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乞儿,抓住他的月亮17

回到江府后，古意先去见了江父江母，江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

没有看见阿兄，一问，原来是被易小世子叫出去踏青射箭了。

她想回自己的院子，经过一条石子路，突然看墙角新栽了一棵花树，树上的花开得很茂盛。

她走过去，微风拂过，花瓣如雨，一片花瓣落在手心。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味。

是梨花。

一位少年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扫帚，静静地看着花树下的小女郎，看她的裙裾在微风中摆动，看她眉目如画的脸庞，看她眉心一点朱砂。

古意将手心的花瓣吹落，一转头便看见了那人。

他身上的衣服洗得泛白，有些磨损，相貌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却已能看出长大后的俊逸。

已经被他瞧见了容貌，古意也不躲他。

她在上一世就发现他和星皇那个重度颜控不一样，他留在江府，即使没安排在她院子里做事，碰见也是早晚的事。

古意走过去，少年对她行礼。

她看着他，心里奇怪，江家在吃穿用度上从不苛待下人，他穿的这套衣衫，怎么像是穿了好几年才能磨出来的痕迹？

古意启唇，还未发出声音，急忙把“赵”字吞了回去。

差点忘了，这一世她还没问过他叫什么，算时间，赵家还不知道他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他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

现在他不是“赵坚”。

古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声音没有之前的嘶哑感，反而有些清冽。

“封酒。”

古意有些讶异，他的名字居然和《封酒集》撞名了，便问道：“谁给你取的？”

“我娘去酒肆乞讨，被打了，她在后面的巷子捡到的我，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她知道他口中的娘是那天破庙里的老乞丐。

那位大娘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能把捡来的小孩儿拉扯大，确实不易。

“你娘就葬在破庙后山。清明时可向府内告假。”

少年抬眸，还未等她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便垂下眼，道：“谢谢小姐。”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古意问道：“这棵梨花树是你在照顾？”

“多善管事安排的。”

她心道：上辈子喜欢喝梨花白，这辈子种梨花树，他与梨花挺有缘分。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扫帚上，突然看见他手背上的伤口，伤口很新，似被什么抽打所至。

她眉头微皱，问道：“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封酒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他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人欺负我。”

古意不信，追问道：“真的？你说实话，我会帮你的。”

封酒轻轻地笑了：“真的。”

小女郎回到自己的闺房，当天她叫人送了一瓶药给他。

之后几天，她觉得阳光明媚，照得人暖洋洋的，就经常在府里随处溜达，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有时候遇见封酒，他都会上前行礼，若是狭窄的小径，便侧过身让出路，供她走过去。

他的表现很正常，这确实降低了古意对他的不少防备心。

她注意到他似乎很喜欢洒扫庭院的工作，每次经过梨花树，都能看见他在扫花瓣，嘴角含着笑意。

但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某一天，古意经过梨花树所在的庭院。

本来她想去的地方不必往庭院里走，可是一阵打骂声从庭院里传了出来。

她走进去，刚好看见多善拿着扫帚棍子抽打着封酒。

少年缩着身子，蜷缩在墙角，不发一言，默默忍受着鞭打。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多善不耐烦道：“谁啊！”

她转头，看清是自家小姐，脸顿时白了，吓得俯倒在地。

小女郎低下身，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声音如往常一样温柔：

“多善姑姑，你是跟了阿娘十多年的老人，最是温良和气，他犯了什么错，怎么还需你亲自动手呢？”

听见小女郎的话，多善心里有了底气：对啊！我可是跟了夫人十多年的人！小姐自然是站到我这边的！

她直起腰，用眼神刀了封酒一眼，道：“今日我正好告假，我看这里的梨花开得好，想摘几枝带回去插瓶，给我儿子瞧瞧，谁知道他这个不长眼的，死死护着不让摘！所以我就教训他一下，免得他不知礼数，以后冲撞了夫人小姐！”

小女郎道：“原来是这样，确实很过分。”

多善听见小姐吩咐道：“听明，带他去阿娘那里，说明原因，赶他出府。这种人，府里留不得。”她脸上立马绽开笑，自己爬了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是把他赶走了！

听明上前，扣住了她的肩头。

多善大惊，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抓错人了！”

听明没松手，言简意赅：“没错。”

多善向小女郎求助，却见她走到封酒面前，低下身问他：“之前的伤，也是她打的？”

封酒的发髻已然散乱，额头落了碎发，在风中轻轻飘动。

他抬眼，对上小女郎的眼睛，她的眸子里是真诚的关切。

视线转到多善那处，多善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他再次低下了头。

古意看见他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封酒，”她唤他的名字，“你说实话，我会帮你的。”

——你说实话，我会帮你的。

第二次了。

灿烂的阳光穿过花枝的缝隙，洒落在她周身，眉目灼灼，肌肤白皙如珠玉。

他所在的地方，阳光恰好被树枝遮住，处于一片阴影。

封酒下意识地攥着衣角，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古意思忖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便问他：“你多大了？”

“十三。”

和她预估的岁数差不多。

“我缺一个端茶研墨的小书童，需跟着我一起读书习字，你愿意来吗？”

少年倏地抬头。

见他不说话，古意也不着急，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多善嚎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明明是他犯事，凭什么抓我！他就是个破乞丐，书童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

古意站起身，走到多善面前，替她将垂下来的发丝缕到耳后，轻柔道：

“多善姑姑，你年纪大了，或许不记事，那我就提醒你一次，恒京的官宦人家，府里的花草树木都由专人负责管着，采摘择剪，每个院儿都分配了份例，不可私取。封酒是按规矩办事，并无不妥，你却对他大打出手，用劲狠辣。”

古意伸手取下多善发髻上插的一支发簪，它代表江家女管事的身份。

“你打着阿娘的旗号，做出这等恶事，江家容不得像你这样的蛇蝎心肠。”

阳光融融，小女郎的声音轻缓，飘进多善的耳朵里，她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听明押着多善离开。

古意还得去另外一个地方处理事情，她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见封酒依旧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小女郎折转回来，蹲在他面前，认真嘱咐道：“现在回去擦药，收拾东西，今日就搬到我院子里来住。”

春风吹拂，头顶的花枝吹散，阳光洒落，点点碎碎，伴随着飘扬的花瓣，落在二人周身。

眼前人的笑容如梨花般美好纯粹。

她说——

“你不要怕，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