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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算账

洗手台流水哗啦。

时漾方便完, 仔细冲干净手上的洗手液泡沫,又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终于表情复杂地深深吸了口气。

她单脚站着打开洗手间的门。

然后果然不出她所料,顾辞等在门口。

时漾挪开视线,刻意避开跟少年有眼神接触,只不过一只胳膊,已经很自觉地搭到了他的肩上。

时漾感受到自己再次被用同样的方式打横抱了起来。

她闷声不开口也不反应装淡定,直到又突然听见一阵开门的声音。

时漾抱着顾辞的脖子循声扭头,看到病房门口,刚才出去的陈妈此刻正拎着食盒站在那里。

空气一时安静。

陈妈静静面对病房里她才离开没多久,就抱在一起的自家大小姐,以及正打横抱着他们大小姐的妖艳贱货赘婿顾辞。

“……”

她的确还是瞎了比较好。

……

时漾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时远华终于放她出院,并且由于脚受伤行动不便,还特地准许她可以一个星期不去mba班上课。

于是时漾每天的活动地点就变成了半山别墅家里。

只是其他人都以为时漾这次摔下山坡是她不小心的意外,只有时漾知道,也有可能不是意外。

起码她之所以会摔下去,并不全是自己失足不小心。

时漾想着那天晚上自己走到一半突然停电熄了的路灯,据她所知她摔下去没多久那排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所以后来救援的队员根本没有发现问题。

山上景区的路灯是分段式管理,每一节都会有一个统一的电闸开关,而从酒店到便利店那截路的路灯开关,刚好在酒店里。

时漾想起那天晚上她出去时碰到的在酒店大堂沙发打牌的孙俊宇一行人。

她眼神暗了暗,打电话问酒店在电闸开关那块地方有没有监控。

得到的回复是那一块区域不在酒店的监控范围内,所以很遗憾没有当晚的监控录像。

听着酒店的回复,时漾捏紧手机,然后又不甘地放下。

一个星期后,最开始只能单脚蹦来蹦去的时漾终于可以一瘸一拐地双脚走路了,然后继续回到临城大学去上课。

这一个星期没有时漾时佳佳在班里似乎都蔫了,独来独往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现在终于等到时漾重新来上课,坐在时漾身边整个人立马重振精神抖擞得不行。

班里其他人也看到今天重新回来上课的时漾。

“哟,时漾,好久不见呀,伤好了没?”

一向跟时漾有仇的孙俊宇吊儿郎当拎着外套进到教室,见到时漾,竟然破天荒地笑嘻嘻冲她打了个招呼。

时佳佳对于这无事殷勤首先摸不着头脑了。

她不解地扭头看向时漾,看到时漾眼神冷冷凝着孙俊宇,接着也抽唇角笑了一声:“好久不见。”

赵老头夹着教案上课进来。

又是一上午枯燥无聊的市场营销课程。

赵老头显然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在讲台上挥斥方遒,面对台下已经睡倒一大片的学生,依旧投入到甚至还拖了十分钟的堂才走。

教室里已经困得饿的七荤八素的二世祖们终于等到下课,迫不及待地收拾起了东西涌出教室。

时漾跟司机发微信说她能走自己过去就好。

时佳佳牵着仍旧有些一瘸一拐的时漾往教室外走,经过两排桌椅之间的过道时,一起停了下来。

时漾看了看正坐在椅子上戴着耳机打游戏的孙俊宇,然后又低头看向他一条伸长了横在过道中间,甚至跟着游戏音乐节奏摇摇晃晃的腿。

时佳佳挽了一下肩上挎包,满脸无语地出声提醒:“孙俊宇,腿收一收。”

被她叫中名字的人依旧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移动打着游戏。

时佳佳只好再次提高音量,恨不得冲到孙俊宇耳膜旁吼:“孙俊宇,腿收一收!”

“嗯?”孙俊宇似乎这才听见。

他摘掉一边的耳机,斜着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等他收腿的时漾与时佳佳。

“你直接跨过去不就好了。”只是他看完后并未收起他那条横亘在过道中间的腿,而是对着时佳佳,油腔滑调地仰了仰脑袋。

时佳佳:“你……!”

她愤怒地跟孙俊宇理论:“你没看时漾脚受伤了吗,一只脚怎么跨过去?

