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忽忆少年

“一道传承，万剑图……”

贾千秋慢慢说道。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门关于剑道的传承，正适合她用。

众人见贾千秋如此轻易就将其中玄妙取走，还是适合自己道路的一道传承，心中都生懊恼，后悔没有拔这个头筹。

一时间都颇有些垂头丧气，精神不振。

惟有蛙葬天心生不甘，将那张破图一把抓起，“这图能藏传承，便与我作个包舌头的铺盖，让我藏一藏舌头，也不使我走空也。”

这图也算不上个宝贝，众人也都由得他，岳刚见气氛不好，便笑道：

“蛙道友这可是有什么讲究？”

蛙葬天摇头晃脑道：“剑有剑鞘，舌有舌套，这便合适做个舌套。”

岳刚本以为蛙葬天只是一时兴起，不想其中还真有些玄妙在内，当即好奇问道：

“有何合适之处？”

蛙葬天将长舌从口中拉出，径直拉断，那舌头抽搐几下，竟团成一团红肉球。

“这便是我蛙族舌丸之术，效仿剑修剑丸炼就。”

蛙葬天甩甩脸，口中又生出一条长舌，开口说道。

接着将破旧图纸往那红肉团上一盖，红肉团散发的气息顿时遮住。

“这便是舌套，不过还需祭炼一番。”

蛙葬天笑道。

众人都惊异，不想蛙葬天硬是结合自身道法，开辟出一种玄妙出来。

这却是人家的巧思，众人只能赞叹。

岳刚与蛙葬天交流过，此时便道：“蛙道友有此舌套，加上那神出鬼没的舌头，正是如虎添翼，偷袭建功无往不利。”

蛙葬天笑道：“你莫看我惯用偷袭，便以为我是喜欢偷袭，岂不闻‘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儒家正理也。”

岳刚拱手，“原来蛙道友还熟读经典，失敬。”

“四象域哪里有什么经典？”蛙葬天摇头道，“我这是血脉记忆中的知识。”

“我蛙族遍布天下溪沟江河湖海，当年亦有长辈在学海听儒家圣人讲经，北海听鲲鹏讲道，灵山八宝功德池旁听佛祖讲禅。”

众人都肃然，单个妖或许不值一提，一个族群却不能不敬。

蛙葬天将破旧图纸从舌丸上揭下，却突然手臂一僵，眼神迷茫片刻恢复清醒，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

“它给我一门儒家的‘舌剑’术。”

刚才正是他输入法力，要将这图纸祭炼，不想竟获得这样一门传承。

众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原来其中不止一道传承。

看向图纸的眼神顿时火热。

蛙葬天将图纸抛给岳刚，“你来试试。”

岳刚将法力输入进去，片刻后脸色奇异又古怪，“云怒十三剑。”

云道，七情怒道，剑道，还是武夫剑术武学，若非事实摆在眼前，岳刚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武学。

岳刚将图纸递给风颠，风颠接过。

一众人都看向风颠，都十分好奇他能获得什么。

风颠却将视线转到一旁虚空，心神传音道：

“元年道友，不如你也来试试。”

元年心神传音回来：“不用。”

风颠和他道友相称，但在其余人看来，他依然只是风颠的一只元婴。

没有人权，自然也没有资格摸宝。

贾千秋察言观色，忽然伸手将图纸抢去，一拍腰间小伞，“计无忧，出来试试！”

小伞中伸出一只手掌，在那图纸上一摸，片刻后，一个小心声音传出：

“阴风剑。”

又是剑法？

这图纸中难道都是剑道传承？

众人若有所思。

风颠接过贾千秋抛来的图纸，心神传音。

这一次，元年没有拒绝，现出身形，法力输入图纸。

“元婴心剑。”

元年缓缓开口。

这世间有元婴，自然就有元婴法术，只不过大多掌握在元婴宗手中，今日却是元年机缘到了，能得一道。

风颠微笑颔首，不防胸前伸出一只毛手，也在那纸上摸了一把。

却是火猴性躁，忍不住也来试一道传承。

这猴儿知羞，借风颠手臂掩护，并未有漏痕迹。

风颠暗暗传音责备：

“纵你大大方方摸又怎的？本也该算你一份，这般偷偷摸摸，却像做贼一般，你心何以如此不正也？”

火猴诺诺不敢反驳，片刻后才回道：“灵焰剑。”

