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蚂蚁的选择
范哲见郑三满脸歉意，额头冒汗，猜到这位王姓青年不是善茬，但于情于理，自己也算是宝庆行的客人，这青年此时的呵斥便显得毫无道理。
或许是王姓青年也觉得不妥，他快走几步穿过人群来到近前，先对郑三低声呵斥，“行里有事，你赶快回去！”又冲范哲抱拳做礼，挤出干笑，“对不住了您，不然就由我带着您四处走走？”
“免了！”范哲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了这里。
他心下虽然不满，但看对方的态度也不是不能原谅。原本自己也只想见识见识五派弟子，刚才郑三在路上已经讲了许多人物趣闻，剩下的路单独行动反倒更好。
......
宝庆行位于交易市场正北，是城东最有名的大商行，辖区内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归它管。这座商行的排面极其阔绰，十数栋高大楼阁一字排开，金漆彩画，喜迎八方来客。
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多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也有忙忙碌碌的杂役和小厮，他们见到这些大人物时或者点头哈腰，或者干脆远远避了开去。
郑三一路上心惊胆战的来到宝庆行，隐约猜到事情应该和昨天碰到的光头前辈有关，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宝庆行的挂名咨客，平日根本没资格来这里。从这一点上说，反倒不如在这里搞清洁的老周了。
他弯腰弓背，不敢四处张望，谨慎踩着青金碎玉铺成的路径行进，生怕板鞋太硬，把那些浑圆的小玉石磕出声响，直到被丫鬟带到一间偏房，整个人还犹坠梦中。
偏房的照明法器熄了九成，只有摆在正前方八仙桌案上的一颗明珠发出青蒙蒙的光晕，将坐在桌旁的中年男子映得有如鬼魅。
郑三进来后就低眉顺眼的站在桌前三尺外，他不敢抬头，余光瞥见对方穿着金丝楠打造的木屐，白色足衣，上系绑腿，登时认出这人的身份。
冯铮——赵四海的金牌打手，各种形容狠人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这等人物几乎整日追随在城主身边，很少踏足宝庆行，但只要他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确实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在郑三提心吊胆间，冯铮发了话。他的嗓门本来洪亮，这时却故意压着嗓子，听起来如同魔鬼低语。
“你觉得叶星此人如何？”
郑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赶紧回话。
“回大人，小人眼拙，看不出他的深浅，但此人来到不归城，多半是为了避难。”
“哦？怎么说？”两条几乎连在一起的乱眉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很快回复原状。
郑三稍感镇定，不假思索的说：“依小的看，此人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连最常见的灵兽种类都会弄错，多半来自南边领地。咱们城里许多人都从那边过来，大半都是为了避难，所以小的才这般猜测。”
冯铮不再追问，眯起眼睛沉吟。
郑三不知道他是否满意自己的回答，抬起头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只觉得那里坐着的就是鬼差判官，一颗心被吓得砰砰乱跳。
嗤！冯铮从鼻子里哼出声音，讥讽和不屑兼而有之，不知针对谁人。
“咱们城，好个‘咱们’，可惜就要变天了......”
郑三听到这莫名其妙的感慨，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心下直说：你们这些大人物怎么斗都成，千万别殃及我这等不起眼的小豆丁......
冯铮显然对小豆丁的想法并不在意，他不做任何解释，冷起声音：“咱们赵城主刚刚发话，让你明晚把姓叶的带去城外毒蛇谷。”
郑三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开始结巴：“这、这恐怕不行！”眼看冯铮的眉毛又紧紧连在一起，不得不实话实说：“城主、城主师叔让我......”
“如果我是你，就先答应下来！”冯铮野狼般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嘴角也现出诡异的笑容，“你是听城主的，还是听他师叔的？”
“当然是城主！”郑三不敢再答错。
冯铮点头，许是满意郑三的答案，这次给出了解释：“伏前辈昨晚连驭四女，早睡得昏天暗地，一准没空搭理那小子。”
他说的是“伏”还是“胡”，郑三没听清，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前辈居然有以一敌四的本事，心下顿时艳羡不已。猛然间想起早上从老周那里听来的闲言，脚底立刻冒出一股凉气，打着寒颤问道：“真死了两个？”
冯铮撇嘴展眉，满脸惋惜，“五百钱一个，两个就是一千宝钱，还都是鲜嫩多知的锄儿，操！”骂字出口，察觉不妥，干咳两声带过，“你问这些作甚！”
“小的知罪！”郑三点头哈腰，心下连道“作孽”，眼见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远不是自己能够掺和的，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赵城主要找叶星的茬，现在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你去吧！”冯铮不耐烦的挥了挥袍袖。
“喏！”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郑三只觉得腿脚发软。他强打精神保持低眉顺眼的姿态，生怕被谁看出异常。从这里到大门口的距离不过只有数十丈，他却觉得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无论是不是两虎相争，池鱼就是池鱼，绝难保命，可以说自打胡前辈找上来的那时起，自己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我只想吃饱穿暖，难道就该死吗？我不要做蚂蚁！我想活着！”
郑三的心里有个声音在怒吼，可是等他看到那些忙忙碌碌，和自己一样低眉顺眼的丫鬟小厮时，不得不再次回到现实。
“世道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逃又能逃去哪里！”
转而想到那位脾气温和，彬彬有礼的青年叶星，不知怎地，心底竟涌起一丝不该有的愉悦：“他就算躲得过赵城主，也绝对躲不过另外那位。不管他从前是谁，结局还不是和我一样！”
郑三心里矛盾重重，走出宝庆行后几次都想偷偷溜走，但双脚就像不听使唤似的，主动走去各家店铺，委婉和他们打听起叶星的动向。
等摸清了叶星的行踪后，郑三也想通了一个道理：这事无论对叶星还是自己，都是绝路。既然如此，不如两人凑在一起，或许能挣条活路出来......
但是这其中有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就是如果叶星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会不会当场灭了自己？
这个问题一直到郑三找到叶星时也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