“你腿挡在过道挡别人的路还有理了?”

孙俊宇依旧用鼻孔看着时佳佳,然后又把目光挪到时佳佳身旁的时漾,眼神一路往下,落到时漾仍旧行动不便的左脚上,似乎终于领悟似的点头:

“哦~原来有人跨不过去啊。”

孙俊宇:“那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反正我的腿一直在这儿放着,自己瘸了残了,不要来要求别人。”

时佳佳被孙俊宇这幅样子气得想冲上去。

教室里几个还没有来得及走的同学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索性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好戏。

时漾拉住被激怒的时佳佳。

她眼神很冷,端端凝着孙俊宇,听到他冠冕堂皇地说出一句“不是他的问题”后反问出声:“孙俊宇,你当真觉得我不知道我成什么样子,会跟你没关系?”

孙俊宇对上时漾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后脸上表情僵了一瞬。

然后他似乎又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仰头睨时漾:“你说跟我有关系,你拿出证据来。”

时漾脸色更沉,看向孙俊宇伸长的腿:“让开。”

孙俊宇样子充耳不闻,干脆继续埋头打游戏。

时漾抓着时佳佳手腕的手力道手紧了紧,就在气氛一时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推门声。

几个围观看好戏的人循声往门口看去,孙俊宇的腿依旧挡在过道中间,时漾也往门口看了一眼。

她看到进来的人竟然是顾辞。

“顾辞?”时佳佳显然也没想到顾辞怎么会到他们mba班的教室里来了, 还不由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顾辞见到时漾时佳佳,于是朝两人的位置走过来。

他过来后,看到坐在旁边位置上的孙俊宇,垂眼,是一条姿势嚣张挡住时漾路的腿。

孙俊宇见到顾辞过来,又放下手里的游戏,瞧了一圈周围看好戏的人,然后夸张地讥笑道:“哟,这不是时漾的上门女婿吗,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过来接时漾放学啊?”

孙俊宇笑着:“听说时漾摔下去的那晚是你大半夜跑来找人,怎么顾家见不得人的二少爷现在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成了时家的人,有人养着有人护着,所以这么舔的吗?”

“时远华是怎么奖励你的?给钱还是给了什么?说来让我们大家见识见识?”

“对啊,说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呗。”周围甚至有男生在跟着嘻嘻哈哈地附和。

只是顾辞听着这些讥诮讽刺的声音,样子却置若罔闻,脸上的表情都丝毫未改。

他谁也不理,走过去之后只先低头检查时漾仍旧一瘸一拐的脚。

时漾见到出现在mba教室的顾辞,问他:“你怎么来了。”

顾辞:“过来看看。”

“脚还疼吗?”他又问时漾。

时漾努努嘴:“还行吧。”

孙俊宇听着这两人完全视他为空气的一问一答。

他嗤笑一声,手肘搭到背后的课桌上,手指拎放着课桌上的一直圆珠笔:“几天没见,两口子感情怎么这么好了,这时大小姐和顾二少爷是要当咱们临城的模范夫妻?”

“要不要我给你们颁个奖啊?”孙俊宇摇头晃脑,“最佳软饭赘婿,和最佳绿帽小姐奖,大家说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教室里几人听到孙俊宇的话全都捧腹笑了起来,还有人在小声问知道顾辞是最佳软饭赘婿,但时漾的最佳绿帽小姐是怎么回事。

时漾结束跟顾辞的对话,听着孙俊宇喋喋不休的挑衅,以及周围那群人拱火的小声。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朝孙俊宇看过去,问得甚至很是真心实意:“孙俊宇,你的人生除了犯贱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是吗?”

“你难道到现在都搞不明白,温听倪为什么讨厌你吗?”

一提起“温听倪”,孙俊宇脸上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刚开的嬉皮笑脸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毒。

他盯着时漾,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顾辞脸上,突然拎起那只圆珠笔,点了点时漾和顾辞,咬牙切齿。

“老子跟你们的帐还没算呢。”

他冲顾辞再次一点,倒竖眉毛,一时间极为骄傲的张狂:“这才过了多久啊,顾二少,忘了你曾经像狗一样趴在我面前,被我踩在脚下的样子了吗?”

“要不要我来替你回忆回忆?”

“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回忆不起来,我那里还有照片还有录像,要不我发出来大家一起观摩观摩?”