这道法术同样极为适合火灵。

如此这宝物的作用就十分清晰，正是结合各人情况，赠予一道贴合自身的剑道传承。

风颠将法力输入图纸，他同样好奇，适合他的剑道传承会是何物。

不料刚将法力输入进去，图纸骤然大亮，光芒耀眼，一股极活跃极蓬勃的气息蹿升。

良久，光芒敛去。

风颠手中图纸化灰飘去，掌心只有一个寸高小人，身穿道袍，身负宝剑，表情严肃。

“一个人？！”

岳刚瞪大眼睛，心中震撼甚至压过图纸被毁的惋惜。

“不是人，”贾千秋表情严肃，眼神凝重，“是剑灵。”

“竟然是这种东西，我只在血脉记忆中听过，风道友真是好运气。”蛙葬天赞道。

岳刚双眉连跳，看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风颠，顿感无语。

合着就我一个不知道呗？

风颠注意到岳刚脸上的迷惑，笑了笑，道：

“灵气催生无灵智能活动者为物，如阴物，妖物，魔物等。有灵智能活动者为灵，阴灵，妖灵，魔灵等。”

岳刚恍然，又道：“既然有灵智能活动者为灵，那人？”

“人号称万灵之长，自然也是灵。”风颠肯定道，“正是因为人的灵智最高，才有今日道法昌盛局面。”

岳刚奇道：“那妖呢？”

“妖的根子是无灵智的野兽，天生便有一股兽性，根植在血脉中不能驱除，只能排第三。”

风颠答道。

“第二是什么？”岳刚又追问。

风颠笑道：“第二便是阴灵，也就是俗称的鬼，生灵死后受阴气沾染，灵智会丧失。”

他是死时即入轮回之地，受阴气沾染不深，灵智只丧失些微，尚未到影响记忆的地步。

岳刚点头，妖的兽性是根植在血脉，那么妖死后化鬼，灵智不会降，反而会涨，达到和人化鬼差不多的水平，这一点是可以想到的。

举一反三，如此四到六阶法器为何称器灵也就能讲通。

寻常四阶法器，其内器灵灵智约为五六岁，五阶约为七八岁，六阶约为九岁十岁。

并非绝对。

贾千秋接着道：“这剑灵看起来是灵智初生，还要长久用剑道蕴养，不过若成长起来，对剑道的助益远在我金行虚神之上。”

这是风颠的缘法，其余人同样羡慕不来。

至于图纸被毁，也并非风颠有意所为，再说按照规矩，以毁坏宝物的手段激发玄妙本就是允许的。

众人虽然可惜，却也都不好说什么。

一众人接着准备去雷池。

蛙葬天提出告辞，他所得已经够多，正要回去消化。

…………

妙染星罗宗并非只是将雷池搬到宗门，而是将整个吞雷天王洞府都放在宗内。

这是贾千秋所说的话。

因为单让风颠和岳刚来看，眼前根本没有一点洞府的痕迹，只有无尽的雷海。

一道道雷霆铺在地面，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缝隙。

刺眼的银芒从天际倾斜而下，那可怕的能量，像是要毁天灭地。

风颠收回自下而上扫视一遍的视线，目光向前，掠过那狂躁霹雳雷电，一直到极远处。

在那雷海的中心，赫然站着一个人形黑影，长发飘扬飞舞，背对风颠几人。

但什么样的人，会站在这雷海之中？

“那是我师父……前世的师父。”

贾千秋开口，无悲无喜。

风颠和岳刚都向她看来。

贾千秋负手在后，“我师父练魔功走火入魔，不得解脱，是我学会吞雷天王传承，亲手为他举行雷葬，将他埋葬在这洞府中。”

贾千秋眼睛晶亮，“两千年了，他还站在这里……”

风颠与岳刚都默然。

没有打扰贾千秋。

半晌，贾千秋眼中闪过剑意，将心中复杂思绪斩去，开口已恢复平静：

“有我师父镇压在这里，也难怪那人不敢收走雷池，只将我洞府打成废墟，却让我洞府中那些雷道宝物自爆，形成这一方雷地。”

贾千秋虽然说得很轻松，但风颠还是从中听出一丝遗憾。

作为觉醒前世记忆的修行者，再回旧洞府，就像回到家一样，一个装满回忆的家。

可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雷池之事不急，我们先陪贾道友走走吧。”

风颠收回视线，淡淡开口。

贾千秋摇头，“不用。”

