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活着虽难,亦复何求
儒袍老者听完乙生的问题，沉思片刻道：“这句话既是说不可急于求成，也是在说父母之于子女，老师之于学生，罕少有懂得循序渐进，因材施教……你回去多想想，也不必放在心上。”
乙生红衣女子点点头，身化一道血光离开。
风颠暗道：“原来此人是魔修……教魔修不急于求成？岂不是劝牛不吃草白费口舌？难怪这老师不愿多说。”
丙生据其身穿一件四阶法衣来看，是一名富家公子，身旁跟着一位五境的牛妖妖仆，脖子上戴着明晃晃项圈。
若非如此，只怕妖怪还没踏入九江府，就要被一群人杀死，不可能还大大方方站在这里。
丙生道：“养心莫善于寡欲。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炼气士不该追求功法、法器这些吗？”
儒袍老者道：“并非如此，单以追求功法法器而论，圣人所言，是说要把不符合道心的功法法器，尽数都抛去。等道心成长，法力提高，再去追寻功法法器。”
风颠心道：“这说的没错，道行才是根本。”
不过看富家公子离开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听进去。
几个学生离开，儒袍老者对风颠拱手道：“老朽邓寿，这位道友是？”
风颠拱手回礼道：“晚辈大侠风颠，想学儒家的浩然正气。”
风颠说着，将身上除五行罡煞桩外，最后那件三阶法器从储物袋中掏出，递给了邓寿。
储物戒是放在原身那里了，毕竟是价值四件三阶法器的东西，若是分身被人打杀，那就亏大了。
纸人风颠手上拥有的，是来自柯长望以及高飞辰赠送的两只储物袋。
邓寿接过法器，心道此人自称大侠，难怪要学浩然正气。他出手如此阔绰，我也不能小气。
虽说大儒也不吝啬传授浩然正气，但是显然，求法的人诚意越高，传授的人也就更愿意教真本事，这是人之常情。
邓寿想了想，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仔细想好回答我，这关乎你能从我这里学到什么。”
风颠点头：“好！”
邓寿摸了摸胡子，清新香气氤氲，头脑闻之清醒。
“若有仇人要杀你，你若反击，会不会下死手？”
风颠毫不犹豫道：“自然！”
“若不是仇人，是个不相干的人呢？”
风颠笑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邓寿满意点点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个说法不错。”
这说明不是风颠不是烂好人，拎得清是非。
他又问道：“若有魔头欲屠灭一城，需要你舍身镇之，你会不会去做？”
风颠道：“不会。人若修行，必以求得大道为目的，舍身不可取。”
邓寿心道，此人心志坚定，可惜不是儒家种子。
想了想，他接着问道：“若城中有你父母呢？”
风颠道：“我父母早就死了。”
“有你朋友呢？”
“会救，但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邓寿皱眉，道：“方才见你心志坚定，怎么现在倒像普通人一样？”
想救人，又惜命，不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是没办法练好浩然正气的。
风颠没有说话。
邓寿叹了口气，道：“我最后问一个问题，若你舍身，可救大威三十六州，你愿不愿意？”
风颠道：“不愿意。”
“救整个人族呢？”
“不愿意。”
“救天下苍生呢？”
“不愿意。”
“若要为证大道舍身呢？”邓寿忽然厉声问道。
“不愿意。”风颠依然淡淡道。
“为证大道舍身你都不愿意？”邓寿吃惊。
“我既然还站在这里，就是不愿意。”风颠道。
邓寿道：“你不是……以求大道为目的吗？”
风颠道：“我的大道就是活着，活到最后。”
活到末法也不能杀死他，这就是他的大道。
邓寿摇头道：“汝心之固，固不可彻。”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本册子，上面写着“威武不能屈”，道：“这是儒家正法，「威武不屈法」，你若能坚守本心，修出的浩然正气能破一切鬼蜮伎俩。”
风颠双手接过册子，躬身一礼。
翻开册子，看到的第一句话：“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
两界之间。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原身风颠点点头：“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句话，浩然正气入了门，而且精纯程度不下于三境修士，不过要提升，还是要等我万劫阴灵入圣法。”
