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胡高明,吴心善
孟真呆呆坐在蒲团上，不清楚风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风颠忽然起了玩心，“我是你师父派来的人，要来接你走。”
孟真摇摇头，“你不是。”
她说的非常笃定。
风颠哈哈一笑，“我确实不是，其实我是看你顺眼，勉强可以让你做我的侍女。”
孟真皱起眉，她在这无人烟的荒庙生活了十八年，早已经是心如止水，却被这一句刺耳的话破了心境。
“我不愿意。”她的声音中已听得到怒气。
“你此时心里在想，这个人很狂妄，很自大。”
“你心里还想，如果你不是个瞎子，这个人就不会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风颠笑眯眯看着她。
孟真声音冷了下来：“客人不喝茶就请离开吧！”
说完，伸出一只肌肤粗砺的手去抓茶碗，却在触及一瞬间身体一震。
茶水呢？什么时候消失的？明明……
“这茶自然是被我喝了，你泡出的茶很甘甜。”
孟真沉默了。
“你在奇怪我什么时候把茶喝掉的，以你的性子，解不开这个秘密，就拿不出最好的状态来迎接今晚的仇敌。”风颠自顾自说道。
孟真自嘲笑笑：“你说的没错，你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为了心神安定，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两夜，但我现在心里只有这个问题。”
风颠道：“现在，你可以来摸摸我。”
孟真将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慢慢伸出，搭在风颠的身上。
她的脸色变了，从平淡到惊讶，再到不可置信，她的手颤抖着细细抚摸风颠身上每一寸。
“你竟然是……鱼！”
“但在你的神识中，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孟真犹自不敢相信地在风颠身上来回摸索。
“你想不到你的神识也会骗你……喂喂喂，你摸够了吧。”
孟真不好意思收回手，“对不起，我太惊讶了……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如果你不是一个瞎子，你就会知道，眼睛更会欺骗人。”
孟真脸色有些茫然，“是吗？”
“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她是宁愿天天受这种骗的，我说的对不对？”
孟真点点头。
“那么你还在等什么呢？把我抱起来。”
孟真起身，她的肌肉，她的气血同时震动起来，六境武夫的气势抬升，使这一起如一尊凶神睁眼。
她三天两夜积蓄的气势已在刚刚卸掉了大半，剩下的却非要发泄出来不可，憋的太久是会伤身的。
孟真还在努力收敛气势，风颠已经一个甩尾跳了过来。
孟真下意识伸手接过，而怀中的风颠已经换了个样子。
【名称】：监天之眼（附身式鱼形监控器）
【天赋】：由「天网」公司研发，能够借助「深海」自由遨游，并可随时征用联盟公民身体。
【技能】：监视，能够获得自身以外所有视角。
狗仔，能够找出视线内主要目标（无深海不可用）
网暴，申请后台支持，联机监控目标所有接触人物（无深海、无权限不可用）
机械鱼的两颗纯白色眼珠解体，飞入孟真眼眶。
风颠重又变回虚空龙鱼。
“这是我传你的异术「遍照十方灵眼法」，能让你每天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能够看见，一旦开启就不能关闭。”风颠一本正经忽悠。
孟真眼睛张开，纯白瞳孔先是看了看风颠，然后看了看关公像。
她的样子像是要流出泪来，但她没有。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侍女了。”
风颠舒服地蹭了蹭，用化身经主动把自己变小了一些让孟真更容易抱着，但重量还是没变。
收一个侍女，这个念头的根源就来自嫁衣女鬼那一抱。
孟真一双白瞳灵动的扫视周围，最后看向门外道：
“你是谁？”
罗化雪走了进来，看到孟真泛白双眼一惊，“风颠，我是真的佩服你的手段，在我刺杀你时，她不能出手。”
风颠道：“你是七境，却害怕一个六境，这实在很丢天外楼的面子。”
罗化雪没有否认，看了看孟真的手，“我能杀的六境有很多，但不包括一个每天练刀十个时辰的人，况且她还是个瞎子。”
不是不对瞎子出手，是瞎子为了弥补双眼的劣势，早已经把气血锤炼的周身如意，只差一步就生出真气。
在这方面，孟真比罗化雪走的还远。
“我现在觉得，你的嘴不比我好上多少。”风颠笑了，鱼脸上可以明显看出幸灾乐祸。
罗化雪一愣，直到孟真周身气血沸腾起来，才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已经不是瞎子了。
随后就已极快速度倒退出去，身形消失不见。
他可没有几句话就让一位六境武夫甘心做侍女的本事。
风颠拍了拍孟真手臂，孟真气血稳定下来。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当面喊过她瞎子，自然不可能因为罗化雪喊了一声就生气，刚才只不过是配合风颠演戏罢了。
风颠对着门外喊道：“她不会出手，你想要「遍照十方灵眼法」，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暗中的罗化雪对风颠未卜先知的能力已经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刚才正是为了那异术才主动现身。
天外楼不只有刺杀成功的刺客，同样有刺杀失败的刺客，有些人因此做了几十年的瞎子。
难道以天外楼楼主十二境的修为也不能让瞎子复生吗？答案是对罗化雪来说可以，对其他刺客来说不行。
哪怕是对十二境炼气士来说，要获得这种能补先天后天之缺的宝物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若要追求这种法门更是压上全部身家也不一定够。
诚意……什么诚意这条怪鱼才会满意呢？罗化雪思忖。
