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郑秋月,当年事
赵公玄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对着风颠拱手行礼：“多谢道友相助。在下赵公玄，凉州府赵家第七子。”
其实他更想谢的是救他一命的罗化雪，但罗化雪很高冷地丢下他就离开了，所以他也只能遥遥对着虚空一拜。
风颠指了指三灵子尸体，“风颠，无名散修。除了张无量的神魂，一件东西也别拿。”
赵公玄识趣地点点头，把三灵子储物袋取来开始翻找。
已经调息好的孟真走过来，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将神识外放，手上拿着的正是山羊居士的长刀和野狗道人的幡。
赵公玄抬头仔细看看孟真，顿时大吃一惊，刚才没有看清，现在才发觉这竟然是个瞎子。
这个六境武夫那一招已经堪比自己动用杀招了，若是生死搏杀，即使算上长枪和飞剑，他也会胜得很勉强。
论气血，孟真比不上他，但论气势论武道真意，他拍马也赶不上。
这就是天赋，哪怕孟真没读过多少武道理论，武艺称得上粗糙，同境界也能轻松吊打他。
山羊居士和野狗道人都是被罗化雪所杀。
风颠也不奇怪罗化雪一个七境能杀掉两个八境，刺客本来就是以弱胜强，他只是初步找到了作为刺客的自觉。
罗化雪既然不要这两样东西，当然不会是看不上，天外楼为什么做杀手行业？因为大半都是穷鬼只能卖力气，这些东西拿回去也可以送给自家打工人。
这是算在了“诚意”里面。
但风颠没有在场中发现飞刀，显然是作为他出手的报酬收走了。
你倒是很自觉吗……
风颠撇撇嘴，很想大喊一声我让你出手了吗，把东西还回来，然后看看罗化雪的反应……
想想还是作罢。
他自取了幡，将长刀丢给孟真，“不合手也先用着。”
幡名为【聚阴幡】，是魔道修士惯用的一种法器，威力全凭幡中阴魂质量决定，这聚魂幡中藏有五条七境巨犬阴魂，是野狗道人全部家当所在。
风颠略一思索，吐出一个泡泡，迎风而长，落在地面破碎显出一只巨熊。
正是被魔气浸染理智全失的熊大。
熊大吃人，教主是绝不会与吃人妖魔为伍，但原来的风颠却只是见不得妖怪在自己面前吃人，这就导致现在的风颠一直没想好怎么处置熊大。
此时打定了主意，将幡祭炼了，摄魂索将熊大魂魄吸出，风颠将其丢入聚阴幡做了其中的主魂，至于身体，为防造成祸患，变化人头将其用太阳真火焚烧干净。
赵公玄将三灵子储物袋送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原来道友是魔道炼气士。”
此界有见识的修行之士都不会对风颠鱼身感到惊讶，反而若是冷不丁看到风颠人头形象才会吓一跳。
只以一颗人头存活，这非得是牺牲巨大且极有神异的魔功才能做到。
风颠也懒得解释自己是不得不牺牲，更懒得解释其实七十二变比六阳魁法神异的多，这种分辩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由得别人猜测去。
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赵公玄又拱手道：“多谢二位将万剑道基让给我赵家，请二位在此稍待，我已给附近一位赵家长辈传信。”
风颠重新变作鱼身，鱼尾在虚空甩动，“你发吧。”
赵公玄愣了一下，“道友这是何意？”
“你不是想发心魔大誓，说若有加害我们之心，便教你立刻心魔缠身，顷刻间身死道消云云，你发吧。”
“哦对了，我不是佛门炼气士，也不会他心通。”
赵公玄瞪大眼睛，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举起三根手指发起誓来。
风颠看看孟真，孟真乖乖把长刀收起，走过来抱起大鱼。
明明可以自己浮在空中的……
孟真心里转着念头，听说很多尊贵的人都有很多怪癖好，公子这算不算一种。
风颠屈指一弹，摄魂索深入地面几十丈，拉出来一个神魂。
