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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崩塌

赵瑛前脚刚刚回到大将军府,后脚就接到了奏报。侍卫在大门口向她禀报说,前朝偏厅之中,三将军赵思琴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原来,三将军赵思琴已经收集齐了八千份调查问卷的答案。此刻,她正在偏厅里,等候大将军回来,进行工作汇报,时称“交令”。经过这两天的奔波忙碌,赵思琴倒没觉得劳累,反而觉得这件差事别有一番趣味。她心中还有一些期待,大将军下一步的任务安排。

当赵瑛大将军在管家赵茹梦的陪同下,在偏厅门口现身的时候,三将军赵思琴赶忙迎了上去。她恭敬地施礼道:“微臣赵思琴参见大将军。”

“免礼。三妹,这趟差事办得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赵瑛笑了笑,关切地问道。

“启禀大将军,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百姓们一听说是大将军府在做民意调查,都非常积极地参与,各级衙署也都非常配合。大将军,您要的八千份调查问卷,我都收回来了。现在,它们都在这些箱子里。您请过目!”三将军信心满满地朗声回答道。

赵瑛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见到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纸张,满意得点了点头。她拍了拍赵思琴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嗯!很好。干得漂亮!”

赵思琴受到表扬,挺开心。她拱了拱手说道:“谢大将军赞赏。”

“不过三妹啊,这工作还没干完。你现在就去召集二十个既会算数又会做文字记录的人回来。咱们接下来,要针对这些问卷资料,做出相应地整理和分析。”赵瑛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吩咐道。

“啊?既会算数,又会做文字记录的人?大将军,这种人,微臣要上哪儿找啊?”三将军想了想,为难地问道。

“这个嘛……你容我想一想。”赵瑛也有些犯难。现代社会里,数学是基本知识。但在古代社会,似乎没几个人会。

“既要会算数,又要会做文字记录。账房嬷嬷?启禀将军,账房行不行?”旁边侍立的管家赵茹梦也在思考,她想到了一种答案,便突然插嘴说道。

“对啊!账房最是合适。三妹,你到城中的各大商号和大店铺里去,直接找他们的东家,就说把账房借给大将军府用个两三天,回头,本将军给他们付双倍的薪酬。”赵瑛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大将军英明,微臣这就去办。”三将军恍然大悟,赶紧回答道。

“辛苦啦,三妹。对了,回头忙完这件事,你抽个空,去看看父亲大人吧!他说他想你了。”赵瑛微笑着说道。

“是!微臣遵命。父亲大人,他最近还好吧?”三将军有些心虚地问道。她知道,父亲大人对大姐一般都很和蔼,但对她和二姐,总是吹胡子瞪眼。在宇文太夫面前,她有些犯怵。

“还好,只不过父亲大人看起来,似乎老了一些。”赵瑛想了想,轻声地说道。

“哦!微臣明白了。微臣先行告退。”三将军恭敬地说完,退出了偏厅。

赵瑛等三将军走后,随机地从箱子里,拿出了几份问卷资料。这些问卷,被书写得工整而仔细。赵瑛越看越投入,忍不住忘了时间,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事实上,这次问卷调查的目的,主要是为后续的婚恋改革做准备。首先,要以这次调查为基准,筛选出爱情测试题的相关条款。其次,还要确定婚恋新规的大致方向和具体内容。之前,通过访谈和理论分析得出的问题和条款,通过这次初筛之后,有的不符合要求的条款便会呈现出一定的数据缺陷。比如,有的条款在表述方法上存在偏差;有的条款不符合实际情况;还有的条款重复雷同;最怕的一种纰漏,则是条款不具有区分度。当然,那些有问题的条款,必须通过统计和计算,才能做出判断。

在现代社会的心理学研究中,问卷调查其实是一个系统工程。它需要时间、金钱、知识、经验和体力的共同支撑,是非常耗费研究者的时间和精力的工作。问卷的调整工作与调查结果的数据分析,是有直接关联的。所以有些工作,她还需要一步一步地进行。只有等数据统计工作完成之后,后续的调整与修改,才能继续开展。

也就是说,最后赵瑛要制作的那个爱情心理测量的标准量表,还需要经过严谨地计算和多次地实验,才能最终确立。

然而,这种统计工作在现代的计算机信息时代,一般也都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赵瑛不能确定,在这科学技术相对落后的异世中,到底需要多久。但无论要用多长时间,她都会坚持到底。

赵瑛这边有事情要忙,很快便把赵思贤和独孤鸿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但是,紫阳府中的独孤鸿,却在她离开后,一病不起了。