“来看看看看!”孙俊宇话一落,附近几个平常跟他交好的男生明显兴奋起来,对于顾辞像狗一样趴在地下的场景似乎期待不已。

晦暗潮湿的地下搏击俱乐部,铁链拴住手脚的少年,喧嚣的围观者,一滴滴淌下的血液,被强迫从胯下钻过,踩进尘埃的屈辱。

——时漾脑海中开始回现那天她见到在地下搏击俱乐部顾辞的画面。

却从没想到还有照片,视频。

她瞬间气得发抖,几乎忘了自己还一瘸一拐就想冲上去:“孙俊宇!”

时佳佳赶紧扶住突然激动的时漾,她不知道孙俊宇口中说的是什么,但根据时漾的反应明显是很不好的东西,心脏一下子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孙俊宇看到时漾生气的模样立马乐了:“嚯,没想到还真这么关心这上门女婿啊?”

“这不像你啊时漾,当初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要嫁给这私生子的,这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还是说,”孙俊宇脸上表情下流不已,“这小子每天晚上把你操的爽了,你就满意起来了?不惦记顾衍只想顾辞了?”

时佳佳听得都几欲窒息。

她感受到时漾气得颤抖,时佳佳也跟着颤起来,却发现此情此景,当一个男性无耻到极致之后,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还一瘸一拐的时漾,也什么都做不了。

孙俊宇说完又朝着顾辞得意扬眉。

少年半张脸都笼罩在暗影里,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似乎就像从前这么多年一样,对于他们这些人的侮辱,欺凌,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受着,仿佛一个低贱的私生子,就应该受到这些羞辱。

孙俊宇自从上次在温听倪生日宴上被时漾当众摆了一道丢尽面子,直到现在,他感觉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爽过,一雪前耻。

他甚至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直到忽然,对视上一道眼神。

顾辞朝他看了过来。

少年眼神淬了冰的冷,但看起来却似乎又格外的平静,像深冬凝结成冰的一汪湖面。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这个眼神后,孙俊宇打从心里觉得有些发毛,甚至胳膊上汗毛都不听使唤地竖了起来。

这让他不由地往上坐了一点,下一秒,孙俊宇发现自己的领口忽然被人拎住。

他抬头看到顾辞的脸。

顾辞拎着孙俊宇的衣领,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在此刻冷冷启唇:“我们的帐,的确还没有算呢。”

他说完的那一刻,拳头便砸了过去。

……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又或者,说所有人几乎都深深害怕这种场景。

刚刚还不停附和的几个男生,此时甚至根本不敢去靠近。

时佳佳瞪着眼前这一幕张大嘴。

她从小到大倒是见过不少次男生之间打架,但从来没有这一次,单方面的极致碾压,少年身上暴戾的戾气让人毛骨悚然,让人甚至担心有出了人命的危险。

孙俊宇倒下时往后踉跄碰倒了附近几张桌椅,他狼狈地跌坐在地,在看清少年脸上死神般神色的那一瞬,刹那间,刚才还趾高气昂下流得意的人仿佛突然泄了气的气球,深骇的恐惧几乎不由分说地爬上他的脸。

他还没来及的逃窜,顾辞便已慢慢跟了过去,抓着他的衣领,然后一拳接着一拳。

孙俊宇躲避不及,已满脸是血。

他看到少年此刻已不再是被铁链绑住四肢,无论如何都不能还手的人肉靶子。

也不是那个从小任人凌辱折磨,从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低贱私生子。

他看他的眼神里,极致睥睨的暴戾与狠,仿佛面对的只不过是一只再轻易不过,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教室里是拳头到肉的闷响,以及杀猪般的嚎叫声。

论起搏击,又或者是打架,两个人显然都并不是一个量级。

似乎只有现在才能让人明白,曾经的胜利,多么荒诞的可笑与滑稽,曾经的胜利并不是胜利,而是耻辱。

孙俊宇最后是跪在地上哭嚎求饶,就跟他刚才形容的那样,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啊啊啊……”

“求你别打了啊啊啊……”

少年终于缓缓收起拳头。

他站起身。

孙俊宇仍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一边跟顾辞求饶一边呛咳。

顾辞厌恶,恶心,几欲作呕地把孙俊宇踢到时漾面前: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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