神魂面目清晰可见，是一位漂亮女子，还穿着生前的服饰，都是一些丝绸制品，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那女子腰部已虚化成烟雾，这是神魂消耗过度的表现。
风颠只好再变成人头，喷出几口阳气助其稳定身形。
怀里的鱼突然变成人头，孟真吓得差点把风颠扔出去。
“郑氏小姐，还不醒来！”
女子神魂浑浑噩噩中听到一声大喊，登时惊醒，下意识已经软倒在地：
“阎王大人，郑秋月冤哪！”
风颠昂然道：“不必如此！你看我是谁？”
赵公玄仔细看风颠那一张表情过于丰富的鱼脸，没有看出一点尴尬与怒意，心中凛然。
在炼气士眼中，阎王是地府一众大佬的老大，是能坐镇轮回的奢遮人物，被错认成这位难免会有自觉不符实的尴尬。
而在更多人眼中，阎王是死亡的化身，被错认成这位多少有些冒犯的意味，直接发怒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位魔修道友，却好似对此非常坦然。
郑秋月仔细看去，只看到一名高大身材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尾灵秀怪鱼，那怪鱼探出头来开口：
“万剑道基。”
万剑道基？
这个名字一瞬间激荡起郑秋月的记忆。
风颠点点赵公玄，“你来说。”
赵公玄看了看郑秋月，这就是曾经的郑家嫡女？被害死的那一位？
只可惜万剑道基的消息是保不住了，这是要掐灭我心里最后一点杀人灭口念想……
赵公玄不忙开口，从储物袋中取出石桌，石凳，往桌上面摆满瓜果，放上一壶美酒，又取出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肴。
“天色已晚，道友且来饮酒，这件事也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孟真抱着风颠坐下，赵公玄正要起身倒酒，风颠已经伸爪子抓起酒壶，从孟真胁下往后一丢，稳稳放在刺来的长剑上。
“自去喝酒，莫要烦我。”
罗化雪冷哼一声，长剑一抖，酒壶翻上半空，一滴酒也未洒。罗化雪潇洒地向上一翻拿住酒壶，落下时已了无踪影。
赵公玄看在眼里，没有多问，又拿出一壶酒和几个酒杯。
“郑……姨，”赵公玄有些不自在，“二十年前你触怒筑基宗，从那里离开，因为筑基宗收走了你的一身法术，你找到长风镖局护送你回家，但在半路走漏消息，被黑虎山害死，郑家派撼山拳王天保来为你招魂无果，这件事至今还在调查。”
郑秋月沉思，“原来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我已经全想起来了。”
双手合拢掐诀，一道微光自双掌间飞出，直直飞向天际。
赵公玄知道她这是往郑家报信，但也没有出手阻止。
这种神魂传信之法也是各大家族的隐秘，属于神魂秘术的一种，姜苏苏传不了信是因为她还未修成神魂。
“我对郑小姐你当年的遭遇很感兴趣，不知能否对我说说？”风颠开口。
郑秋月看出风颠就是救自己的人，当下展颜一笑，纵是神魂风情不减：“自无不可。”
无非是捡些能说的说说罢了。
赵公玄为尊者讳，说得委婉，郑秋月当年不是自己想要离开筑基宗，而是被赶下了山，收去她一身宗门法术。
郑秋月当时八境的修为还在，本来凭自己也能回家，但她从筑基宗带走了一件宝物【万剑道基】，于是找上了长风镖局。
郑秋月只对风颠说这件事瞒不住，却没说是如何泄露。
得信后，长风镖局对此非常重视，总镖头十境武夫“刀斩星河”石若丰亲自带队，同行的还有一位九境炼气士。
走到黑虎山地界，凉州魔道大宗血刀门长老“血河剑”北门流和另一小宗白骨宗宗主“玉骨刺”玉文质前来劫镖，将石若丰引走。
那位九境炼气士见势不对，连忙让镖车停下，不料天地忽然黑暗——
郑秋月的记忆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再恢复清醒就是这时候。
“有意思，”风颠摸摸下巴，“三灵子伪装吴心善二十年，却没想到早就有人把你的神魂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郑秋月的神魂就用一张符镇在了关帝庙门前荒地的下面，不过放的非常深，足有几十丈，若非风颠感应灵敏，加上摄魂索对魂魄气息的兴奋，还真的很难被发现。