原来,大将军离开紫阳府之后,独孤鸿就跟丢了魂一样。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起先,他表情木然地把那块匾额抱在怀里,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然后,在走进院门之后,又似刚刚回过神来,冷不丁地把那匾额远远地扔了出去。匾额正巧砸在门前的石头台阶上,发出什么很大的声响,而且瞬间就被磕掉了一个小角,匾额中间,也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院中的仆人,见到他那个异乎寻常的样子,都不敢近前来过问。

独孤鸿把匾额扔掉后,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整个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他努力支撑着,紧走了两步,随后,便颓然地坐在了门廊的地板上。他低垂着头,瞪着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破了的旧匾额,默默地发着呆。

此时,与他身体的安静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混乱而动荡的脑子。那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浮现在他眼前的,一会儿是年少时在地牢中被狗追,自己吓得尿了裤子的情景,一会儿是他自己在地上爬,赵思贤在旁边呐喊大笑的场景。原来,她当时喊的是:“独孤鸿!加油!”而独孤鸿自己,却只顾着发怒、哭泣、嘶吼,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她真诚的笑脸。

下一瞬,他又隐约看到一个打扮尊贵的少女,跪在地上,磕头为他求情的场景。

再然后,在他眼前浮现的,是大将军府的仆役给他送来的那一封书信。他看到信封上画着的两只狗头,便想起自己受辱的过往,一怒之下,就当着那名仆役的面,撕毁了那封信。盛怒之下,他都没有注意到,信封上那两只狗,是喜笑颜开的表情。

最后,他的眼前,出现了大将军今天会见他的场景。那场景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盘旋。而大将军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也在他的耳边一直环绕回放。

“因为我喜欢你啊!独孤鸿,我小时候就很喜欢你。应该是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这是大将军看着他的眼睛,亲口说出来的话。这些都是真的!大将军说,她喜欢他。小时候之所以那样对待他,都是因为喜欢他!

而他独孤鸿,都干了些什么啊?他厌恶她,他怨恨她,他甚至背叛了她。他还撕了她的亲笔书信。而那封书信,很可能是一封情书。

独孤鸿的脑子里来回闪现着大将军的音容笑貌,耳边也一直环绕着大将军说的话。

“我喜欢你!”

“我曾经很喜欢你!”

“我曾经喜欢过你!”

……

独孤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他坚持了二十年的信念,在此刻,彻底崩塌了。

这种崩塌,给他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独孤鸿并不傻,就在大将军与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便很快明白过来:这二十年来,他心中的仇恨,都是因为自己对幼年赵思贤的误会而造成的。

独孤鸿清楚地知道:他错了。还错得很彻底。他恨错了人。

独孤鸿此刻,只意识到自己恨错了大将军。但他还不知道,他不仅恨错了人,他还错过了一个世间最喜欢他的女子。正是因为自己往日的自卑、固执、偏激与仇恨,让他错过了大将军赵思贤。而这种错过,又将因为斯人已逝,而变得不可挽回。最终,他们之间,唯有叹惋一句“今生无缘”。

当然,现在的独孤鸿,对这些事情都还不知道。

独孤鸿在逐渐变暗的屋檐下,抱着双臂,佝偻着身子呆坐了半个时辰。夜色降临之时,他才重新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破匾额捡拾起来,又用自己的衣袖,把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随后,他带着这块破匾额回到了卧室。环视几圈之后,才把那匾额收捡到了一个自认为最隐秘的角落。

做完这些之后,他一声不吭地爬到了自己的睡榻上,安安静静地躺卧下来。

晚饭时间早就过了,独孤鸿还是没有起床。仆人们发现不对劲,便进到卧室里来查看。这时,他们才发现,独孤鸿发烧了。

独孤鸿生病了。那病,来得很突然。

“什么?独孤先生病了?他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先生的身体一向很好啊!我先去看看。你,快去请郎中!”当独孤鸿院中的仆人,把这件事禀告给四郎君时,四郎君惊讶急了,赶紧对自己的内侍官吩咐道。

四郎君赵思川还是第一次听说独孤鸿生病。这下他可急坏了,第一时间便差人去请郎中。他自己也着急忙慌地赶到小院,去看望独孤鸿。

对于独孤先生,四郎君赵思川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和爱戴。

四郎君来到病榻前一看,独孤鸿病得真是不轻。只见他脸色潮红,浑身战栗,高烧不退,气息不稳,嘴里还时不时地蹦出几句胡话。

”先生?您这是怎么啦?”四郎君坐到床榻边缘,摸了摸独孤鸿滚烫的额头,着急地问道。

”狗,有狗!”独孤鸿微微地颤抖着,嘴里嘟囔着。

“先生,您说什么呢?这紫阳府里,根本就没有狗啊?”四郎君赵思川闻言,疑惑地问道。

“不要走……”独孤鸿似乎对周遭环境毫无察觉,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一边说话,还一边伸了伸胳膊。看那动作,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不走!学生不会走的!”赵思川赶紧抓住独孤鸿的手,轻轻拍了拍。

