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教主和风颠
寒梅真人自怀中抽出一枝梅花,那梅花开的正娇艳,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
“寒梅先前试探之举,还望道友见谅。”寒梅真人说着这些话,面上还是如一块寒冰。
“敌人势大,这也是应该的。”风颠颔首。
“明日道友诛魔时,寒梅当助一臂之力。”寒梅真人道。
这峭冷的寒冬景色中,寒梅真人话里的杀气听来尤为冷冽。
风颠挑挑眉毛,道:“道友的两位同道果然是被柳魔控制?”
寒梅真人点头,道:“好教道友知道,朵云山三友是朵云山上的松、竹、梅成道,桥公和莫午两位道友中了柳魔设下的陷阱,与柳魔斗法失败,本体不慎落入柳魔手中。”
又道:“两位道友回山时我就已发觉,来此地只为寻得解救之法。”
风颠吃了一惊,自古植物化妖罕见,多的是像大柳树这样还未化妖就被取走木心,绝了成道之基,没想到朵云山三友竟都是植物化妖。
也难怪那桥公道人与莫午散人会中计,此类妖物本就罕见,极少能找到同道交流,朵云山三友都是卡在六境,有能得到柳魔这七境先行者突破经验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风颠道:“柳魔死后,道友或可将两位同道本体救出。”
寒梅真人颔首,算是接受了风颠这安慰居多的话语,手中梅花化光飞入风颠头颅,风颠躲闪不及,感应自身却没出现什么异常,只眉心多了一点梅花印记。
“此物乃我本体一截枝,赠予道友可作法力支持。”
寒梅真人拂袖升空,道:“明日我会为道友挡下桥公与莫午。”
风颠看着这位背面看去风情摇曳的仙子即将离去,心中一动道:“若事不成,真人又当如何?”
寒梅真人回头,眉间煞气锋锐如剑:
“宁可枝头抱香死!”
转头飞离此地。
这是形容菊花的……
风颠心里念叨。也知道寒梅真人大概已经做好舍身成仁的准备。
“唉,你们每个人都心怀死志,让我压力很大啊,我怎么就成主攻手了呢……”
风颠碎碎念,不过大概能明白还是昨夜身化太阳那一遭给的信心。
纵使是七境大妖化作的妖魔,能不能挡住太阳真火与金乌真火还是未知数,毕竟树木怕火,妖魔怕真火,双重克制下越境也不是天方夜谭。
莫午散人昨夜不惜出手暴露自己挡下风颠就是一种例证。
可惜的是,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是不露一点踪迹……
想不明白,风颠也不想再回后柳村,就在出村那条土路一侧山坡上休息。
奔雷剑守卫在灵位旁。
灵婴从润魂灯中爬出来玩闹。
一直到天色放明。
已经是来此地第三天了。
风颠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或许是几千年,或许是几万年,或许更多。
此时,灵气停止流动,万物陷入静滞。
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站在不远处,含笑点头。
风颠没有一点意外,只是开口道:“道友来了。”
无数的知识在脑海中浮现,天地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
心中那座大山眨眼被冲去大半。
那上面的情绪全都融化成了一种——对万物的漠视。
老和尚脸上显出惊奇,道:“道友如今是教主,还是风颠?”
风颠转过头,发出的似是两个人的声音:“既不是教主,也不是风颠。”
老和尚突然很伤心地哭了,泪水流满整张脸。
“道友为何哭泣?”
“贫僧哭教主死了,也哭风颠死了。”
“你不信教主死了。”
“贫僧不打诳语。”
“因为你还活着。”
“贫僧只是心魔。”
风颠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和尚在这笑声中脸色阴沉下去。
“道友为何发笑?”
“我笑和尚不想让别人笑,如今自己却笑不出来。”
“贫僧不懂。”
“你不想让我笑,所以你来了。”
“人人皆能笑,贫僧有什么本事能够不让道友笑呢?”