赵公玄仰头喝了杯酒，说道：“北门流已经叛逃血刀门不知去向，玉文质连同白骨门上下都被郑家屠灭。”
郑秋月在石凳上坐下，看着赵公玄：“修为不错。你是谁的儿子？”
赵公玄起身行礼：“小侄赵公玄，家父赵元绝，家母郑玉湖。”
郑秋月眼神恍惚，“小十七竟然嫁给了元绝，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赵公玄看郑秋月似在回忆，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扰，只是喝着酒。
风颠忽然笑了，扭头对着孟真说道：“张无量没死，三灵子没死，这样的小角色都没死，玉文质反而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赵公玄放下酒杯，皱眉道：“郑家出手的是‘狂雷枪’郑南风，这位前辈信奉除恶务尽，应该不至于失手。”
风颠哈哈一笑，“一点猜测罢了，不要在意。”
赵公玄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后查一下当年那一场夷灭白骨门的战役。
“当年替我报仇的是姑姑？！也对，她平日里最疼我……”郑秋月闻言则一阵大喜，随后脸上微嗔道：“你这孩子不用替我姑姑说话，什么除恶务尽，我姑姑是出手狠辣，枪下少留活口，人皆称为‘雷娘子’，但她还说不上是心细如发，一时不察被人蒙蔽也未可知……”
郑秋月死时应该也是比赵公玄大不了多少的年纪，此时显出的少女活泼神色当真能让人看呆眼。
天际两道流星以极快速度飞来，稳稳落在地面上，光华敛去显出两个人。
一个是穿道袍的老头，面白无须，剑眉藏锋，浑身煞气如实质。
一个是鹤发老妪，手持龙头拐杖，面上慈和，双目神光内敛。
老头径直走向赵公玄，将其拉到一边，耳语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拿了装着张无量神魂的瓷瓶飞走了。
老妇人则是不慌不忙，先吐出一颗宝珠飞到郑秋月上空，投下蕴养神魂的神光。
然后走到风颠面前，客气一礼：“老身郑兰，多谢风道友救我这孙女神魂。”
风颠侧身受了半礼，“郑前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老妇人郑兰从手中储物戒中取出一件法器，通体流光溢彩，根根翎羽灵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精灵飞去，却是一件小小翅膀。
“这是我郑家炼制的五阶法器【云光翼】，其中藏有一道地煞二十七层的小神通「浮云流散」，能够短暂将身躯化为云气，同时此宝除了遁速惊人，还能发出十二道约为八境威力的剑气。”
“奶奶！”郑秋月忍不住开口，哪怕是为了酬谢救她的恩人，这礼也未免太重了。
莫要看风颠一天内见过三灵子的乌光如意钩、飞刀还有赵公玄的长枪、飞剑，就觉得五阶法器像是街边的大白菜。
要知道，三灵子不惜背叛师门，正是为了这件五阶飞刀法器。而吴心善的乌光如意钩更是连他的大哥也要不顾兄弟情义对他下手，只是还未来得及罢了。
而赵公玄年纪轻轻踏入八境，可以说是赵家这种顶级世家年轻一代的门面人物，也只是有两件五阶法器罢了。
而郑兰送出的这件云光翼不只是五阶法器，更珍贵的是其中竟然有一道祭炼了足足二十七重的神通，只是为了她这么一个接近半废的家族子弟，就这么送了出去。
郑兰用严厉眼神制止了郑秋月，对风颠和声说道：“孙女不懂事，还望道友谅解，把这法器收了去吧。”
姿态放的十分低。
“不妨事。”风颠也不在乎郑秋月脸色，接过云光翼投入灵台。
“青知意，给你的。”
姜苏苏看了看身旁的乌光如意钩，顿时感觉不香了。
“原来他早就算好的……”
也知道自己做出了回归家族的选择，与青知意不同，已经是亲疏有别。
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