风颠又笑道：“分身怎么老实起来了，大道这种事也值得对人说么？我从玄道人手中逃得性命，又被妖怪吞食血肉，落得只剩头颅。”
“后柳村青知意身死，我亦被教主影响。”
“灵虎镇本该是我崛起之时，又使孟真丢了肉身，自己狼狈逃到诡域。”
“诡域破碎，姜苏苏等人承诺不能完成，我自己也是肉身被毁，只留魂魄。”
“进不如教主般天下无敌，退不入轮回以图来世。”
“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我初心从来就只是活着，哪怕大道只剩一线生机，我亦绝不后悔。”
“我自求我道！”
在这空寂无人的两界之间，风颠长啸一声，阴气在虚空中滚动不休，如长河般尽数灌进风颠体内。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风颠身旁金气符箓一息间变幻千万次，须臾间迅速凝实，化作一枚金色小剑，玄妙无双，化作虹光飞入风颠体内。
风颠法力一涨一收，已然步入一境。
这就是道心磨砺之玄妙，一次精进便省去他数日苦功。
风颠将体内五彩光华凝如实质的五行神罡一松，一丝法力灌进体内金灿灿的金气符箓，符箓上天造地设的纹路亮起，一瞬间就达到了一境顶峰。
若是寻常人练万劫阴灵入圣法，凝聚一道符箓后，还要继续修炼法力，让符箓法力达到当前境界顶峰，然后才能着手凝聚下一道符箓。
风颠本身就有无法界带回主世界的法力，约有八九境，是五行神罡练出来的，只需转化给万劫阴灵入圣法即可，自然不需要再修炼法力。
可惜五行神罡层次太低，而且不适合魂魄修炼，不然我就可从八九境开始修炼……
风颠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心里一宽，修道法自然要修好的，万劫阴灵入圣法炼万气入身，若真能练到炼化一万道气，单法力就比旁人多出千倍万倍来。
他有心试验体内这道金气符箓，用法力一催，金气符箓化作一团模糊云雾。
云雾中有无数金气飞出，如细雨般洒落身体各处，缓缓壮大风颠魂魄。
风颠就这般修了一个时辰，感觉魂魄已增强到了极限，便收了法力，云雾重新又化作符箓，在他体内游荡。
风颠自储物戒中取出纸扎分身，以他如今的魂魄强度，足以支持起这第二个分身，能够和他一起祭炼第二第三符箓，只是不能像第一个分身那样自由活动。
二人相对而坐，各有一道符箓在身旁围绕，点点滴滴阴气飞入体内，又被万劫阴灵入圣法转化为法力。
修行不知时辰，转眼便是一天过去。
算算已入夜，风颠看了看分身那边，还在销魂楼听戏，便在这两界之间向后一仰，呼呼大睡。
片刻后，风颠睁开眼，一双黑瞳。
黑瞳风颠伸手召出魔刀，魔刀中的器灵屠鸿知道这是风颠副魂，也不惊奇。
黑瞳风颠不言不语，用纸扎秘术折出一个瘦小童子，随后将魔刀上的魔气摄来，灌在童子身上。
随后自风颠身上飞出一道黑光，附在童子身上，童子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一招将魔刀收入体内，用尖利声音道：
“此后我就是风颠分身，魔童子。”
“道友此去何为？”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魔童子往后一看，原来是血瞳风颠。
魔童子道：“大劫已至，便要寻一个应劫之人，来做我的弟子，不枉我重回世上一遭。”
血瞳风颠笑道：“原来你也会动这般念头……可惜我的时机未到，却是不能如此了。”
魔童子道：“不远了……天生魔种难寻，我也未必正好就能遇到一个，总要慢慢去找。”
血瞳风颠道：“今日他的话你可听到了？”
魔童子道：“我确实不曾想到，此人在遇到我们之前，居然混的这般凄惨。”
血瞳风颠道：“他如今道心坚定，你我亦不能比，你让他每晚入梦，长此以往，他一定会发现不对。”
魔童子叹口气，道：“我确实不曾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常人过一劫，道心不过坚定一分，他才过了多少劫，道心坚定已经不输求道时的你我。”
血瞳风颠道：“你这也没想过，那也没想过，有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发现你我？”
魔童子嘻嘻笑道：“发现了又何妨？他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前面那位可以夺舍，你我二位有这个选择吗？”
血瞳风颠也笑了一下，“不错，道友且自去吧，我来帮他祭炼符箓。”
魔童子稽首一礼，驾着魔刀飞出两界之间。