“因为你知道,我看见你,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可是道友如今笑得出来,”老和尚脸上露出狡诈笑容,这种笑容出现在一个脸皮耷落的老和尚身上,实在是让看到的人悚然。
但风颠只是嘿然一笑,道:“不错,这下你该知道我不是教主了。”
老和尚脸上还维持着那种笑容,道:“那么,天下人,都该见识到教主那种笑的威力。”
那是让一个凡人成为无数人匍匐脚下的教主的武器。
风颠张狂大笑起来。
这两个人,好像是在和对方谈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老和尚身影慢慢消失,但视线从未离开风颠。
“教主……”
风颠笑了笑,万物又流动起来。
灵位旁的奔雷剑一震,润魂灯旁也出现宋神婆的身影。
风颠抬眼看去,眼中没有御使太阳之力,却透过灵位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那脸上满是好奇。
宋神婆惊疑不定,只觉得自己这位主人身上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威势。
“风道友,你这是……”
“以后叫我公子就好。”风颠向她看去,露出一个和善笑容,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分,宋婆婆。”
宋神婆本来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唐突,见到这笑容,又听到那声宋婆婆,又瞬间感觉眼前之人似是自己的晚辈,不由心中生出亲近之意,道:“就依公子所言。”
风颠又对着灵位笑了笑,灵位中的姜苏苏同时想道:“若我有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弟弟也好……不错,我们之间确实不该如此生分,我也叫他公子。”
这二人顷刻间就臣服在一种奇特的魅力下。
风颠看了一眼五鬼,五鬼从腹中掏出一本破书。
“若我能想到多翻翻这书,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鸿蒙道书无风自动,第二页显出字迹:
“脱劫妙术七十二变·鱼变:七十二变其一,可化身天下鱼类。”
“解锁条件:完成仪式葬身鱼妖腹(已豁免)。”
“代价:受鱼魂影响。”
这道法术在翻开鸿蒙道书时已经自动学会。
“大圣爷同款啊……可惜这鸿蒙道书传给我的只是一道异术,要成为神通还要我自己领悟……”
风颠脑袋一转,化作一条青鱼。
“一米长的身躯,这龙须至少有半米,头上这两个小角还挺别致,还有这尾巴和四肢,唉……我这只留一颗人头的家伙可要哭了。”
风颠打量一番自己身躯,尾巴一动,虚空一阵波动,再出现时已在十余丈外。
“不错,这虚空龙鱼不愧是能遨游虚空的种族。”
“公子怎么变成一条鱼了?”灵位中传来姜苏苏声音。
风颠转头,鱼眼睛一亮,鱼嘴张开一吸。
姜苏苏残魂身不由己被吸出体外,被太阳光一照只感觉阵阵刺痛,魂魄脆弱,长久暴露在外很容易消散,所以才要寄身养魂宝物中。
难道公子他入魔了,想要吃了我?
不等姜苏苏惊喊出声,只见风颠口中吐出泡泡将其包裹。
周身是暖洋洋的舒服感觉,姜苏苏这才松口气。
谁知迎面就是风颠张大到极点的嘴巴,一口对着泡泡吞了下去。
奔雷剑“噌”一声飞来,又在风颠鱼头前停下。
姜苏苏幽幽的声音从鱼头中传来:“公子可是吓到我了。”
我这弟弟还真是有些顽劣呢……只不过自己不讨厌就是了。
风颠嘿嘿一笑,道:“姜姐姐,那灵位待着可舒服?”
姜苏苏道:“自然没有你这里舒服。”
风颠六阳魁法寄生他人时,常常从别人后脑处说话,此时听到别人从他脑袋里说话,这新奇体验还是头一遭。
姜苏苏没听到风颠声音,心里正奇怪着,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似有某种歧义,即使是魂魄身也不禁红了脸。
“我……我说的是你灵台这里的星光更能修复魂魄。”姜苏苏说话吞吐。
风颠爪子摸摸头,道:“我这虚空龙鱼常年遨游虚空,吞吐的都是星辰宝光,过个几亿年自然就镌刻到血脉里,肉身生出这些神异也不算什么。”
奔雷剑发出一声鸣音,化光飞入风颠体内。
姜苏苏道:“我既然受公子恩典,当持此剑坐镇公子灵台。”
风颠悠然道:“善。”
口中又吐出泡泡,把润魂灯装了,浮在身旁。
鱼尾连摆,身形连闪,不一会儿行的远了,远远望去,那泡泡还伴在身旁。
刚走进村子,迎面就是陈北惊慌的脸。
风颠与陈北相处时间不长,这有限的印象中陈北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而不是这样焦急的在大柳树下徘徊,树皮都被他扒去一层。
他就不怕大柳树恼羞成怒显露真身跳出来打他一顿?
