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程清之死
吕采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指着相片里的中年男人问穆母道：
“这位是你的小姨父吧？”
“是啊。”
穆母似乎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惆怅。
“其实我小姨结过两次婚，前小姨父早逝，我小姨难过了很久，后来八十年代她南下做生意，就遇见了现在的小姨父，两人认识了近十年才最终走到一起的。”
吕采薇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她只关心程清。
“那你前小姨父为什么会早逝？”
“是意外，一个雨天他不慎掉进沼泽地里淹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吕采薇如遭雷劈，差点惊叫出声。
好不容易她才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继续追问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吕采薇这么关心前小姨父，穆母面露怪异，却也没追问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小呢，这些事我也是后来听我小姨说的。”
没能从穆母口中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吕采薇很失望。
看来现在想知道当年的事，她只能问这个时代的自己，可她却畏惧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这个时代的自己，又该怎样对她解释。
接下来在穆家吃午饭，吕采薇都有些心事重重。
一是程清的死让她耿耿于怀，二是她有些无法面对穆母，毕竟她实际上是穆母的小姨，却一直喊自己的侄女阿姨，现在她再也没法喊出口了。
饭后她抢着收拾完餐桌，将穆家的地打扫了一遍就匆匆告辞。
当她着急忙慌地回到老家，站在程家破败的大门口，只觉恍如隔世。
她不愿相信程清会早逝，而且是那样凄凉的死法。
他死的时候该是多么孤独而又无助，他眼睛看不见，大雨又遮盖了他的呼救声。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大雨天出门，他明知道自己看不见啊。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程清走到了堂屋门口。
“回来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去倒水，吕采薇却快步进屋，握住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吧。”
她将程清扶到一旁坐下，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从背篓里拿出收音机放在了桌上。
“我搞到了一台收音机，以后你就可以在屋里悄悄听广播了。”
她将收音机打开，调到了有声音的频道，调的声音很小，除了他俩，外面的人根本就听不见。
程清那一双好看的眉眼，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谢谢你，采薇。”
看着他那张心满意足的笑脸，吕采薇再也无法忍住心中那如波涛般汹涌的悲伤。
她背过身去，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对程清如此不公。
他无法改变自己私生子的出生，不能认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和自己的亲人一起生活。
好不容易长大了，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他却瞎了。
即便这样，他也从未自暴自弃，总是对生活抱有希望。
可命运却是怎样待他的？
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你怎么了？”
程清察觉到了吕采薇的异样，奈何他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吕采薇早已泪流满面，嗓子如撕裂一般疼痛。
她喘了好几口气才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
“娘去哪儿了？”
无奈她鼻音很重，他还是听出来了。
“你哭了？为什么？”
“没事……”
程清冲她的方向伸手，“你过来一点。”
吕采薇听话地凑了过去，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程清摸到了她的脸，双手捧着她的两腮，用指腹轻轻擦干她脸颊及眼角的泪水。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她仰视着他，摇了摇头。
“真没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以前那些不好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人活一世，总该向前看，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
听到他这话，她心里又难过起来，她不敢告诉他，人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法向前看了。
“程清，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好到——”我舍不得你离去。
吕采薇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垂下头低声啜泣。
程清默不作声地陪着她，温暖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发顶。
他想或许她需要把以前那些不好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他只需要陪着她就好。
程母抱着小鹅苗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还以为是程清惹哭了吕采薇，想着出面教训他两句，但看小两口这亲密的氛围，又不忍打破，便抱着小鹅苗去了鸡舍。
家里养鹅这事还是程清提的，他觉着他眼睛看不见，程母又年纪大了，家里有个年轻姑娘始终不安全。
就提议养只大鹅，再养只看家犬，这样以后晚上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发现。
鹅苗是程母去朱家村换的，大民叔家的老母狗快生了，程母顺便也预定了一只小狗崽。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吕采薇才擦干眼泪，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抬头望着程清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尽快赚更多的钱，只有那样才能治好他的眼睛。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他眼睛看得清路，就不会掉进沼泽地里了。
她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眉眼，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没事了？”
“嗯。”
听她回答得干脆，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以后再遇到什么让你伤心难过的事，就告诉我，不准再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我哪有偷偷哭？”
吕采薇才不承认这么丢脸的事，程清的嘴角微微扬起，还是个倔强要强的小丫头呢。
眼下赵建国兄弟俩出了远门，下河捞鱼这事就交给了花婶子家。
人人都说多子多福，花婶子的福气可不浅，一口气给田家生了四个儿子，而且各个都听话懂事，没怎么让花婶子夫妻俩操过心。
这回负责捞鱼的是花婶子家的老二老三田学农田学政，可惜他俩水性没赵建国兄弟俩好，昨晚加上今早天不亮捞到的鱼统共才有十二条，而且都是些鲫鱼草鱼。
“没事，慢慢来吧。”
吕采薇安慰他们，和赵家兄弟俩一样，拿出换的东西让他俩自己选。
学农学政兄弟俩可没有赵家兄弟俩的选择困难症，两人很快各选了一捆毛线一块香皂。
离开的时候，田学农突然转身问了一句：
“妹子你那里有头花头绳发卡那些玩意儿不？下次我想给我家婆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