然而风颠已经向前走，她座下的煞尸也跟着向前。

贾千秋紧咬嘴唇，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岳刚跟在一旁，假装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几人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向前走。

走入雷池，万千雷霆一声炸响，雷光爆射而出，目标直指煞尸。

贾千秋从出神中猛然惊醒，意识到身下是煞尸，是属于被神雷诛灭的邪魔之流。

正要动手，风颠已将一盏“灯笼”送到煞尸面前。

灯笼柄是五行罡煞桩，绳是心意线织就，提着的正是一团紫色四明神雷。

那些奔袭来的雷霆，不管是哪个方向，都同时绕开一切障碍，直扑到雷灯笼中。

没有一条雷电落到煞尸和贾千秋身上。

煞尸伸出大手拿过灯笼，提在身边。

风颠重新回头缓步前行。

贾千秋忍不住撇出一个微笑，她倒是忘了，风颠四明神雷也是吞雷天王一脉道法，此脉最知名的便是擅吞天下一切神雷。

这雷海中的雷霆，单个威力都不大，又不能串联在一起，自然阻挡不住四明神雷吞噬。

一刻钟后。

风颠几人看到一座石像。

这石像是个人形，大半破碎，只有一个底座并半个身子立着，雕琢粗糙，其上多有黑迹，又不是全黑，掺杂一些青色。

“这是我幼年时锤炼体魄的石人，”贾千秋眼中满是追忆。

“那一世我于武道颇有天赋，师父为我寻来两个石人，本来应该还有一个，看来也已经被毁掉。”

贾千秋恍惚间，依稀还能记得那时的景象。

“一个才两千万斤，太轻！太轻！”

“不换！你才八岁就这么好高骛远，长大还了得？”

“我怎么好高骛远？”

“我也不求你像齐天大圣那般，将万斤发挥出万亿吨的力量，只要你将举轻若重练到以一当十的境界，你想要多重的石人我都给你背来。”

“又骗我，你去死吧！糟老头子！”

“逆徒敢拿石人丢师父……你再丢！”

……

旧地重游，忽忆少年。

怅然若失。

……

一刻钟后，风颠一行人，再次见到另一件事物。

那是一张木椅。

椅子在外的一面崭新，在内的一面同样布满黑迹。

那些黑迹，也许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也许是贾千秋前世坐出的痕迹。

一张木椅，在雷海中，毫发无损，甚至将万千雷电吸到身边。

雷电凝成的雷球跳来跳去，好一会儿才能逃脱。

贾千秋开口道：“这是我当年雷电淬体用的木椅，是木匠一脉打造，又经龙虎山天师敕封，雷击不坏。”

当年，她的师父将她捆在木椅上，连同洞府一同放逐虚空，后来重返大千，才知道师父已经入魔。

这张木椅不怕雷击，却挡不住那灭门之人，如今没有损坏，只能说明有人在保护木椅。

贾千秋望着那雷池中心的傲岸身影。

是你吗？师父……

贾千秋压下思绪，开口对风颠说道：

“风道友，此处正是雷电淬体最好的地方，虽然以你的天资，凝聚四明雷身就在这两月之间，但有这雷池相助，至少能省去大半苦功，若是有幸，甚至直接练成也未必不可能。”

“不如你在这里淬体，我带岳道友去看看我师父，取他尸身几块血肉，也不让岳道友空手而归。”

风颠眸中掠过意外，见贾千秋毫无异色，便道：“贾道友和令师……”

贾千秋知道他想问什么，开口打断道：“我是与他亲近，不是与他尸体亲近。”

风颠点点头，不再多言。

贾千秋又对岳刚道：“岳道友先行，我随后就到。”

岳刚应是，向雷池中人影走去。

贾千秋坐在煞尸上，定定看着风颠，传音道：

“风道友，那东西给我们剑道传承，却给你剑灵，是因为你剑道造诣已经够高，它给无可给，对么？”

贾千秋说完将脸转到一边，忧伤看向雷池人影。

盯着她的侧脸，风颠委婉模糊的话便再也不忍心说出，只好老实道：“确实如此。”

贾千秋淡淡道：“那你为什么不练炼剑成丝，剑光分化这些？”

“时机未到。”风颠回道，“时机一到自然渠成。”

贾千秋浅浅笑笑，她素来直来直去，但不代表不懂一些小手段，如今听得真话，也算去一个小心结。

“风道友请自便，练不成四明雷身也无需忧虑，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强行纳雷入体。”

风颠点头，“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