看到一条鱼虚空挪移过来,陈北焦急神色转为惊异,看到龙鱼旁边的润魂灯,才试探叫道:
“风道友?”
风颠点头,长须在空中摇摆,道:“是我。出了什么事?”
陈北脸色又凝重下来,良久才像是下了某种重要决定,站直对风颠说道:“风道友,昨天的计划还需要再商量一下。”
风颠看他的神色,精气神完好,昨夜一定休息的很好,那是什么变故让他突然改变了决定?
风颠仰起头,化身龙鱼驾驭的自然不是太阳之力,而是天地间的水灵气和夜晚时的星辰之力,水灵气在鱼嘴中汇聚,风颠调集自身法力打在上面。
片刻,鱼嘴张开,一颗蓝莹莹指头大水珠吐出,陈北一手接过。
“这是空水珠,有稳定心神的功效。”风颠又接连吐出四颗,一口吞入腹中。
不错,这鱼腹内也有一方空间,其中充斥的是水灵气。
陈北手握珠子,冰凉气息渗入心湖,抚平迭起的波澜。
“多谢道友提醒,是我失态了。”陈北拱手一躬到底,口中诵念:“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念完一篇文章,又恢复昨日那意气风发样子,眼中精光灿如辰星。
“这件事要我们几个一同来下决定,走吧,想必崔道友和金道友他们已经在祠堂等着我们了。”
去祠堂路上,陈北一路好奇的看着风颠。
人头好歹还是个人样,这怎么直接成了一条鱼?
途中遇到的村民看着一条鱼游在空中如游在水中,大多不敢上来。
只有一些一脸稚气的孩童,停了手中的游戏,瞧稀奇似的跑过来看。
对那些上手的熊孩子,风颠一甩尾,一道水流飞出给他们洗了个脸。
看到一些漂亮的干净的又有礼貌的,风颠也不吝张口送出一颗空水珠。
拿到珠子的小孩子有的拿在手中细细把玩,有的跑去和没有的炫耀,还有的跑回家拿出自己认为好的东西要送给风颠。
出来一看,风颠已经走得远了。
这些小孩子正要追来,风颠不回头却好像看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只是高声道:“回去吧!”
中年人、妇人、老妇人纷纷出现,扯住这些孩子,眼睛却都看着风颠背影。
行不远,几颗空水珠已经分完了。风颠也不在意,一边游一边又随口炼制十几颗。
陈北趁机问道:“道友既然知道这些并非真的活人,为何还要送出这些东西呢?”
因为我爱撒币。
“身是假,魂魄是真。”风颠说道,往嘴中打入一道法力。
“何况我看这些身也不假。”
在末法后的那些新人类来看,灵气消失身体衰败的你们,和阵法消失血肉崩解的他们又有何不同呢?
陈北笑着道:“这倒不错,他们血肉俱全,看起来与真人无异。”
面前又跑出几个大孩子,围着风颠,手中各拿着渔网的一角来网风颠。
风颠也不惯着他们,一个跳跃尾巴连甩,在他们脸上各拍几个鱼尾巴掌,一个游曳跨越十余丈。
留下几个大孩子捂着脸上鱼尾印暴风哭泣。
陈北见势不对一催法力,几步跨到风颠身旁,才躲开那些孩子父母的擀面杖。
“风道友你呀你呀,你差点害苦我了!”陈北嘴上埋怨,脸上却带着笑。
一个喜爱孩子的人,很容易受到大多数人的好感;一个不溺爱孩子,当打则打的人,很容易受到陈北这样的人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