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