而且从刚才孟真的表现来看，风颠这法门可以说对周围情况极其敏锐，难怪这么多次刺杀都能反应过来……
罗化雪不知道，风颠这是又一次忽悠。
根本没有什么「遍照十方灵眼法」，监天之眼也不可能有第二双眼睛，七十二变又不是复制，可以每次变化都刷新状态。
再变身监天之眼就是一条瞎鱼了。
孟真抱着鱼，在小庙中四处转了转，把东西摸了个遍，触感和视觉第一次真正联系起来，这种新奇体验让人欲罢不能。
一直摸到关公像的石靴，孟真抬头仰望这威势凛凛的神将，无数个孤独夜晚中，正是靠着观想这尊神像才驱除心中的恐惧。
在关公活跃的那个时代，他在战场上是无敌的，在战场外是忠义的。
她努力练刀法，使自己向他的无敌看齐，现在要向他的忠义看齐了吗？
孟真将风颠高举。
这发自灵魂熟悉的姿势令风颠略显惊慌。
“等等！你不会是要认我做教主吧？”
孟真奇怪地看了风颠一眼，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姿势，于是还将风颠抱在怀里。
“不，我只是想，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公子就好了。”
“公子，我们……”
“你怀里是什么，拿出来我尝尝。”风颠打断她的话。
孟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将绳子解开，里面是一些饼。
风颠挑了个最大的最圆的，咔咔几口从不同方向各咬了一小口，几口下去就有了饱意。
风颠咂了几下，“很细腻，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发硬，看来此地距离城镇不远。”
“十里外有个灵虎镇，半个时辰就能到。”孟真将那块饼仔细收回油布包，取出一个剩余小半的饼，小口吃了起来。
这些饼可以让武夫维持气血，同样也是她在这三天两夜中的食物。
“我知道你想离开，但我们现在不走。”风颠直接说道。
“你不想杀你师父，你师父却要杀你，波及到我怎么办？来来来，告诉我你师父是什么人，我们一起把他杀掉。”说起杀人，风颠一脸满不在乎。
其实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几乎不怎么杀人。
孟真显出为难神色，最终还是说出一段故事来。
二十年前，正是黑虎山山贼呼啸一方的时候，其中三个七境的当家威名甚重。
大当家张无量，曾经是某个道家宗门的弟子，后来叛逃师门，占据了黑虎山落草为寇。
二当家胡高明，原是别处山贼，被江湖豪侠仗义出手打散山寨，逃到此处拜了大哥坐了一把交椅。
三当家吴心善，是三人中的狗头军师，身世不详，主动上山投靠，在其发展下黑虎山有山贼八百众。
八百山贼经常下山劫掠商队和过路行人，犯下恶行累累。巅峰时期在灵虎镇十里外建了这关帝庙，在此地布下一个暗桩，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从灵虎镇出来的商队。
但这一切都在二十年前烟消云散。
因为他们劫了一趟镖，长风镖局的镖。
那镖中没有任何金银财宝，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死去的女人，一个受过侮辱死去的女人。
谁也不清楚她原来是死的还是活的，就连几个当家都不敢肯定是不是手下做的。
但第二天，从凉州府中走出的十境高手“撼山拳”王天保就来到了这里。
死的那个女人，是凉州府郑家的嫡女。
黑虎山山贼是冤枉的，因为郑家嫡女的魂魄招不回来，不知被拘禁在什么地方。
但山贼这种东西，在高手眼中就像是苍蝇。心情不好，自然就踩死了。
胡高明被当场打死，这位自作聪明披麻戴孝的二当家，被一拳镶在山壁上，扣都扣不下来。
大当家张无量吃了一拳身受重伤，但最终还是靠着密道逃了出去。
至于三当家吴心善，早在劫镖结束后就不见踪影。
明眼人都能看出，三当家不知是哪方势力的暗子，就是为了做这个局。
除了一个瞎子。
只有这个瞎子知道，吴心善是真的逃了，而且就躲在这关帝庙中，一连躲了二十年。
他不敢出去，因为外面都在传这件事，这口黑锅死死扣在了他的头上，一直到十八年前有人将一个天生的瞎子女婴丢在庙前。
他想找人做耳目，自然不会故意找一个瞎子，但谁能想到有那样一双漂亮眼睛的人会是一个瞎子呢？
他本来要下杀手，忽然想到：
谁都知道我聪明，我想不到自己会找一个瞎子，别人更想不到，也就不会防备。
而这个瞎子也不负所望，在镇子中打听到很多消息，也让吴心善知道不仅外面全是他的通缉令，就是灵虎镇中也有不少疑似的暗子。
二十年前那件事看来还没结束，这背后的阴谋让他心惊。
前不久，有个身材魁梧斗笠遮面的人来拜访吴心善，自那之后吴心善就经常出门。
一直到三天前的早上，吴心善出门前叮嘱瞎子今晚将有一场生死之战，要她在此地等候作为帮手。
但这个瞎子知道，是吴心善的杀意已经抑制不住，瞎子在这方面总是敏锐些。
今晚，她的本意就是来一场了断。
听了这个故事，风颠说道：“胡高明果然不太高明，别人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可惜他把握不住。”
幕后黑手派出的是不知真相的王天保，若胡高明伶俐一点就该直接逃跑，而不是自以为立下功劳上赶着送人头。
让人顺便灭了口。
“我欣赏这个人给别人留生路的做法，和这点比起来，他那不太高明的布局也就只是小瑕疵了。”风颠道。
孟真小心看着风颠：“公子难道不好奇吴心善为什么会给我说这些？”
风颠摇摇头，“一个人如果二十年藏身在一座破庙中，他总会有一种倾诉的想法，想告诉别人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这并不奇怪。”
随后看了一眼孟真，“现在你知道了，还觉得好奇吗？”
孟真脸色一红，低下头，“被公子看出来了。”
其实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想的没错，吴心善不心善，不会好心把他的秘密说给你，他只是用这个秘密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
孟真抬起头，看着风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