“唉……”独孤鸿轻轻叹了口气,人也逐渐安静下来。但他一直紧紧地攥着四郎君的手。因为他发着烧,所以,那手心里,不一会儿就冒出了汗珠。

“先生,学生已经去请郎中了,您会没事儿的!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四郎君轻声安慰道。他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想了一想,便松开了独孤鸿的手。随后,还在被子上把自己手心的汗给擦了擦。

其实,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也不知是在安慰独孤鸿,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信!我的信……”独孤鸿刚刚消停了一小会儿,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信?您的信?什么信啊?先生,您这都说的什么呀?”四郎君认真听着,一脸疑惑地说道。

独孤鸿却又没声儿了。高烧让他辗转反侧,连着翻了好几个身。

“我,我也,对不起你……”过了好一阵儿,独孤鸿才又嘟囔了一句。这次,居然带着哭腔。

“先生,您没有对不起学生。不就是生个病吗?谁都有可能生病呀!只要是吃五谷的普通人,都有可能生病的嘛。您不用说对不起。”四郎君轻轻地拍着被子,一个劲儿地开解着说胡话的独孤鸿。

“启禀四郎君,郎中来了!”此时,一名内侍官进来通禀。

“快请!”四郎君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了。他想着赶紧把这个位置让出来,以方便刚进来的那位郎中看诊。

这位郎中上了些年纪,进门来之后,就打算行大礼。四郎君赶忙摆手制止了他。

四郎君冲卧榻一伸手,示意老郎中,赶紧治病救人。

随后,那老郎中便仔细地给独孤鸿把了脉,又好生望闻问切了一番,才默默地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外间,径直坐在书案前,在内侍准备好的笺纸上写起了药方。

“敢问老先生,独孤先生,他得了什么病?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四郎君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上前一步问道。

片刻功夫,老郎中已经写好了药方。见四郎君走过来,便重新站了起来。他向四郎君拱了拱手,认真地解释道:“回禀四郎君,此患者得的是一种心病!此症名为癔症。常因情绪不稳定、思虑过重,或是强烈刺激而致病。患者此刻,意识不清,血气喷张,脉象混乱,辗转抽搐,确是突发癔症之象。老朽不知其致病诱因,只得先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让他平静下来,尽快恢复神智。但常言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让患者彻底痊愈,怕是要找到病根儿才行。”

“心病?癔症?怎么会呢?独孤先生,向来清心寡欲,哪来的心病啊?”四郎君皱着眉头反问道。他听了老郎中所说的话,心中不免更加疑惑了。

“这心病的根源,恐怕只有病人自己最清楚。旁人就不得而知了。四郎君,这是药方。烦请您按药方去抓药,再派人给病人尽快煎服。”老郎中交代了一番,便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等一下,老先生。独孤先生现在还发着高烧,应该怎么给他退烧呢?”四郎君想了想,又着急地问道。

“患者的高烧,皆因情绪不稳定,气血翻涌所致,这些汤药服下去,自然会药到病除,高烧也会退下去。依老朽之见,您还是赶快派人去抓药吧。服药之前,如果不放心,可用温热毛巾擦拭其四肢和面颊。此症虽然来势汹汹,实则并无大碍。请四郎君宽心,老朽先行告退!”说完这一席话,那老郎中转身便要走。

“哦!有劳了。来人,送老先生出去。重赏。”四郎君点了点头,这才朗声说道。

“是!老先生这边请!”内侍官赶忙走过来,把老郎中虚扶着,送了出去。

“来人,赶紧按药方把药抓来。”四郎君又大喊了一声。

“是!奴才这就去。”门内候着的独孤鸿的贴身仆役,闻言赶紧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接住了药方。

这名贴身仆役,姓张名威,已经跟随独孤鸿十几年。他小时候受过苦,被独孤鸿救了一命,便自视为独孤鸿的心腹。他总觉得,所有关于独孤先生的要事,都应该由他自己亲自去做,才比较放心 。于是,他便主动承担起了抓药和熬药的任务。

四郎君赵思川对于张威这个人,也是比较信任的。于是,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去办。

随后,四郎君又安排了自己的内侍官,专门给独孤鸿擦拭脸颊和四肢。

四郎君这一通紧锣密鼓的张罗,府中的众多仆人便都跟着忙前忙后。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就连整日在后院里清修的宇文太夫,都听说了。

当宇文太夫得知独孤鸿所患之疾是一种心病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算得上是看着独孤鸿长大的,对独孤鸿的整体状态,也是比较了解的。他越想,越觉得疑惑:“独孤鸿身体一向康健,这病来得也太奇怪了。”转念又一想:“我那大女儿赵思贤,下午才刚刚来过紫阳府。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宇文太夫暗自思量着。他的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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